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浮生的主意还没出口,已经被周时雍给否了。
浮生回身瞪着他,“你还没听我的主意呢。”
周时雍了然道:“你想替我去见魏贺和李宣林。”
浮生没想到他一猜就中,反问道:“你为何不同意?有何不妥吗?”
周时雍不容置喙道:“我说过,不能再让你涉险。”
浮生不以为然道:“会有什么危险?我易容改装去见他们,你藏在暗处,万一有危险可随时接应我。”
周时雍沉声道:“危险之所以可怕,是因为无法预知。有些事看似安全,却暗藏杀机。比如,我和吴慎去坟场,根本没料到会有埋伏,把你留在浴堂,只不过是代替吴慎应答一声侍者的询问,却让你差点丢命。”
还有几句话,他放在心里无法启齿。昨夜当他见到她一脸是血地躺在水中时,惊惶害怕和绝望悔恨,排山倒海地压下来,那种临近溺毙时的窒息昏厥感,他此生不想经历第二次。
自然,他也明白浮生想代他前往是出于关心和担忧,于是和颜悦色道:“你不想让我露面,无非是担心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日后变节会告发我。你放心吧,我不会以本来面目去找他们。”
“即便你易容改装,可是你的声音和步伐,难以改变。你们同朝为官,见面机会多。而我几乎不会碰见他们。”
周时雍依旧摇头不允。
浮生抱起双臂,慢悠悠道:“印章在我手里,我就是首丘。等你婚假结束去五间司上值,我自己一个人去。”
周时雍脸色一变,“你敢!”
浮生挑衅的望着他,“你看我敢不敢。”
周时雍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头疼万分,她的确敢做出这样的事。对视片刻,他败下阵来,无奈道:“好,你替我去,不过你要听我的安排。”
“这就对了。”浮生望着他一脸的无可奈何,忍不住好笑,“你身边能用的人,除了吴慎,就是云娘和我,吴慎已经被人盯上,在洗清嫌疑之前,什么都做不了。若是如你所言,我和云娘除了丽云堂的生意什么都不管,难道周大人你要一个人单打独斗,力挽狂澜?”
周时雍:“……”
浮生拿出早已备好的一封纸笺,递给周时雍,“印章我已经盖在纸上。你还有两天假期,正好去找这两个人。”
周时雍自从看见血书,知道杨复,李宣林和魏贺是孤雁之后,便暗中掌握了他们的情况,以便需要时联络。魏贺和曹甲同在工部,今日刚好是休沐日,他决定先去魏家。
两人易容改装之后,一前一后去了魏家。
浮生上前叩门,自称魏大人的故友,将一封拜贴给了魏家下人,让他送进去亲手交给魏贺。
魏贺听说门外有故友求见,十分诧异。汉臣们在上京那有什么亲朋好友?即便当年在大昭关系不错,如今也不敢私下来往,怕被人举报结党,行不轨之事。
他拆开那份拜贴,不禁心头一震。那纸上空无一字,只画了一只雁,他迟疑片刻,点起烛台,将纸凑上去烘烤片刻,“首丘”两个字慢慢显现。魏贺将纸烧掉,立刻起身出门。
浮生站在魏家门口,背负双手慢慢踱步,看上去十分淡定闲逸。周时雍隐在对面暗处,反而比她紧张的多。
宇文忠死后,他并没有和孤雁联系,魏贺和李宣林当下是否还愿意为大昭做事,他并不确定。杨复的东西如果真是被他们取走了,他们是否愿意交出来,他也不确定。形势每时每刻都在变,人心也是如此。
终于,魏贺从大门内阔步而出。浮生不急不缓地回身,对他拱了拱手,压着声音道:“魏大人。”
魏贺打量着眼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抬手回了礼,“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浮生道:“魏大人称我首丘即可。”
魏和听见这两字,脸色微微一变,浮生接着说道:“宇文公去世之前,把血书和印章交给了我,让我负责联络孤雁。”
魏贺听到血书和印章,已经确认无疑浮生是宇文忠托付的人。否则她不会知道血书的存在,更不会知道他就是孤雁。
浮生低声道:“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询问一件事。杨复埋在家人墓碑下的东西是不是被你取走了?”
魏贺点头,“的确是被我取走了。”
浮生心里一喜,问道:“东西呢?”
魏贺道:“藏在我家里。请首丘先生稍候片刻,我回去取。”
浮生目送魏贺进了家门,扯下袖口盖住手掌。目前来看,一切顺利,但魏贺是否变节不可知,会不会借机回家叫人也不可知。所以,临行前周时雍在她小臂上绑了一副袖弩,以防万一。
而隐藏在对面的周时雍比她更紧张,手中握着暗器,一瞬不瞬地等着魏家的大门。
不多时,魏贺疾步而出。浮生看见是他一个人出来,暗自松口气。
魏贺将一个油纸包递给浮生,低声道:“那日我去祭拜家人,无意间见到了杨复留下的信号。我挖出匣子,看到里面留有两份密件。”
浮生接过油纸包塞进衣服里,好奇道:“魏大人取走了东西,为何不抹去记号,还要留下空匣?”
魏贺道:“宇文公死后,无人与我联络,我也无法向临安传送情报。我留下记号,是想看看是否能引来别的孤雁。”他顿了顿道:“有件事,不知道首丘先生是否知晓,我在坟场暗中守了一天,见到曹甲也去挖那个墓碑。”
浮生惊了一下,忙问:“你和他相认了?”
魏贺道:“宇文忠从未提过其他孤雁的名字,我未敢贸然相认,打算寻机试探确认之后再联系。”
浮生松了口气,“负责联络孤雁的事,一向都由首丘来做,此事你不必插手。”
魏贺道:“我明白,只是宇文公死后,一直无人与我联络,我才生出寻找其他孤雁的想法。既然首丘先生现身,在下自不会再继续探查。日后若有情报要送往临安,不知如何联络先生?”
浮生道:“垂华街有一间玲珑茶楼,你在楼上找一包厢,在北窗台上放一只茶瓯,便会有人去取情报。”
魏贺目送浮生疾步离开。心里对这位新的联络人,充满了好奇,此人比宇文忠更要谨慎小心,除了证明身份的首丘印章,一切都处于保密中。
浮生和周时雍前后脚回到丽云堂,关上卧室房门,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有一份长清宫地图和一份名单,除此之外,还有一枚小小的金镖,上面刻着四个字,四海镖行。
浮生举起小金镖,对着光看了看,问周时雍道:“这是什么?”
“那些身在大昭的北戎权贵和将领,要把抢劫的金银财帛送回北戎,路上怕被流民贼寇抢夺,会请镖行的人护送。四海镖行是行走在北戎和大昭之间的一个镖行,大当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拳杨一封。”周时雍沉吟道:“看来,这金镖是个信物。”
“拿着这信物去找四海镖行,他们会帮忙护送国主离开北戎?”
“四海镖行在上京有个据点。我明日过去先探探消息。”周时雍拿起长清宫线人的名单,若有所思道:“宇文公离世之后,不知这些人是否还买账。”
浮生暗道,不买账就算了,索性让那废物皇帝死在长清宫好了,她只想把公主救出北戎。
傍晚时分,吴慎来到丽云堂,周时雍问起家中情况。
吴慎道:“表哥放心,姑母一切安好。”
周时雍点了点头,“为了消除完颜洪对你的怀疑,你最近几日没事便去扶娄社待上一两个时辰。”
浮生眼眸一亮,“对了,扶娄社近日贴出一份破解幻术的悬赏。若捷音问起,你就说你想破解扶娄社的幻术,得到那笔赏银。这理由可谓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吴慎一怔,“你怎么知道那里有悬赏?”
浮生嫣然笑道:“是我给扶云住出的主意,为了引郭运出现。”
周时雍:“那日,我当着完颜洪和博图的面提到郭运,从两人的神色看,必定是知道郭运的下落。你找个机会,把这消息放给扶云住,”
“对啊,可让锄奸盟的人去盯着博图,一定会有线索!”吴慎说着,眉飞色舞地拍了下巴掌,“对了,我故意当着青雀的面和捷音谈起扶娄社的幻术如何的精妙绝伦,没想到捷音听了之后非要和我一起去看幻术。看完幻术,见到扶云住,我便和他寒暄了几句。说来奇怪,前些日子,我刻意与他套近乎,他对我十分冷淡,今日却一反常态,要请我吃酒。你们猜猜看是何原因?”
浮生和周时雍互看了一眼,心有灵犀的想,莫非是他想从吴慎口中探听消息?
吴慎道:“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便让捷音先回家去,我跟他一起去吃了酒,方才明白他以前为何对我冷淡疏远,”
浮生问:“什么原因?”
吴慎:“他怕我对他有什么不轨之心。”
浮生讶然,“不轨之心?你们不都是男人么?”
吴慎窘笑道:“郦娘子有所不知,有些男人不喜欢娘子,喜欢郎君。扶社主生的貌美,有些人不安好心,借故请他去府邸里表演幻术,意图不轨,幸好扶社主还有点功夫,不然贞洁不保。故而男人对他套近乎,他便十分警惕戒备。”
竟有如此不堪的事情,浮生先是吃惊,继而好奇,“那他今日为何对你卸下了戒心?”
吴慎道:“因为今日我带了捷音前去,他发觉我不喜欢男人,这才对我友善起来。”
浮生无心地问了句,“难道他看出你喜欢捷音?”
吴慎一下子脸色通红,“捷音是我妹妹,我自然喜欢。”紧接着又解释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说的喜欢,自然是兄妹之情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
自小一起长大的喜欢,是兄妹之情,而非男女之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浮生不自觉地侧目看了眼周时雍,周时雍也正好在看她。
两人不期然视线相碰,又不约而同地匆匆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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