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桐宁隐约察觉的天坑跟这些尸骸的异变脱不了干系，也知道有什么限制导致他们这一脉符修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自己在干的事情。苍穹派的符修与其他门派的符修有所不同，他们学的东西绝不是大众所知道的那些东西。

起初张桐宁没有察觉，因为她新入门，更因为她没有留意那些明显的不对劲。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他们走在一条摸索的路上，他们学的东西并非一个完整的体系。

于是当出现未知的东西时，先前构筑的新体系便被打碎了。

崔成败将濯尘剑拔了出来。

那是一柄造型简单古朴的长剑，如不细看会觉得它与刀剑铺子里的凡铁别无二致。

然而它此刻被握在崔成败手里，那它便成了神兵利器。

对于强大的剑修而言，剑什么样无所谓，剑意才是重点。

崔成败道：“都离我远点，荼白你也是，都离开无归岗。”

薛荼白看了眼出鞘的剑，点了点头，带着同门离开了此处。

他们回到了停弦渡。

刚踏入城中便发觉脚下的大地颤抖不止，震耳欲聋的山崩声自无归岗传来。

那座被掏空了一半的山真的被拦腰斩断了。

即便是隔着十里路也能感知到那浩瀚的剑气。

半边山坡顺着斜边缓缓倒下栽进沼泽地里。

崔成败只用了一剑便将黑影斩杀，旋即倾倒的山峰将天坑彻底掩埋。

血色的月亮已不知所踪，朝阳从海平面缓缓升起。

漆黑的夜晚过去了，每个人身上的血色都昭示着这不是梦。

张桐宁心如擂鼓，她现在对强大有了个具象化的概念。无视人体极限，无视部分法则，超脱于自然的力量能够碾压一切牛神鬼蛇。

她忍不住想，自己会不会也有变得如此强大的一天？

燕怡心中俱是后怕，她庆幸自己及时投降免遭一劫。

拴着她的红线早被剑气斩断，她缩在人群外围打算趁机逃跑。

好巧不巧又被张桐宁捉住了。

张桐宁捆住她：“你要去哪里？”

燕怡已经笑不出来了，她自暴自弃：“你瞎啊，当然是要逃跑啊！”

张桐宁不依不饶：“我有事情想问你。”

燕怡烦躁道：“有屁快放！”

“那个黑影是什么东西？”

燕怡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张桐宁紧盯着她：“它是不是活物？”

燕怡有些恼火：“都说我不知道了！”

张桐宁继续问：“它有没有灵魂？”

燕怡语塞。

张桐宁追问个不停：“有没有？还是不止一个？”

燕怡打了个哆嗦，她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了，想起那黑乎乎的东西她就害怕。

她探寻的法术一直没有撤销，薛荼白被袭击前她就看到了那些东西，那股恐惧让她从头寒到脚底，她想跑却动不了，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要不是崔成败拔剑，那凛然的剑气唤回她的神志，她当真要吓死在那里了。

燕怡牙齿都在打颤：“很……很多。它就是灵魂组成的怪物。”

张桐宁心中了然。

果然如此。

她斜着眼看向任务版面，上方的流程已经更新了——

“停弦渡·鬼魂”

后方还打了个勾显示已完成。

崔成败那一剑应该确实了解这个怪物。

她稍稍安下心来。

崔成败收了剑走过来，黑影已除，可天坑还是要继续进行修补。

停弦渡的天坑大小堪比麓山天坑，饶是在场有三个符修也还是花了三天才修补完全。

张桐宁不是第一次体会到精疲力尽的感觉了，补完这次的天坑，她颓唐倒在飞舟甲板上，想睡却又无法进入深度睡眠，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难受死了。

师兄师姐也比她好不了多少，都闭着眼假寐慢慢恢复体力。

飞舟没有直接回苍穹派，而是直接到了明岭。

燕怡对张桐宁下手这件事还没处理。

张桐宁丹田亏空都快站不起来了，她坐着轮椅被同门推下飞舟，跟着长老讨去要说法了。

鬼母姥姥没料到就夺个宝的事情都能失败，她看着被捆着垂头丧气的燕怡，面上神情尴尬，恨恨剜了一眼徒弟，对崔成败赔上笑脸：“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徒儿怕不是听岔了自作主张呢！”

崔成败软硬不吃：“我来便是为我师侄求个说法，杀人越货这种事情，放在四大洲哪个地方都不能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见崔成败不上当，鬼母姥姥只能连声说是，她心中恼火，碍于修为和脸面不得不做小伏低：“我也是老糊涂了，竟受奸人所蒙蔽上了这种当。”

张桐宁便问：“敢问姥姥，送信的人长什么样子？”

鬼母姥姥摇头：“信是突然出现在我徒儿桌子上的。”

张桐宁再问：“可有看见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鬼母姥姥继续摇头：“未曾。”

张桐宁继续问：“信中除了嫁祸我还有写什么别的吗？”

鬼母姥姥还是摇头：“并无。”

张桐宁不信邪继续问：“姥姥就没怀疑过信中所述真假吗？”

鬼母姥姥面露尴尬：“这个……”

张桐宁叹了口气：“既然一问三不知，便只能让我们看一看这信件了。”

鬼母姥姥恨不得将这烫手山芋甩出去，忙吩咐自己的鬼使将信拿过来。

谁知张桐宁还未碰到信封，那信便自燃起来，眨眼烧成一地黑灰。

鬼母姥姥眼中精光一闪，物证没了，苍穹派想发难也没了证据，她大可以咬死不认。

张桐宁看着那堆黑灰，愣住了，毁尸灭迹得太过显眼了。

她抬眼看向鬼母姥姥，对方嘴角已带了一丝笑意，似乎在打什么算盘。

张桐宁不是没有怀疑过对方的动机，想来对方也不是个蠢货。鬼母姥姥既然敢光明正大的把信件一事说出来必然是这明岭有许多人都知道。也许是出现在别人桌子上时便闹过一通最后报到她手里的。

想封一个人的嘴容易，封所有人的嘴却很难。

她环顾四周，发现鬼修的弟子虽都身着宽大衣袍，形制上却有细微差别，除了鬼母姥姥自己的徒弟，如今看热闹的人里还有其他人的弟子。

这让张桐宁有些好奇了，她微微倾身，细细观察鬼母姥姥的神情，对方脸上的褶子都写满了狡猾。

她确实在撒谎，只不过那个谎太小了，跟线索也挂不上多少勾。

张桐宁又坐回去，有些遗憾：“其实并不是在您徒儿桌上发现的吧？”

鬼母姥姥没有说话。

“应该是在其他长老弟子桌上发现然后那名弟子上报到几位长老那里，你们吵了一通该由谁去，最后你赢了，派燕怡去杀我 ”

鬼母姥姥咧嘴笑了：“小丫头倒是不笨。”

张桐宁摇头：“这不是我笨不笨的问题，主要太反常了。如果真是你徒弟报给你的，你直接让他们三缄其口就行了，犯不着让所有弟子都知道。你这么干脆利落地把信拿出来，不是为了洗刷冤屈，而是为了甩锅。”

她叹了口气：“姥姥，你不是最先拿到信的弟子之师，自然能把算计我的罪名推脱干净——因为你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个念头的人，只不过恰好由你动了手。”

“真论起来，你们所有起了心思的长老都是同伙，犯不着替对方顶包。”张桐宁摇摇头，“那封信一开始也不是写给你的，所以你才这么肆无忌惮吧。”

鬼母姥姥点头：“不错，那封信确实不是写给我的，而是我抢来的。只可惜老婆子我被人耍了一遭，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桐宁快被这老无赖气笑了，怪不得四师兄说他们鬼修一脉不正派，这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是有够让人无语的。

现在信件毁了，到底是写给哪个长老的也不重要了，她没能死成这点给了她机会继续查下去。

张桐宁只觉得疲乏，她看见鬼母姥姥那理直气壮的嘴脸便觉得犯恶心。怪不得燕怡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好悬自己没死成，要是是歪打正着顺了那写信人的意，非得将她怄死不可。

崔成败见她精神不济便接过了话茬：“既然如此，便请最初收信的那位长老出来吧。”她这话讲的强硬，似乎也是被鬼母姥姥激出了火气。

鬼母姥姥冷哼一声：“崔长老便自己去请吧。”

崔成败皱起了眉。

旁边有个弟子怯怯道：“那位长老中了毒。”

众人齐齐朝着他看去。

那鬼修小声说：“信件上似乎有毒，拿过的人都毒发身亡了，也就长老仗着法力高深暂时不致命。”

“什么？！”鬼母姥姥向前走一步，她身形忽然摇晃起来，“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旋即一个仰倒晕死过去。

“师尊！”燕怡尖叫一声扑过去，探她鼻息，“还有气！快请医修过来！”

明岭霎时乱成了一锅粥，再无人去管兴师问罪的苍穹派来客。

张桐宁看着这一团乱象只觉心寒，到底是谁要杀她？甚至是为了杀她连利用的人都不放过。

饶是薛荼白轻拍着她的背也没能缓解张桐宁的焦躁不安。

张桐宁看着自己的手指，还差一点她就碰到了那封信，如果她死在了无归岗，那么嫁祸的信自燃后也没了证据。如果她从无归岗回来了，再碰了信封，也是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她侥幸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