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血饵
夜色如泼墨,将皇宫的飞檐斗拱染成一片沉郁的轮廓。远处的喧嚣救火声,传至这冷宫旁的废弃竹林时,已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萧敬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青烟,悄无声息地缀在那名“侍卫”身后。他的脚步落在厚厚的竹叶上,比夜猫更轻。前方的身影极为警觉,专挑灯光昏暗、巡逻稀疏的小道疾行,步法利落,身形矫健,每一步都充分利用着阴影的掩护——这是经历过严格夜战训练才有的本能。
行至竹林深处,一处残破的假山旁,那人身形一顿,猛地回头!
萧敬早在他肩头肌肉微紧的瞬间,已先一步将身体缩进一方太湖石后的缝隙里,连呼吸都变得绵长细微,仿佛与冰冷的石头融为一体。
月光勉强透过竹叶缝隙洒下,在那人脸上一闪而过——一张完全陌生的、丢进人海绝不会被看第二眼的面孔,唯有那双眼睛里掠过的精光,透着一股不属于普通侍卫的狠戾。
只见那人并不停留,迅速脱下侍卫外袍,露出内里一身毫不起眼的灰布短打,又从怀中摸出一物,就着朦胧月色飞快一瞥——
那是一枚形状不规则、边缘粗糙的玄铁牌,牌身刻着复杂的云纹,正中央有一个模糊的兽头图案,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不是任何已知的家族徽记!
萧敬心头一凛,但行动却毫无迟疑。就在那人将铁牌往假山基座一处不起眼的石缝里一按之际——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假山底座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那人身影一闪,便如鬼魅般没入黑暗之中。
密道!
萧敬眼神彻底冰寒。宫中竟有连皇帝都不知道的密道!这远比一个刺客更令人心惊。
他不再犹豫,身形如电掠至石缝前,指尖探入,触到一处冰冷的凸起。他并未贸然按下,而是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密道内传来极轻微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默默计算着时间,直到那脚步声几乎微不可察,才运起内力,模仿着那人的力道,对着凸起一按。
暗门再次滑开,一股混合着尘土和阴冷潮气的风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将周身气息敛至最低,如同狸猫般滑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太医院,内室。]
药味苦涩,混杂着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张太医手指微颤,小心翼翼地用银刀剜去萧敬手臂上烧焦的烂肉,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萧敬却恍若未觉,任冷汗浸透鬓发,牙关紧咬,只偶尔因剧痛而肌肉微微痉挛,目光始终沉静地望着窗外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夜空。
墨楠逸负手立于窗前,明灭的火光映得他侧脸线条冷硬如铁。远处的呼喊声、泼水声、梁木坍塌声隐约传来,每一记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陛下,”萧敬的声音因失血和灼痛而低哑,却异常清晰,“刺客所用信物,是一枚玄铁牌,非宫中制式,也非任何已知世家徽记。”
墨楠逸霍然转身,眼中锐光一闪:“玄铁牌?什么样的图案?
“云纹环绕,中央有一模糊兽头,臣从未见过。”萧敬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宫中有条密道,连臣的巡防图上都未曾标注。”
墨楠逸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不是明面上的对手……那会是谁?谁有能力在朕的眼皮底下,布下如此杀局?挖掘密道,非一日之功,也非一人之力可为。”
“或许,”萧敬目光微凝,“对方的根基,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这场火,不是为了刺杀,而是为了……试探,或者说,是为了搅浑水,让我们看不清真正的目标。”
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起来。一个隐藏在更深处的敌人,其威胁远超任何明面上的权臣。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鸣叫——影卫的暗号,意味着“目标已锁定,监视中”。
萧敬与墨楠逸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鱼饵已撒下,但咬钩的,似乎并非预料中的那条鱼。
地下密道,幽深似无尽头。
萧敬屏息前行,脚下的石阶潮湿滑腻,两侧墙壁生满了滑腻的青苔。黑暗中,只有他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隐传来微弱的光亮和人语声,伴随着隐约的……水流声?
他贴着冰冷的墙壁,如同壁虎般缓缓靠近。密道在此处变得开阔,形成一个不大的石室,一角有地下暗河潺潺流过,另一角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灯光下,方才那灰衣人正低声与另一个背对着萧敬、身形矮壮的身影交谈。
“……东西已到手,必须立刻从三号口送出城,主上在城外接应……”这是那灰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
“那里面的人……还有那老太监……”矮壮身影的声音含糊不清。
“哼,棋子罢了。尤其是那老阉货,贪生怕死,看看能不能说服当个线人,正好用来吸引目光。事成之后,自然是……”灰衣人冷哼一声,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话音未落,萧敬不再犹豫,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暴射而出!刀光乍起,直刺灰衣人后心!
那灰衣人反应极快,闻听身后恶风不善,竟不回头,向前猛扑,同时反手掷出三枚乌黑的梭镖!萧敬刀势不变,手腕一抖,刀光如匹练般卷向梭镖,将其尽数磕飞。而那人已借势向前翻滚,同时吹响了衔在口中的一枚哨子!
尖利的哨音在狭窄的石室内回荡刺耳!
矮壮身影和黑暗中闪出的两个黑衣人同时扑上!四人合围!
萧敬眼中杀机暴涨,军中搏杀的悍勇之气彻底爆发,刀刀致命!片刻之后,地上躺倒三具尸体,唯有那灰衣人,肩头中了一刀,血流如注,却凭借诡异的步法跳入了湍急的地下河中,瞬间被黑暗吞没。
萧敬没有去追。他迅速蹲下身,在那矮壮汉子尸身上摸索,最终从其贴身处搜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严实物事。
打开油布,里面是一份名单。名单上罗列着数十个人名、官职,以及用朱砂笔写下的简短评语,诸如“贪财,可用利诱”、“惧内,可挟其家小”、“有野心,可许高位”……这竟是一份朝中官员的掌控名录!
而在名单末尾,盖着一个清晰的印章,图案正是那枚玄铁牌上的云纹兽头!
萧敬的目光凝固在名单的某一处,那里赫然写着——“李德全,司礼监随堂,帝王贴身太监,离目标距离近,可当棋子。”
布局者,不仅心狠手辣,对宫中了如指掌,更在朝臣中编织着一张巨大的网!
萧敬收起名单,提起那个被他打晕后捆成粽子的、唯一剩下的活口——正是在石室外吓得瘫软的李公公,迅速沿原路退出。
当他重回太医院,将那份名单递给墨楠逸时,年轻的皇帝看着名单上的名字和那枚陌生的印章,沉默了很久。窗外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最终,他抬起眼,看向萧敬,眼中已没了最初的震怒,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意:
“萧敬,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要深得多。这张网,也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揪出这个藏在云纹兽头后面的人,才是关键。”
我来晚了[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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