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继续往天虚幻境深处走。
越往里走,四周的树木越是变得高大繁茂,阳光被树叶挡住,周围黑乎乎一片。
张桐宁燃了张符,一团火光晃悠悠地飘在三人之间,勉强将前路照亮。
她懂的法术不多,一些便利的小花招还是擅长。
贺银朱看着她用符,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小五,你会些什么法术?”
张桐宁想了想:“最擅长的应该是寻路寻人吧,其次是些照明、去尘这些日常生活用得到的。”她看见贺银朱的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安,“怎么了?”
贺银朱叹了口气:“怪不得师尊让你去寻个法宝,你看你现在连点防身的法术都不会,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这件事张桐宁不是没想过,她有些尴尬地挠头:“我是想着先把基础打好了再去学其他的。”
她这话其实说的也没错,贺银朱当然知道打基础的重要性,只是张桐宁偏科得太厉害了,她一点防身的本领都没学懂,反倒是成了家务偷懒大师。
若说日常生活里用这些小戏法确实能解放双手提高生活质量,但是放到现在的环境里,它们没有多少用处。
张桐宁本来就是想开摆的,但是出了盛姑那档子事,她的良心让她不能对自己犯下的错视若无睹,于是日常偏离计划。
谁还记得她当初是为了换新的毛笔,买新的墨水才去接的任务呢?
一步走岔了,后来的路线也就逐渐偏离本来的计划。
在宗门里她混吃等死,完全察觉不到压力,可等到出了宗门,不说满世界乱逛,仅仅是走得远点,经历的事情都在给自己敲响警钟。
她太弱小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贫弱,更是精神上的匮乏。张桐宁在他人铸造出来的温室里无所事事,若是有一天这个温室无以为继了呢?
她看着大师姐蹙起的眉头,张桐宁是知道的,自家大师姐是个只要自己高兴就完全不会在乎别人眼光的主,但是到了连眼里没有别人的贺银朱都开始为此担忧了,张桐宁知道自己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她是有些慌乱茫然的,不知道从何改变,也不知道该从哪使劲。仔细想想,她一直说着躺平,可是躺也躺得不痛快,因为经济拮据所以生活上受限颇多,于是专注去学些改善生活质量的法术,把心思花在这上面就提高不了其他的能力,能力不高自然接不到薪资可观的任务,没有经济来源自然捉襟见肘,每天为钱的事情焦头烂额。
现在想想,不是躺平的问题,而是张桐宁为了躺平而做出的选择出了错误。
谁不喜欢安逸的生活,但是只有幻梦而没有能力更改,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只会跟让人痛苦。
她自己也曾开玩笑似的说过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喜欢吃糠的,可这是吃糠的问题吗?这是人本来就不应该吃糠的问题。
她的来处是个氛围低迷人人都无干劲的社会,因为看不见出路和早已破败的精神让所有人都在染上麻木的绝症。
那天也是这样。
她下了班,今天的加班已经不算很长了,可她身心疲惫,脚步虚浮地踩在斑马线上。
看着等绿灯的卡车她是真的有想过如果被撞会不会穿越去异世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张桐宁笑了笑,有些嘲讽自己的天真,继续朝着那个又小又破还租金不菲的出租屋前进。
路灯坏了一个的地方有人在喊救命。
她起初以为是幻听,等到两道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桐宁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那个女孩恐惧的脸。
她一边哭一边拔足狂奔,身上还带着一点血迹,身后追着的那个男人手里揣着一把刀,刀上盖了一层深色的液体。
张桐宁愣住了,她生锈的大脑似机能故障处理不了信息,眼前一片朦胧,她麻木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好似一个旁观者,一切都是虚假的。
女孩越跑越近,她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已经快没力气了,而凶手穷追不舍,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头顶并不明亮的灯光照到了刀上,反光晃了张桐宁的眼。
霎那间,她被那丝刀光唤回了神志,那种恐惧漫上心头瞬间攫住了她的心房,她不假思索地朝着女孩嘶吼:“快跑,前面有派出所!”
女孩与歹徒都愣了一下,这一声让歹徒被震慑了似的在原地停下了脚步,又像一针强心剂给女孩鼓足了勇气。
她拉住女孩的手,带着她往光亮的地方跑。
她撒谎了,前面根本没有派出所,她只想为她换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她们跑得肺都要炸了,可身后的歹徒只停了一瞬还是选择了穷追不舍。
张桐宁觉得自己的人生何其荒诞,被追杀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呢?
可它确实发生了。
没有任何理由。
突如其来。
带着刀子杀了过来。
她和女孩牵着手从黑暗的小道跑上人烟稀少的马路,道路两旁的路灯是那么晃眼,张桐宁眼前发黑,那些灯光像是泛着黑光,她险些看不清前路。
她没有停。
张桐宁知道这里虽然是未开发完全的荒郊野地,但是前方几里路有大学城。
她和女孩拖着竭力的身体咬牙前行,终于看见了一两个人影。
张桐宁再也顾不上什么了,哑着嗓子喊:“救命!救命!”
路人惊诧地看过来。
张桐宁继续喊:“快报警……”
然后她就被追上来的歹徒给捅了。
周围的人有些慌乱,张桐宁顾不上那阵让她疼得打哆嗦的疼痛,拼了命地去抢歹徒手里的刀。
她知道被捅一刀不拔出来或许还有救,但拔出来就会大出血,很可能会死。
歹徒挣开她的手,将刀拔出来,再捅了第二刀。
张桐宁觉得自己骨头都是冷的,浑身抖如筛糠。
女孩扑过来抱住她,似乎想拖着她继续逃。可她太瘦了,手指一圈就能环住的手腕根本使不上力。她恐惧到了极点,忍不住放声大哭,死死抱着张桐宁不撒手。
张桐宁看着歹徒凶狠地拔出刀将准头对准了一旁的女孩。
“不、不……”她已经没力气阻止了。
女孩闭上了眼,仿佛已经认命。
张桐宁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她视野发黑,仅剩下的一圈看得清东西范围里就看见一个大姐挥着包朝歹徒砸来,一下又一下,直接打掉了他手里的刀。
周围的人如涨潮一般涌来,她有些耳鸣,听见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让她保持清醒。已经报警了,也打了120,歹徒也制服了,让她再撑一会。
张桐宁已经感知不到疼痛了,她感觉自己在变得轻飘飘的。
意识断片前,她忍不住想,其实人间还是有真情的对吧?
然后死亡笼罩了她。
一些有些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张桐宁出声许久,待到回神,对上了贺银朱担忧的目光。
她心绪复杂,知道贺银朱是为她好,符宗只要不谈钱还是很有爱的一大家子。
张桐宁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大师姐你是为我好。”
贺银朱道:“倒也不是骂你,就是我们符宗只有几根独苗苗,没一个就少一个,还是希望你能活久一点。”她这话真是晦气到了极点,可张桐宁知道她没有坏心思。
她经历过死亡,又骤然遇见一个温室,难免会贪恋安全和平的环境。可是将头探出温室,便会发现周遭环绕的危险并不少。
是前人开疆拓土将基业打下,所以她即便是个资质不怎样的符修也能摸好久的鱼而全无压力。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张桐宁终于清醒,没人能永远待在温室里,她现在能安逸待着不代表会永远的平安无事。
那座开裂又被封印的麓山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潜伏的危险并不只这么一两个。没法自保她就永远是别人刀俎下的鱼肉。
符修虽弱,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出路对吧?
张桐宁那双散漫无神的眼睛亮起来,这或许是一时兴起,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股勇气能持续多久,可是不去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呢?
她眨眨眼,神情认真道:“大师姐……”
贺银朱比了个噤声的收拾。
她拨开前方的树叶,对面有个一身白衣的老头。
张桐宁小声问:“那是?”
“银精。”贺银朱搓着手满脸写着兴奋,“能告知藏宝地点和让白银变多的精怪。我们要发了!”
她一撩衣袍,唰地一声蹿出去将银精吓了一跳。
小老头原地打了个转往树林里一扎,眨眼没了踪影。
贺银朱大喝一声:“别跑!!!”话音未落也一个猛子扎进林海里,树林里哗啦啦的响了一阵,立刻没了声音。
张桐宁与蒙霜面面相觑。
张桐宁:“蒙师姐,这要怎么办?”
蒙霜无力扶额:“我们追上去好了,张师妹,麻烦你寻人了。”
张桐宁点头,掏出一张符,红线绕上她的手指,一端伸进未知处。
她与蒙霜对视一眼:“准备好了。”
蒙霜点头:“那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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