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兆博明明会至少活到四日后的审判日,为何今天就死了?
即便是画中世界,行为改变可结局不变,她记得在现实里时,杨兆博是没有死的。
江雾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自嘲道:“总不能是因为他被明天的我逼得自撞斧头,所以今天的他死了吧?”
但这个念头一出,江雾浑身乍然出了冷汗。
她刚接受一直逆流的时间,却突然被打乱,去到了审判日,得到了最需要的线索。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被捕开始,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对查明真相、自救有帮助。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就好像……这画中世界的一切都有人在控制。
可这是能被人控制的,荒诞背后,便是她怎么也看不透的恐怖。
他们刻意让她入局吗?为什么?图什么?她又有什么能力去反抗和自保呢。
江雾陷入更大的迷乱中。
有个婆子撩起门帘喊道:“四少爷来了。”
江瀛着一身活脱张扬的红衣,蹦蹦跳跳进来,他十四五的年纪,个头却已拔得很高,站在杨氏跟前,像个小大人。
他手中捧了本灰粽折本,跳到江雾身边,“这是爹让我给姐姐的,他最新的办案手札。哦对了,爹还说,你若是还有力气走,午前去一趟大理寺,他有话对你说。”
大理寺卿江时困偏宠女儿,对江雾几乎是有求必应。他被调任大理寺卿时,江雾已经七八岁,对事物正是好奇的时候。
尤其是对父亲的办案工职格外感兴趣。
应她要求,江时困会将办案手札给她看,就当给她闲来打发时光的。
可他从来不会让她亲临现场,说是规矩不许。
这次却要让她去大理寺。
杨氏哼了声说:“有什么话不能回府说,你雾姐姐还没好全呢!”
杨氏抽走江雾正要打开的手札,扔到一旁的桌上,“你先好好养着身子,这东西先放一放。”
音落,有婆子推门进来,附耳对杨氏说了什么。
杨氏脸色一变,“那个小贱人!三日不管就要上天了!”
她起了身,拍了拍江雾的肩膀,“你好好养着,娘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江雾见她说完要走,忙伸手拽住她,“娘,出什么事了?”
杨氏咬牙恨道:“还不是西春园那对母女!”她转身去了,没给江雾多说。
江雾叹了声。
西春园住着她的春姨娘,育有她的三妹江若锦。这么些年来杨氏与西春园的恩怨内斗不断,江雾作为小辈,并不好插手父亲内宅的事。
谢辞卿见杨氏走了,这才上前来,为江雾理了理锦被。
江雾的目光看向被扔在桌案上的手札上。
江瀛讨好般的拿起来递给她。
江雾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问:“你有事相求?”
江瀛:“我之前听春姨娘说,要把锦姐姐许配给大哥的副将赵虎。”
“赵虎?”
杨兆博的供词里,此人与莫三娘的死有很大的关系。
江瀛:“是啊,娘不愿意,说赵虎表面忠实,内里却不善。但锦姐姐执意要嫁,她向来最听大哥的,我,我……”
江雾:“你想让我去做个中间人,让大哥去劝她?”
江瀛的眼睛一亮,“雾姐姐真聪明!”
江雾看了看手札,瞧见父亲写的:郭钟子在牢里死于他杀。
这次他竟反常地要自己去大理寺,江雾觉得有事,一刻都不想多耽搁。
她对谢辞卿道:“帮我将衣裳拿来。”
谢辞卿伺候着江雾穿衣。等拾掇好,他如往常一般跟着她。
江瀛不敢去拉她,急急地跟在她后面,“你答不答应嘛!”
江雾:“你怎么不亲自去求大哥?”
谢辞卿调侃地笑出声,插/了一句嘴,“前日嫂子生辰,他在宴上做错了事,才被大哥罚过。必定是心里还惧着!”
几人已绕过花园,到了府外。
蕊香备好了马车,就在外等候。
江瀛见她要上车了,更着急了几分,“姐夫说得没错。你就帮我这个小忙,大哥那么疼你,左不过你一句话的事,我回头掏个鸟窝送你。”
江雾已领着谢辞卿上了车内。
她撩起车帘看江瀛,“那你告诉我,你为何也不想你锦姐姐嫁给赵虎。”
杨氏能看出赵虎为人内里不善,江瀛年纪还小,未必懂得,他定有别的想法。
江瀛低下头说:“我觉得他对锦姐姐都是虚情假意,有一回我去福来客栈找你,见他跟客栈的老板眉来眼去。”
江雾心下微讶,没说什么,马车已驶了出去。
谢辞卿往后看,瞧见江瀛还眼巴巴的在原地望着,“母亲不喜西春园,他却对三妹关切,看来感情非常,实属难得。”
江雾没答话,她靠在软垫上看手札。
在莫三娘之前,还有十五个女子所遭惨害。
大理寺因她们都是身份高贵的女子,有相同的致命伤口,定为连环案。
但从第七个死者开始,案子就被转给了锦衣卫,由陛下亲自监督江易卓办。
因此父亲的手札上,半年以来,唯一的一起命案就是郭钟子的。
她往前翻,终于看见半年前对连环案的记载。
每个死者的致命伤都是喉头的血窟窿。
手扎上还有作的图,推导出致命伤是被簪子之类的尖锐物品刺出的。
这让江雾想到了自己的金簪。
若从最开始死者就被这样伤害,必是从那时起就开始谋算好要针对她……可她与谢辞卿半年前还未成婚,凶手怎么会知道这支簪子呢。
难不成从案发开始到赐婚,都是有人做的局?
她下意识看了眼谢辞卿。
日光照得他轮廓分明,鼻挺唇薄,双眼清明又澄澈。
谢辞卿见妻子用古怪的眼神看自己,冲她眨眨眼:“娘子,怎么了?”
江雾疑惑道:“你的身份,恐怕见不到陛下。你可知,他是如何知道你并为你我二人赐婚的?”
江雾从未了解过这个问题,
被赐婚时,谢辞卿虽家底亏了些,但她见他有颜有才又会过日子,也就认了。
如今想来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是御史大夫监察刑部郎吏时,我帮了他。刑部郎吏被撤职,他回禀陛下就提起了我。”
谢辞卿低下头去,“娘子何故突然问这个?”
可是对他不满了,开始追究这桩婚事的为何落到她头上?
江雾摇头没答。
却在想,郭钟子是盛家的奴仆,那是盛姝的母家,盛姝的父亲就是御史大夫。
似乎,都是有关联的。
马车停在大理寺的府衙外,谢辞卿送完她,便独自上值去了。
江雾一进门,大理寺祭酒便迎上前来。
江雾忙对他行礼,道:“我爹可在?”
祭酒领着她往府衙里去,“已在尸房等你许久。”
江雾边走边说:“你可知他为何事传我?”
祭酒叹息一声,“郭钟子的死有些复杂。”
江雾秀眉微蹙,有些不安。
尸房里七七八八站满了人,围着中间的尸台,上面有一具尸体。
江时困穿着官服负手而立,对两个仵作说着什么,仵作们连连点头后离去。
江雾迎上去行礼,“爹。”
江时困走近尸台,“这是郭钟子。你看看,可能看出什么来?”
江雾仔细观察。
郭钟子已经僵硬,死前的表情凝固,是惊讶的模样。他穿着囚服,看起来还无人怎么动过他,看不出什么外伤。
忽然,江雾嗅到一股很淡的香味。
郭钟子才死了一个晚上,还没有尸臭,让这股淡香十分明显。
江时困观察着女儿的一举一动,忙问:“你也嗅到了?”
江雾奇怪地看着他,“爹让我来就是为了分辨这香味?”
江时困:“不错。”
江雾常年制香,对任何气味都很敏锐。
祭酒插了一句嘴:“你若觉出什么,大可放心大胆的说。今日我们只当你是个协助百姓,不算不合规矩。”
江雾颔首,她到底不是仵作,只能用眼睛看郭钟子。
她看见他嘴唇上,有一点很淡的殷红,因尸体已没了血色苍白,那一点外来的红就很明显。
她用手帕擦了一点儿下来,保持着一定距离仔细嗅着。
半晌,她将手帕递给江时困,“这就是香味源。”
江时困看了半晌,追问:“什么香?”
“乌香。这种香昂贵,香味里苦涩带甜,沉而浓郁经久不散,多被用在祭祀仪式或是冥想种。”
江雾说:“这香是从乌木里头提取出来的,乌木难寻,极其珍稀。只有富人或是贵族才用得起。”
她从不在香铺售卖它,因普通人买不起,富贵人自有来源。
郭钟子死了,却沾上这么一味香。
江时困只觉得棘手。
郭钟子只是个奴才,他能有什么非富即贵的仇家?便是他强要的女子,也只是盛家的一个丫鬟罢了。
而江雾第一时间想到了赵虎。
他虽是副将,可也是锦衣卫的第二个头目子。
他的身份对得上,再结合杨兆博的供词,他是凶手的可能,已经比所有人都要大。
杨兆博供词里提到,郭钟子从牢里被不知名的人保释过。
她定然是要来找他问清楚的。
可还没行动,他被人杀了。
这巧合得就像凶手知道她的一切。她来前想过难道有人在掌控画的世界。
如果不止一人……不止一个势力呢?
凶手无法阻止审判日的来临,却能在暗处知道一切,从证词内找到能提供线索的人除掉。
而帮她的那一方,知道杨兆博会死,提前带她去了审判日,希望她找出凶手?
可是郭钟子死了,这一方,虽然可以控制审判日,但是无法阻止人的死亡。
江雾眉头锁紧,始终想不出答案。从莫三娘的死开始,一切就难以用常理解释,而她知道的东西太少太少。
尸房里的气氛变得凝重。
江时困摸了摸自个儿的胡子道:“盛家门第可不低,主子们都是有头有脸的,这香莫非是哪个主子赏赐的?”
祭酒歪着脑袋想,反驳道:“您忘了,盛大人有一位妾室对很多的香粉都过敏,他疼爱这位妾室,在府内可是明令禁香的。”
这倒也是。
唉。
江时困暗自叹息,心想,难不成要将整个京城可能拥有乌香的贵人查个遍儿?
这如何可行,别说一个奴才的死闹得这般大,若到时还查不出,言官参他一本,陛下必然要说他的不是。
可若要他把这低贱的小奴以草席裹了,随意定案,他良心又过不去。
他心内百般愁绪,面上却不显,只严肃的板着脸,不教人看出他的忧。
这时,听得江雾说:“我推测杀他的凶手,是他的熟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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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血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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