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中花(已修,重看)

“赵虎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真的杀了她,我告诉他了,可是他不信,坚持认为自己杀了袁姯。”

江若锦的脸变得惨白,“我没有告诉他,赵如霜已经上吊的事,我担心他知道后会……”

江若锦哭得更甚,时时去揩泪。

她有些接不上气,一喘一喘的,脸色亦涨得通红。

江雾生怕她背过气去,忙过去为她顺背,“你可见到那将袁姯拖进去的是什么人?”

“我没看到……”

江若锦打了个哭嗝儿,好容易才稳定下来,只剩下呜呜咽咽的抽泣。

“就这样,赵虎以为郭钟子知道了他的秘密,一错再错,本来没杀死袁姯的,后来却真的犯了杀罪……”

江雾为她顺背的动作凝住。

想起赵虎所说的,误入歧途皆是被逼,她有几分怅然。

只是这样一来,那个凶手的踪迹反而又变得捉摸不定了。

江若锦见她忽然沉默,以为这事儿棘手,急忙拉住她说:“雾姐姐,你一定要让大哥帮帮赵虎啊,他真是无辜的。”

江雾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但是并没有给她什么保证。

江若锦身子柔弱,又哭个不停,没多会儿便将自己给哭晕了过去。

江雾给她掖好被角,望着她苍白无血的脸,想起从前,她的确在袁姯死后忽然大病不起,家中人都觉奇怪,春姨娘甚至当她是中邪,没想到竟是被吓病的。

自那以后,她的身子更为柔弱。

江雾暗自叹息,吩咐下人守着屋内的炭火不叫它熄了,这才离去。

/

江雾从西春园回房时,谢辞卿就执笔坐在书案边。

他换下了原来的衣裳,穿了他最喜欢的白袍。

不过他的白衣被他画得乌七八糟,上面有许多凌乱的线条,江雾看不出画的什么,只知和他的字一样,透出苍凌冷锐之感。

谢辞卿正在作画,见江雾进来,忙去为她整理床铺,他只要得空,这些事从来都要亲力亲为。

“娘子累了半日,风寒又还未痊愈,趁午后歇一歇吧。”

他伺候着江雾躺下,坐在榻边笑眯眯的守着她。

江雾近日来,实在是太累了,加之身子受凉,更是难受容易犯困,在冬阳的浅色光辉照耀下,渐渐入睡。

听见榻上人儿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谢辞卿一直以来端着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眼底却看不到半点暖色。

白衣上粗劲的杂乱线条,此时竟有刀锋般的凌冽。

他藏在琵琶广袖下的五指微收,半晌后,他双手撑在江雾身子的两侧,微微俯身下去,极轻极轻地吻过她嘴角。

如蝴蝶的翅膀拂过唇畔,痒痒的,柔柔的,存在感并不强烈,可足够让这几日来精神一直紧绷的江雾醒来。

意识到谢辞卿在轻吻她,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清如桂兰,冷似雪巅,要她不敢睁眼。

她心跳如雷。

这不是记忆中的他。

谢辞卿很容易害羞,与她只是奉命成婚,并无情感,他怎么会悄悄这样?

江雾想到大婚之夜他那个狠到疯狂的吻,还有上次逼她喝药时他的强势。

她被谢辞卿偶尔表现出来的‘第二面’吓到了,他原本那样的一个人,会有这般的狠吗?

两人挨得太近,耳畔皆是砰砰的心跳声,已经分不清是谁的。

唇上的触感终于消失,谢辞卿撑起身来的刹那,见江雾的眼睫颤了颤。

他微愣。

须臾,他伸出手指,温柔地描绘过她的眉形,从上至下,到她的唇畔,动作柔缓且极慢,几乎诡异。

他的手很冰凉,让江雾想到那些用血画的花,死者的仕女图,觉得他停在自己唇边的手是一把寒刃,随时能移下割开她的命脉。

江雾莫名紧张,开始忍不住了。

她尽力装得平静,慢慢睁开双眼。

入目是谢辞卿温和的笑容,如三月桃华,灼灼暖暖,端的是一派清润明朗之样。

全无半点凶手的狠样,或是悄悄偷亲她的窘尬。

“……?”

如果不是他手指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肌肤,江雾险些就要以为方才的那只是她的错觉。

“娘子这么快就醒了?”谢辞卿的声音里都是笑意,“再歇会儿吧,厨房还在熬你的药,醒来正好能喝。”

江雾端详着他的模样,真的看不出半点异常。

也许是最近事太多,她草木皆兵了。

江雾不明所以,怀着探究的最后看了他一眼,翻个身继续睡,却发自本能地往床榻深处挪了挪。

潜意识的避开他,离得远一些。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在远离他后,他凤眼之下一掠而过的沉。

/

江雾再醒来时,已是申时。

她睡得大脑昏沉,睁眼不见谢辞卿,只有蕊香坐在炭盆边上打瞌睡。

江雾把她唤醒来更衣。

蕊香拿了衣裳过来,凑近江雾嗅到一股怪味儿,打趣地笑道:“您是不是该沐浴了?”

“……”

江雾有些尴尬。

自从回来的这几日,她还没沐浴过……

江雾:“你去准备些热水,给我洗一洗。”

蕊香应声,放下衣服出去了。

她走后,江雾抬起小臂自个儿嗅了嗅,秀眉立刻皱得很深。

这味儿……谢辞卿偷亲她时,挨她那么近,是怎么做到风平浪静的?

江雾的房内设有个汤池,蕊香很快将热水备好。

江雾进了池中,温热的水泡着身子,江雾紧绷的精神得了片刻放松。

蕊香在一旁为她放皂角和花瓣。

江雾单手撑在池子边缘,时不时碾碎花瓣来玩,脑子里沉思着接下来的路。

忽然,听见蕊香说:“诶,这是什么?”

江雾回过头:“怎么?”

感到蕊香的手在她腰窝处扒了扒,把覆盖在肌肤上的花瓣给扒开。

蕊香瞧着上面的东西,说:“是个字,可是奴婢不认识。像是被烙出来的。”

“怎么会?”

江雾惊讶地转头去看。

“这个角度,姑娘是看不见的,”蕊香提醒道:“奴婢写给你看吧。”

她用手在池子里沾了水,就写在地上给江雾看。

江雾脸色一白,把在池边的手指暗自收紧,指甲抠了进去,也不觉得疼。

‘罪’。

是这个字。

娼有娼印,罪有罪记。

盛元朝的律法森严,凡是重罪者,皆烙下‘罪’记,或逐出境,或斩首悬于菜市口,后辈三代内皆为奴籍。

江雾想不通,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个重罪印呢?

越是想不通,越是觉得心惊胆战。

蕊香虽然不识字,可是她见过猪跑,写完后也觉出了不对,“这不是罪犯烙记吗?姑娘怎么会有?”

江雾回答不上来。

但也不能让蕊香现在就起疑。

她撒谎道:“这是我与你姑爷的情/趣,随意用他的墨写来玩的,是他的表字。”

她说着,用手捧着水将蕊香写出来的字给冲掉,“快别看了,也不知羞。”

蕊香没怀疑,说:“姑爷的表字是什么,怎么与‘罪’这么像呢?”

江雾:“就是罪。谢罪。”

“……那还真特别。”

江雾没答,沉着眼在想。

她带了风寒的身子、这刻有重罪记的烙印,都断定了她今日早晨的猜想:她在用自己的身体,不断来到画中。

不是她的时光逆流,而是画中被人定好的时间,是逆流的。

她也断定了在尸房里的猜想,的确有人能够控制时间。不,准确的来说是控制画。

就像在谢辞卿书房里搜到的那些画,里面的内容就是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被人为的给既定好的。

她的记忆里,明明没到审判日,就来到了画中。

可是这个罪印又表明,她绝对是到过审判日的,并且被判的结局凄惨无比。

这个想法让江雾生出了另一番推论:也许……她来自于更早的时间。

‘早’,可以是未来,也可以代表过去。

而她究竟是来自未来,还是过去,她暂时无法给出绝对的定论。

因为,她根本没有任何这个‘罪’印的记忆。

从三娘的死开始,就发生了太多太多超乎她认知的事,现在江雾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么恐慌。

她变得比最初容易冷静,可是心里解不开的谜却越来越多。

也许解决案子,离开这些被人既定好的画,回到现实里,她会得到答案。

耳边传来蕊香的呼唤,江雾回神,从池里出来。

她身上清爽许多,因睡过一觉,思绪也变得更清明了。

几乎线索都指向五里胡同,她现在得去找那个瞎子了。

江雾找借口把蕊香留在府里,独自出了门。

瞎子得过铸剑大师圆寂的真传,名号响当当,路上随意问个人,都能知道住处。

江雾很快在五里胡同找到了他。

瞎子独居在一间茅草小院,院子里种着两棵高大的树木,这个季节光秃秃的,江雾无法辨认是什么树。

树下有一把椅子,瞎子坐在上面,明明是冬日,他还优哉游哉的摇着扇子,穿得也很单薄。

江雾走到他身边,“老人家?”

瞎子:“谁啊?”

嗓音苍老而嘶哑,江雾又看他两鬓的霜白,像个经历了百年风霜的老者。

他对面有个小凳子,凳子腿儿陷进泥土的尺寸很深,看来是已经摆放在这儿很久了。

而且上头并没有灰尘,可见常常都有人会来这儿。

江雾坐了上去。

“如果不冒昧的话,我想请教您一些问题。”

瞎子摇扇笑了,“问吧,常有人来此寻我,都说有铸剑的技法请教。我瞎了,又没个后代,倒希望这技艺能得传承,知道的定不隐瞒。”

江雾了然,看来这凳子常年在这儿的用处是这个。

不过他愿意说,这也省了她很多事。

江雾:“我想知道,以百炼钢制匕首、富锡细晶铸纹镶匕鞘,纹像飞蛇走地的,是哪个世家的代表?”

瞎子摇扇的动作骤然凝滞,原本上翘的嘴角也渐渐下压。

江雾随之变得紧张。

瞎子:“前朝谢氏。”

江雾的脑子一嗡。

前朝谢族,乃是皇室。

如今的皇室之姓为萧。

可谢氏早已被当今帝王屠杀殆尽,并无残余。

谢氏重文轻武,如今萧氏重武轻文,便是故意对之。

瞎子:“新帝狠辣,前朝皇族并无活口。”

顿了顿,他又说:“可我听姑娘声音灵动,却透出颓沉感,想必经过久年风霜,约摸不是本朝之人。你能问这个问题,我倒是不怪了。”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继续摇动折扇。

江雾没承认,但是想到那个‘罪’,她也没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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