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切实利益没有被损害的时候，绮欣可以在不影响自己计划的条件下向幻想种们施予一点廉价的怜悯，以获得一些道德资本。

但当事情的进展与自己的预想出现了极大的偏差时，她再也维持不住虚假的良善。

女人不再平静地扭曲的脸与记忆中的“妈妈”重合在了一起，玄都立刻明白了她人设的原型是谁了。

“妈妈”很喜欢在外人面前饰演好妈妈的角色，或许她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很好。

略带嘲讽地笑了笑，海妖手指微动，空气中的蓝火瞬间消散。

女院长顿时松了一口气，只当是他对新星的辐射有一定的耐受性。

汗湿的刘海还贴在额头上，但她歇斯底里的表情立刻变回了之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堪称变脸达人。

不光是这边的幻想生物们被她的反复无常吓了一跳，对面第一次看她这副样子的那些人类也吓得不轻。

诡异的沉默在这片土地的上空盘旋着。

直到玄都回忆着人马手中弓箭的样子，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把金火所织成的弓时，对面才猛地喧哗起来。

“怎么回事，他刚才使用的不是蓝白色的火焰吗，怎么变成金色的了？”

人类讶异地私语起来，手中的武器也因为犹豫而放了下去。

“他怎么不受新星的影响？”

绮欣的表情一变再变，惊疑不定。

虽然之前一直称呼玄都为“神明”，但她其实并不相信真神的存在。

她只当他是一只有些特别的幻想种，想要在他身上进行实验。

神这个称呼，其实是她给这个实验品所取的代号，带着某种戏谑和傲慢。

之前故意把人引进自己的办公室，为的就是让对方在自己的私人领域对玄都做些什么。

这样她就成了受害者，可以用一些手段让研究院把这个珍贵的样本拱手相让，完全为自己所有。

【午夜，在我的视野里标记那颗新星的位置。】

虽然说是金火构成的弓箭，但是它的质地更接近于光，静谧而无害地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玄都对着天空拉起弓弦，在指间凝聚起来的光箭蓄势待发。

【遵命，主人。】

“还愣着干什么，快阻止他！”

研究员们面面相觑。

“你们想让他把那颗星星射下来，让这些幻想种恢复他们的特殊能力吗？想想自己的立场吧！”

“可是院长。”有人弱弱地说，“如果他真的连星星都能射下来，那收拾我们不跟切瓜一样简单吗？再说这只幻想种本来也不受新星的影响，其他这些幻想种恢不恢复能力都一样啊，他一个人就能把我们团灭。”

“蠢货！”绮欣冲过去夺走了一个防护服手里的枪械。

“院长，这个不是麻醉枪，是杀伤性武器！”

“那又怎么样？”女院长对准人马扣下了扳机，冷声道，“谁让你这么倒霉和他待在一起，下地狱吧！”

然而，她预想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绮欣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视野中的一切都在快速变化。

她脚下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她的小腿，狠狠地拽了她一把，让她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地，后脑着地直接昏了过去。

撤掉了对影子的控制，人马做贼心虚地扭头瞟了一眼玄都。

找回脑子后，他发觉自己操控影子的熟练度比他操控风要高多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这点不能让海妖知道。

事实上，玄都根本没有精力分神去关注他。

他并不擅长使用弓箭，姿势摆得倒是像模像样，但是甚至连到底怎么射箭都不太明白。

【主人可以让那匹马帮您，我可以把目标点投射到他的视野中去。】

玄都有些犹豫。

人马并不是数据，虽然午夜说按照他的标准来看他就是数据，但这是个极度复杂的问题，远不是系统能理解的。

不可掌控的他者意味着危险的不确定性，玄都拒绝——或者说是不敢主动向他人寻求帮助。

虽然记忆仍然模糊不清，但他有多次被信任的人背叛过的印象。

久而久之，他已经太习惯靠自己解决一切问题。

咬了咬下唇，就好像想要证明什么一样，海妖松开弓弦。

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飞射而出，划过天际的金色箭矢就像是一颗逆飞的流星。

他抬头看着，感觉箭有些偏离了原定的轨道。

挫败感还来不及升起，就被在空中硬生生拐了个弯的箭而打断了。

玄都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

不过几秒的功夫，天空中便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感觉到自己恢复了力量的阿雅立即扑向绮欣，尖利的牙齿咬穿了她的肩膀。

看着自己的手，玄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简单就摧毁了那颗星星？

是因为人造之物本就精巧，稍有损伤就会完全崩溃吗？

他原本只是想要尝试一下这个方法可不可行，甚至没有施加多少力量，以为只会造成一点损坏而已呢。

绮欣因为肩膀处的疼痛而悠悠转醒。

但就在下一个瞬间，她脸上鲜活的表情消失不见，就好像丧失了意识一样呆愣在那，一言不发。

研究员们也都好像发条走到了尽头的音乐盒一样，失去了所有动作。

狮子少女第一个发现不对，松嘴从绮欣身上下来。

与此同时，与他们相隔不远处的一片森林里，感受到自己力量恢复的天青停下脚步。

她转头对追赶她们的人气喘吁吁地说：“现在……呼……让你们……呼……看，看看精灵族的厉害！”

大树延伸的枝条捆住了追赶她们的人类，天青还来不及得意，就听紫罗兰迟疑地说：“他们是不是忽然没有反应了？”

被她们捆绑住的人类似乎丧失了意识，睁着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神采。

“森林里忽然变得好安静。”松果害怕地耷拉起耳朵。

的确，鸟鸣声完全消失了，就连风声都停滞了，生机盎然的森林忽然被令人恐惧的寂静席卷。

就好像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玄都想要去看一眼绮欣的情况，被一只拦在身前的胳膊挡住了去路。

“不要过去。”影的声音罕见地严厉，“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奇怪，怎么这个世界忽然停止运转了，明明副本还没有结束。】午夜纳闷地说。

【既然停止了运转，那这些幻想生物怎么还有意识？】

【这些生物是您亲自构建的，自然与普通的——】说到这里，午夜突然卡壳了。

【午夜？】

黑猫忽然失联，这让玄都有些不安。

【明明是一名虚假世界的伪神，你的能力可着实令人惊叹，这就是“权柄”的力量吗？】

陌生的、高高在上且像是含着一口沙砾一般沙哑的女声贴着他的耳边响起。

【小凤凰，如果你肯自愿归还权柄，并把你那几位朋友的样貌告知于我，我们就撤销针对你的通缉令。】

【不止如此，如若你肯协助我们夺取其他四种权柄，我将会许你正神之位。】

【你说我是伪神？】

【小可怜，我都忘了你不知道这件事了，你所统治的忘川，以及那之上的人间与天界，不过只是某个人类笔下的‘书中世界’而已。】

出乎女声意料之外的是，玄都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的邀请。

【你可要想清楚。】

【……*＆主……主人！】

一张轻飘飘的纸从头顶落了下来，但还没等玄都看清上面的内容，它就直接变成了一摊灰烬。

【哈。】女声有些得意地嗤笑一声。

然而，徐徐落下的灰烬重组成了一张硬质卡牌，还是落在了玄都的手里。

烫金的“THE CREATOR（造物主）”在牌面上闪闪发光。

这张卡牌上画着的是侧靠在巨大的金红王座上闭眼小憩的玄都。

少年软蓬蓬的金发簇拥着纯白的王冠,在他的脚下堆叠着无数张画着不同角色，写着杂乱文字的散乱草稿。

在其中一张草稿上，玄都看见了“瓶中珍奇”这几个字。

牌面最上方标识的不是数字，而是一个正无穷符号。

卡牌变为光点汇入眉心，他的脑海中弹出一行文字。

【在您所创造的世界里，您即是主宰一切的上帝，无人能夺走您的权柄。】

【尊敬的神明小姐。】玄都在卡牌上烙下一吻，勾起唇角，【请滚出我的故事。】

————

白乌鸦狼狈地被弹出副本，扑棱着翅膀飞到荼纶的肩头。

“凤凰竟然还留有后手，苏苏通过伪装成神明威胁他拿到权柄的计划失败了。”

“我说他愚蠢是指他在识人方面很低能，不是说他脑子不好使。”红角恶魔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

“您在看什么？”

“恋爱小说，我准备安排几场完美的邂逅，让那个漂亮宝贝心甘情愿地为我奉上权柄。”

迟疑了一下，白苏苏开口，“那个长着黑色翅膀的npc还和他在一起。”

“这有什么，不过又是一个被他美貌吸引的追求者而已。”

“但是我总觉得，很久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与他相貌相同的人。”

掐指一算，今天涨收。

刚才和神仙做了个沟通，祂给我说今天涨十个收，我信了我真的信了。

以及明天完结这个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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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瓶中珍奇（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