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月轩重新安静下来,闻寂看着正在啃红豆糕的小不点儿,“你叫什么名字?”
见鬼胎不说话,闻寂干脆把石桌上的点心拿开,鬼胎生气地“啊”了一声,示意闻寂把红豆糕还给他。
闻寂低头看着他,“开口说话,我就把东西给你。”
鬼也是欺软怕硬的,孩童一般不会害怕自己的母亲,却会害怕自己的兄长和父亲,鬼胎也不例外,见闻寂没有把红豆糕给他的意思,鬼胎张了张嘴,不情愿地道:“豆豆。”
闻寂眉峰微扬,这不是会说话吗?
他接着问道:“你多大了?”
豆豆:“不知道。”
闻寂又问道:“那你家住哪里,父母又是何人?”
豆豆用小手指了指,但他年纪太小,说不清楚具体的方位。
闻寂放弃了,把红豆糕放回石桌上,“把点心吃完,今天晚上不许哭也不许闹,明天那位姐姐会把你送回你们家。”
趁豆豆吃红豆糕的时候,闻寂又问道:“你为何不回自己的家里?”
豆豆伸着小指头,往小花圃的方向指了指,“蛐蛐儿,捉蛐蛐儿。”
“捉蛐蛐儿?”闻寂眉峰微扬,“那你刚才哭什么?”
豆豆鼓着腮帮子,填了一嘴的红豆糕,“蛐蛐儿跑了!”
闻寂明白了,白日的时候豆豆跟着周氏来了黎府,小小年纪,正是调皮的时候,晚上他跑到了肆月轩,看到小花圃里有蛐蛐儿,他便玩了起来。
幸亏蛐蛐儿跑了,他和黎栀才能发现他。
起初豆豆还算听话,可是红豆糕吃完后,他就坐不住了,在院子里东跑跑西跑跑,撅着屁./股又逮起了蚂蚁,恰逢有丫鬟起夜,他又一溜烟跑了过去。
寻常人不能与阴鬼接触,不然会生大病,闻寂眼疾手快,操纵流苏枝叶拦着他,把他“绑”了回来。
豆豆小身子扭个不停,愤怒地瞪着闻寂,扯着嗓子叫起来。
煞气重,意味着豆豆比其他孩童更难管教,闻寂淡声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用树枝绑你一晚上。”
他把豆豆带到树上,一到树上,方才还扯着嗓子大哭的豆豆立马消停了,许多小孩子喜欢去到高的地方,豆豆晃悠着双腿左顾右看,玩弄着流苏树叶。
许是哭累了,过了一会儿,豆豆靠着树干睡着了。
闻寂不由得轻笑一声,小孩子睡着得可真快,几个呼吸间就闭上眼睛了。
第二天,黎栀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院子里,看到闻寂和鬼胎还在睡觉,她放轻脚步。
流苏树上,少年靠着枝干双眸紧闭,清晨的日光落在他的发间和眉眼间,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俊美。
鬼胎像只小狗似的,靠在他的身边,嘴巴微张,随着呼吸肚皮一鼓一鼓的。
黎栀弯了弯眸子,去了书院。
马车上,谷雨打了好几个哈欠,黎栀问道:“谷雨姐姐,你昨夜没睡好吗?”
谷雨姐姐压低声音,“小姐,咱们肆月轩是不是真的有脏东西啊?”
黎栀佯装不解,“什么意思?”
谷雨害怕地道:“小姐,昨夜我听到有人在哭,那声音可吓人了。”
是有脏东西,但不能让谷雨她们知道这件事,黎栀安抚道:“我也听到了,应该是小猫在叫唤吧!”
谷雨摇摇头,“猫一般春季发./情,那声音可不是猫在叫,就是小孩子的哭声。”
黎栀只好撒谎道:“谷雨姐姐,昨夜我也被吵醒了,我还起来看了,是猫在叫,你别多想。”
“是吗?”听黎栀这么一说,谷雨心里的恐惧散了不少。
往常从书院回到肆月轩,黎栀第一件事就是完成功课,但今个她冒着大太阳拿了碟海棠酥去到了白流苏树下。
黎栀问道:“江渡,怎么样,他有没有闹你?”
闻寂温声道:“还好。”
豆豆一看到黎栀手中的海棠酥,急忙从树上跳到黎栀身边,委屈巴巴地指了指树枝。
望着垂下来的流苏树枝,黎栀纳闷地道:“什么意思?”
豆豆告状道:“他…打我了!”
不经常开口的缘故,豆豆说话不太利索。
黎栀瞪大眸子,“你打他了?”
“没有。”闻寂无奈地解释,“昨夜是他不听话,非要在院子里乱跑,我只好用树枝绑了他,让他睡觉,没多大一会儿我就解开了,我可没打他。”
难怪这么不听话的鬼胎却没怎么闹腾,黎栀好笑地道:“那就好。”
闻寂把事情说了一遍,“昨天晚上他来你院子里是捉蛐蛐儿的,蛐蛐儿跑了,他哭了起来,我问出他的名字了,他叫豆豆,不过其他的,他也说不清楚。”
黎栀点了点头,在石凳上坐下,拿了块海棠酥,“豆豆,姐姐请你吃点心,你告诉姐姐你在哪里住,父母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孩童是稚嫩的,却也是纯真的,很容易分辨出身边的人对他们好还是不好,加之黎栀昨夜到现在都给了他糕点吃,看了黎栀一会儿,豆豆握上黎栀的手。
和闻寂一样,豆豆的手也很冰冷,不过,夏日里这样子触碰倒是挺舒服。
黎栀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刚要出声,只听闻寂道:“豆豆太过年幼,无法把事情讲述出来,你握着他的手不要松开,聚精会神去感受。”
黎栀不确定这样的方法行不行,下意识照做,她稍稍用力握上豆豆冷冰冰的小手,闭上双眸,抛却一切杂念,思绪全部放到豆豆身上。
大手握着小手,黎栀脑海中出现很多画面,眉头越皱越紧。
闻寂一直注意着黎栀,等黎栀睁开眸子,他温声道:“看到什么了?”
黎栀心绪复杂,“豆豆他…竟然是我大伯父的儿子。”
黎栀平复着情绪,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几年前黎栀的大伯父在外边养了个外室,外室怀有身孕,老来又得子,黎栀的大伯父高兴不已,常去看望外室。
很快,黎栀的大伯母周氏知道了这个外室的存在,见外室貌美又年轻,周氏很是嫉妒。
外室的肚子越来越大,黎栀大伯父的心思也全放到了外室身上,周氏因此和黎栀的大伯父起了好几次争执。
争吵间,黎栀大伯父气得不行,说要把那个外室带回府里抬为妾室。
周氏心中的妒忌和怨恨越来越多,最后用了些后宅手段,没能让外室把肚里的孩子生下来,也就是这样,豆豆来到世上的那一刻,就没了呼吸,成了鬼胎。
豆豆死于非命,身上才会有那么重的煞气。
听完黎栀的讲述,闻寂眉头微皱,这种事情在高门大户并不少见。
黎栀叹口气,“难怪豆豆一直跟在我大伯母身边,他应该是想报复我大伯母。江渡,你说我应不应该插手这件事?”
听到黎栀的声音,闻寂轻笑一下,“我猜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昨夜不知道豆豆身份的时候,黎栀都狠不下心用锁魂镯收服豆豆,何况是现在?
黎栀跟着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又叹口气,“主母可以随意处置外室,可我大伯母她这是在杀人,是她害了豆豆。我…也算是豆豆的堂姐,不能不管。”
长辈的事情,黎栀不方便直接出面,找到豆豆的亲生母亲才是最明智的方法,但她想消除豆豆的执念与怨恨,否则,豆豆永远不能轮回转世。只是,她该如何把豆豆送到酆都呢?
黎栀发愁地道:“江渡,你活了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鬼朋友?你见过鬼差吗?”
闻寂眸里浮出诧异,“鬼差?”
黎栀道:“对,酆都有鬼差,负责勾魂还魂,只有鬼差才能把豆豆带回酆都。”
原来真的有酆都和鬼差的存在,闻寂之前只在书上看到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黎栀眨了眨眼睛,“我听别人说的。”
闻寂不留情面戳穿黎栀的谎言,“哪个大活人会告诉你这种事?”
黎栀鼓了鼓唇,“那…就是我做梦梦到的,梦里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告诉我的。”
与黎栀认识的时间长了,闻寂也不像之前那样客气,戏谑地看她一眼,“你是给那白胡子老爷爷上了多少柱香,竟特意托梦告诉你?”
黎栀:……
黎栀轻瞪他一眼,“你好烦啊!”
糊弄是糊弄不过去了,黎栀心想,鬼差大人说不能把她死而复生的事情透露出去,可是,江渡又不是人,告诉一个大树妖,应该没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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