入夜, 庭院一角。maixi9

宇文瑶独自一人, 拿着个酒壶, 自斟自饮。

几杯酒下肚, 她才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手指不再颤抖。

方才，那几位属官一进门, 就说收到匿名举报，指证当朝宰相宇文博贪污受贿, 而她宇文瑶，就是中间人。

她心里又气愤又害怕, 强撑着保持镇定, 用殷玉临时教她的话, 一句一句地反驳，还大大方方地表示，自愿让他们搜查她的随身物品, 以证清白。

那个仙珊瑚笔筒已被殷玉妥当地藏起来了，他们反复翻查她手上的布袋，搜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

有个绿豆眼的官员似是不敢置信，竟又要求搜她的屋子。

她气得发抖, 但为表明清白, 还是勉强忍下了怒气，咬牙切齿地同意让他们搜了。

殷玉一副秉公办理的样子，并未为她说什么话，但他一直在她身边。

搜她屋子时, 他当先进入，仔细打量了一圈，然后趁人不备，朝她温和一笑，示意没有可疑物品。

她悬在半空的心才落回实处。

幸好多年的修炼生涯，让她养成了简朴的生活习性，即便出门远行，也没带多少东西，不至于让人偷偷混了东西进来她还不察觉。

几名属官搜了她的屋子，没有找到她收取贿赂的证据。

殷玉就一副秉公办理的样子，严词斥责了他们一番。

他们文官之间说起话来，句句“之乎者也”，文绉绉的，宇文瑶也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只看见他依旧仪容俊雅温润如玉，那几个官员却被他文绉绉的一番话训得羞愧无地，抬不起头来。

最后殷玉命他们向她赔礼道歉。

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她一想起来，还是觉得森森的寒意从心底直透出来。

这事能顺利解决，多亏了殷玉。

有他在她身边，好像天塌下来也不用怕。

可是……

她是想对他好，想保护他的，没想过要反过来依赖他。

她一点也不希望连累他，一点也不希望他为她费心劳神。

宇文瑶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捏着酒杯，又是后怕，又是沮丧，思绪如潮翻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殷玉过来了。

他踏月而来，身形朦胧，却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宇文瑶怔怔落下泪来。

殷玉一惊，片刻后，来到她身边坐下，柔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那物件我已处理好了，别怕。”

宇文瑶摇了摇头。

她此时不是在害怕，而是在伤心难过。

稍稍冷静后，宇文瑶神情痛楚哀切，缓缓说道：“殷大人，待这次任务结束后，我就回灵语山谷了。以后……以后……你好好保重……”

殷玉身子一僵。

他知道她很喜欢灵语山谷，早晚会回去，但，她这话音，怎么像是说，以后她就和他各走各路，不再和他见面了？

她以前不是说过，想一直陪着他的吗？

他沉默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怪我方才没有尽全力维护你？”

宇文瑶拼命摇头：“不是，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是觉得……觉得自己连累你了……”

她抽泣道：“我真的想一直陪着你，好想好想，可是，可是我在你身边，没为你做多少事，反而成了累赘，害你费心，还为我冒险……我不想这样……我觉着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待在你身边了……”

殷玉听了，心里好受了些，原来她不是讨厌自己了。

见她极为沮丧悲伤，又担心她真的跑去灵语山谷躲起来，以后都不肯再见自己，他脱口而出道：“我喜欢你待在我身边陪着我……”

话音一落，周围空气似是瞬间凝固住了。

殷玉简直不敢相信，那句不加任何掩饰的话是自己说出来的。

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垂下头不敢抬起，只觉得耳根都要烧起来了。

他自小一直被告诫着，要矜持，要端庄，要守礼，当初他心悦公主，顶多也是以琴表心，从来没有说出过那样露骨直白的话。

此时他一心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宇文瑶傻了一会，就狐疑地看了看酒壶，她是喝了不少，可这个量，应该不至于让她醉得神志不清啊。

那是她耳朵出问题了？

她狐疑地看着殷玉，问道：“殷大人方才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一心只想咬掉自己舌头的温润贵公子听了这话，突然一心只想灭了眼前这个可恶的姑娘。

他又羞又恼地瞪了她一眼，一时怀疑她是故意的，可她又是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

他忍了忍，仍是姿态优雅地端坐着，只是身形略显僵硬，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宇文瑶见他如此，没敢逼问他，她反复回顾，仔细思考，过了良久，还是不太敢相信，就小心翼翼地确认道：“殷大人，我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殷玉双手紧了紧，自己明明已经说得那么直白了！她明明已经听清了！

可她还是一脸紧张地紧盯着自己。

过了半晌，殷玉才微微点了点头。

宇文瑶傻了，她原来没听错吗？

她傻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问道：“殷大人，你不讨厌我的，是吗？”

这时已过去好久了，殷玉终于敢抬起头来，他小声说道：“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他顿了顿，又小声道：“此时不是公务场合，你不必喊我大人。”

宇文瑶点点头，问道：“那我还是喊你殷公子？”

殷玉：“……”

他心中略感不满，但因有前车之鉴，他不敢随意开口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又说出些羞耻得让自己无地自容的话出来。

宇文瑶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殷公子，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

殷玉一惊，立刻回道：“没有。”

旖旎之情迅速褪去，他只觉得被一大片恐慌紧紧包围着。

宇文瑶被他这斩钉截铁的话一刺，兴奋之情回落了些。

可她也没有太失望。

原本殷玉于她，就像天边的月亮一样，很美好很吸引，可是，遥不可及。

她喜欢他，倾慕他，崇拜他，想追随他。可他太完美了，在他面前，她常会自卑，常会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他。

她本来就只想默默地喜欢着他，默默地待他好，并不求他的回报。

今夜，他能亲口对她说，喜欢她陪着他，她已觉得很满足很开心了。

于是，她低落了一会儿，就恢复过来了，仍是很幸福很温柔地看着殷玉。

然后她发现，殷玉在害怕。

他向来聪慧通透，好像什么事也难不倒他。

他向来平和淡然，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

可此时此刻，他长睫低垂，脸色苍白，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交握，身形僵硬。

他的畏惧，竟如此明显，连她都看出来了。

他为何会如此恐惧？

也许是因为他毕竟是一个矜持保守的男子，不习惯这种暧昧的场面。

也许是因为曾经失败过，他已不敢再爱了。

也许是因为她终究不是一个良配，他不敢把自己交托给她。

宇文瑶觉得他又竖起了一堵高墙，此时她若靠近，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出去。

于是她柔声说道：“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陪着你的，我不在意你喜不喜欢我，只要你别讨厌我就够了。”

殷玉感受到她的温柔和耐心，觉得心里的恐慌慢慢消退了，他小声说道：“我不讨厌你，一点也不讨厌。我……谢谢你愿意如此待我……”

他长睫微颤，抬眸看她，一开始时，眼眸里还带着几分怯怯，后来慢慢变得很暖，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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