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林深把米淘好，听见了家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门口的女人穿着一抹艳丽的红色长裙，两根手指中间夹着一只烟，眼睛画着上挑的黑色眼线，红唇一张一合，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

性感又妖艳。

祁林深只是皱了皱眉：“你答应我你会戒烟的。”

听见他的声音，秦心明显不悦：“我是答应你要戒烟，但我没说现在就能戒。”

祁林深觉得自己长得像秦心，又或者是因为他没见过他的父亲，所以不知道他更像谁一点。

他的眉眼带着一点秦心眼中的锋利，但又不像她那么张扬。

秦心曾经和他说，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对她很好，家里有点小钱，可以出去游山玩水。至少不用像现在一样担心家里开支。

祁林深曾经问她，究竟爱没爱过他父亲。

她说爱过吧。

转头就能和各形各色的男人出去约会。

爱是太虚无缥缈的东西，祁林深不了解，不想了解。比起爱情，他觉得什么东西都没有钱来得实在。

“你刚刚出门干嘛了？”祁林深问。

秦心吸下最后一口烟，这次没把烟吐出去，把烟蒂在桌布上桉灭。

桌布上被烫出一个黑色的小洞。

祁林深眉心跳得厉害，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秦心的回答上面，只是想着这个桌布究竟怎么翻折才能让刚刚秦心烫的那个洞不暴露在外面。

如果都不行的话，就只能去重新买一个新的。

“还能去哪里？找人约会啊！”秦心嘴角带着玩味的笑，但看到祁林深面无表情，她觉得无趣就把笑容放下。

祁林深最开始不能接受家里多出另一个人来，尤其是小的时候。

秦心是自由的，多一个孩子并不能束缚住她任何。但是他们已经是单亲家庭了，所以祁林深获得的爱少到可怜。

后来他青春期，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出门有时候夜不归宿可能不仅仅是出去约会，他简直恶心厌恶至极。

以至于到了现在，他已经巴不得秦心快点找到合适的情人，巴不得她快点嫁出去。

他总是想，如果没有她自己的日子不知道可以好过多少。

秦心给过他离开的机会，当时他才十岁，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选择离开，秦心很明显也知道这一点。而现在他再想要离开，线已经在他身上缠成了一个死结。

“我给过你离开的机会，当时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句话祁林深已经听到快要腻了。

他转身要去盛饭，秦心却突然亲昵地搂上了他的肩膀，在他耳旁道：“儿子，要是我嫁不出去，记得养我一辈子啊。”

语毕，她转身离开，对着后面的镜子自顾自地摘下自己耳朵上的耳钉。

祁林深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随后恢复如常。

“今天三十号对吧。钱还了没有？”秦心只是想起来随口一问，祁林深手上的动作顿住，终于想起来今天感觉自己忘掉的重要事情究竟是什么了。

“忘了。”

就算忘了这件事也和秦心没有丝毫关系。她对自己留下的烂摊子从来不管不顾，她知道祁林深会帮自己收拾。

饭都没盛，祁林深放下碗，转而去打电话。

另一边没有多久就接通。

祁林深轻轻道：“虎哥。我今天晚上有点事情回来晚了。你今天来过了吗？不好意思。要不我明天……”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对面打断。虎哥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进视林深的耳朵，几乎将他的大脑完全截断。

“林深啊，我刚要和你说这事。今天你一个朋友，帮你把债还了。全还了。恭喜啊。不欠钱了。”

祁林深的大脑短路。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是谁干的，但是还是下意识问出口：“谁？”

“就是……一吊儿郎当小红毛。看着还怪有气势的，像混混，没想到还挺有钱。”

语毕，虎哥还叮嘱两句：“林深，你是好孩子。我们大家都看出来你有大前途的。别和奇奇怪怪的人交朋友，别给你妈耽误了。既然不欠钱了，就好好学习。”

“谢谢哥。”祁林深机械地吐出一句。挂断了电话。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欠林木也的要还不清了。

心里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突然明白了林木也临走时最后那句“不用谢”的含义。

他不想和林木也扯上任何关系，一是因为和自己成为朋友只会给林木也带来不幸，他要对林木也负责，二是因为他和林木也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在一起上学，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话再说难听点，林木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祁林深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为什么林木也非要缠着自己走。和自己交上朋友究竟有什么好的？

让他愿意花八万给自己还债，让他天天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

祁林深知道自己有点不识好歹，就像林木也说的。他和林木也在一起也很开心。

但是他不喜欢欠别人的。

秦心听见电话有点不对劲，她已经自己拿了筷子吃饭，顺嘴又问了句：“怎么了？”

祁林深撒了谎：“没事，虎哥让我明天把钱送去。”

她转头瞥了祁林深一眼，但是却缄默没再说话。

夜里，秦心熄了灯，祁林深在黑暗中坐在那张老旧的木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里面一个牛皮纸信封，反反复复地摩挲。

里面整整齐齐装着三千四百块。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林木也抬头望着天花板，怎么也没办法睡着，干脆自己给自己哼歌听。

脑子里重复着今天自己英雄救美的那一幕，虽然祁林深并没有看见。

想着自己不久之后就能加上祁林深好友，林木也就不由自主地心潮澎湃。

燕见山那个家伙竟然还敢嘲笑自己，等自己加上了祁林深的好友，他就算下跪自己也不会把祁林深推给他。

他心里美滋滋，想着想着就进入深度睡眠。

林木也刚一进班门，就注意到了祁林深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转动，他心说终于被小爷的热忱感动到了吧，接着就见祁林深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感谢信？看这厚度不薄啊！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他心里暗自腹诽，一张笑脸迎到了祁林深面前，双手插兜，还在耍酷。

“林木也。”祁林深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林木也停在他面前后，祁林深的头却微微低了下去。这个角度林木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隐隐约约看出了些许不对，歪着头低下身子要去看他的脸。

祁林深不动声色避开了。

林木也心里很不爽。

“这里面有三千四百块，我一共欠你八万六千，分三年慢慢还给你……”祁林深话还没说完，林木也整个人就僵硬了。

他帮祁林深还钱根本就没准备让祁林深再还给自己。

说直白点，就是自愿赠予。

想着祁林深能念着自己的好，两个人变成朋友关系，而不是债主与欠债人的关系。

因为祁林深的一句话，林木也语言功能瞬间退化，话都不会说，仿佛祁林深手里拿的是什么妖魔鬼怪，僵直着身体就往后退：“谁要你的钱？我不要。”

“这是我欠你的。”祁林深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不仅如此，林木也一天都躲他如躲避洪水猛兽，一下课就离开座位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林木也极其憋屈。

直到晚自习结束，林木也想收拾东西快溜，手腕被一张湿润的手掌覆盖住。

祁林深似乎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妥，手又收了回去。

“钱……”祁林深话还没说出口，林木也蹙着眉头打断：“你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就是钱钱钱的。”

林木也难得在他面前认真发一次火，祁林深看了却只想笑。

于是就这样笑出来了。

林木也看见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恼羞成怒：“你笑屁啊！”

“我不要你的钱你听见没有？搞得好像我缺你那八万一样，害得小爷一整天东躲西藏。”

祁林深也不笑了，神色认真起来，辩驳道：“你缺不缺是你的事情，我还不还是我的事情。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听见这句话林木也更加火大，声音也没收着，几乎要吼出来：“什么叫别人？我他妈追了你一个月嘘寒问暖，我对谁那么好过？不就是为了和你交朋友？你说我是别人。白瞎了你一张那么好看的脸，祁林深，你有没有良心啊？”

祁林深垂下眸去，从林木也的那个角度看，平添一丝脆弱。

他的池塘狂风暴雨。

又下雨了。

林木也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站在祁林深的面前总会有那种下着小雨的感觉。

迷迷蒙蒙的秋天，祁林深的笑容永带阴霾。他头顶压了一朵很重的积雨云，无时无刻不遮蔽阳光，无时无刻下着雨。

林木也怔愣半秒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吼了什么。

这也不能怪他，剧情的走向怎么和他昨天晚上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转而拉住祁林深的手腕，他腕骨硌着林木也的手心，林木也异常慌乱，刚要开口解释。

听见祁林深淡淡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不需要朋友。”

“怎么可能？”林木也一字一顿，“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不，需，要，朋，友！”

祁林深似乎已经放弃和林木也多做纠缠，转身就要走。

林木也还握着他的手腕。林木也力气又大，被他猝不及防一扯，祁林深毫无防备跌进他的怀抱里。

班上同学稀稀疏疏已经全部走光，剩下的几个也没注意到这边动静。

林木也以桌椅为界把祁林深圈进自己的怀抱里，独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固执地凑近祁林深，接着一字一顿：“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祁林深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蛮不讲理。不想搭理他要起身离开，被林木也不轻不重一推，扣住了他的两只手抵在身后。

林木也心里甚至没有什么有关界限的概念，只是觉得这样能把祁林深控制住，于是就这样做了。

祁林深唇瓣紧紧抿着，眉眼里带着不悦，明显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不太开心。

林木也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帮了他一个忙，他不仅对自己态度没好转，反而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