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雨在一片黑暗之中,努力寻找莫白风的位置。他的双臂用力撑开,却始终无法触摸到电梯里的墙壁。莫白风的喘息声忽远忽近,似乎在四处奔逃,但是虞雨却连他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摸到。
虞雨忍不住大叫:“小白!”他的声音像是被闷在一团沉沉的黑雾里,被沉闷地裹在一起。莫白风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他低沉地说:“还有一个人……”虞雨愕然地扭头寻找莫白风的位置,却感到之前还摸不着的四壁开始慢慢向内挤压。他的双手都碰到了电梯的内壁,而越来越大的压力正在不断向他迫近。
一片漆黑中虞雨满头冷汗地感受到湿漉漉的衣角在他的肩膀和脸上飘拂,他不敢动手去抓,只能捏紧了手里之前握住的金刚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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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艳和裴天宇走进监控室,很快调出了半个小时以前的监控录像。裴天宇忽然说:“这里。”
快进的监控录像停了一下,接着按照正常速度开始播放。沈艳皱起了眉头。他看着裴天宇说:“是他们。”
裴天宇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监控,挣扎了一下,问道:“这台电梯以前有没有出过故障?”
沈艳楞了一下,和裴天宇一起看向了保安。保安也楞了一下,他说:“我刚调过来的,不太清楚……
裴天宇说道:“麻烦查一查过去这台电梯有没有出过故障。有没有……出过事故。”
保安立刻用传呼机叫来了他们的头儿。
沈艳和裴天宇这样的人员,都是跟着项目走的。什么地方开始了工程,他们就到什么地方办公。这个墓刚刚被发现,他们就调派好了工作,被带来了这里的总部办公大楼,因此对这办公大楼的详细情况并不清楚。
来的保安总管被问到这个问题,顿时怔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安的神色。沈艳惊愕地看向了裴天宇,内心纳闷他怎么会知道。
“三年前这台电梯是曾经出过故障,不过很快就解决了。”保安总管说。
“电梯是新换的吗?”裴天宇问。
“……当时查过,没什么机械问题,就没有更换。”保安总管的语气有些犹豫不定。裴天宇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说:“你能确定吗?当时有没有什么人员伤亡?”
这一下沈艳和另一个保安都用惊讶的眼神看向了他,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惊恐了。
“……没有。”保安总管这么说着,却没有看裴天宇。他背后的汗水几乎浸湿了制服,但是在这大热天里的不是特别明显。
裴天宇说:“那快点儿叫维修工过来吧,我们两个朋友还在里面呢。”裴天宇指了指监控上被定格的画面,严肃地下令说道。
保安总管连忙一边打电话一边出去了。
裴天宇又将监控回放了一遍,然后面色凝重地离开了监控室。沈艳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只能跟着他。两人站在三楼的电梯口,电梯口周围已经围上了维修标志,裴天宇就那么站在那儿看着。沈艳在维修工到来之前贴着门喊了两句“虞雨”,却被裴天宇一把拉开了。沈艳扭头不赞同地看他道:“我叫叫又不会怎么样,万一人在里面出事了呢?”
裴天宇默默地摇了摇头,指了指他的脚下。
沈艳一低头,看到电梯的左边角落的门缝里,竟然缓缓淌出了暗红色的液体……
沈艳猛地跳了起来,一声大叫被裴天宇闷在了掌心里。沈艳的心脏狂跳,他再度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下面,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沈艳这是第二次亲身碰到怪事了,他瞪着裴天宇,低声说:“有脏东西?”
“脏东西”这词儿,对他们这些考古的人来说并不陌生。早些年倒斗的人里个个都碰上过个一两回。现在科技发达了,很多时候墓葬开启的时候都不需要人力,一些积攒在地里的怨气和鬼魂没法那么轻易害人,但是沈艳干这一行不少年,多少还是碰到过几次,只是他行的正坐得端,从来没有被害过。在这一行一句老话很是畅通: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有些心理龌龊的,都不敢长时间在这个岗位上停留,因此做考古的基本上都是身家清白,一身正气。虞雨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典型。因此沈艳怎么也不懂,为什么虞雨总是一次次被脏东西缠上,而且还越闹越大了。
想到那电梯一侧淌出来的血迹,沈艳就觉得毛骨悚然。他连退了几步,问道:“你问的那个事故……早就看出来了?”
沈艳联想到了他之前看监控时的奇怪表情。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在考古这个圈子里,有那么一双眼睛的人是不少见的,但是他从来都没听说过裴天宇有过。他在监控上难道看到了什么?
裴天宇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拍了拍沈艳的肩膀,说:“维修工来了,我们闪开点。”
维修工果然来了。他们先分一个人检测了电梯的电力系统,通过电梯内部的摄像头看了看。但是电梯内部的摄像头里的景象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然后两个维修工人打算撬开电梯的门。两台电梯是并行的,在维修一台的时候,为了不影响到另一台,另一台电梯也切断了电源。维修工人一个从电梯井里爬进去,两个撬开了门。
沈艳反复地看那光洁的地面,却没有再看到暗红色的血了,但就在两个维修工人打开电梯门的一刹那,一声惨叫从内部穿了出来!
裴天宇立马叫道:“电梯井!”
沈艳也瞪大了眼睛,两个刚刚撬开门的人,同时放手向后跌去,吓得脸色惨白。沈艳的脸色也一片苍白。他和那两人一样,看到在开门的一刹那之间照亮的东西——一具血淋淋的崎岖残破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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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人”这句话响起的时候,一股凉气从虞雨的脚底板一路蹿上了头顶。他摸索的手一时之间僵住了。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一直在这个城市工作。虞雨的工作分配得很好,毕业之后担任了一段时间的在校教师,期间出差下过几次地,在两年间通过一些小的墓葬和零碎遗址挖掘积累了不少经验。而这一次是是他参与负责的最大的一个墓葬。虽然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但他几乎算是没有彻底离开过这个省份,而这个办公楼当然也是他最为熟悉的常用办公地点。
三年前这幢楼出过一个事故,事故就出在电梯上。
当时虞雨在这里加班加到晚上十点半,一个专业搞陶瓷研究的比他加班更晚一些。当时刚刚挖掘出的一个遗址出土了大量陶瓷器皿,让陶瓷鉴定部门的人工作量一时之间非常大。
虞雨是十点三十分左右离开大楼的,当时他和负责管理陶瓷研究资料整合的部长一起走,走的……是右手边的电梯——因为左手边的电梯怎么也不上来。
那个晚上他离开得非常安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第二天,听说左边的电梯坏了。
楼层不能升降,检修队的人过来了之后查了一通电路就离开了。虞雨当时做完了最后一点工作,第二天没有上班,因此这个消息也是他的同事告诉他的。在那之后整个电梯和安全通道都进行了一次大的检修排查,但是似乎最终也没有改换什么东西。
虞雨一个星期之后回到办公室,发现那天那个留到最后的搞陶瓷研究的已经不在了。他问过别的同事,但都语焉不详,虞雨得到的一个隐约的答案是有人在他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份辞呈。
虞雨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对旁人的事情关心得不多。搞研究的人大多都这个德行,而那个离开的人本来也没有多少存在感,因此渐渐的这件事就这么淡了。
虞雨此刻在一片黑暗的电梯空间里,忽然想到了那个男人。不知为什么,他浑身的鸡皮疙瘩耸立得更加厉害了。当时他的工作层在十一层,和研究陶瓷的那人一个楼层,办公室都是紧挨着的。虞雨和部长离开的时候,整个楼层就剩下了那人。在下班之后,消防通道里是不开灯的,一般也没有人会选择去走楼梯。虞雨和部长互相讨论着,跨上电梯的后脚,就从玻璃门里看到对方起身整理资料,似乎准备离开。
虞雨记得当时自己在离开大楼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电梯,发现左手边的电梯正在缓慢地往下降。他当时和部长打趣了一句:“我还以为他要拼到什么时候呢。”
部长说了一句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
虞雨一边冒冷汗,一边回想。记忆像是黑雾一样一点点回笼。
“……他这人就这样,倔驴似的。什么事儿都认死理。”
“搞研究的,谁不是这样啊,哈哈。”
“搞研究的?嗨。”虞雨记得部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浅笑,“小虞啊,不是所有研究员都像你这么一门心思扑在研究上的。有些人就喜欢打歪主意。”
虞雨奇怪而茫然地问:“怎么?”
部长笑了笑,没有说话。
虞雨所有的记忆只能回想起这么一些了。现在想来,部长似乎是在暗示他什么……
虞雨头疼地再仔细想了想。
当时的那个遗址上,的确出土了不少文物,在他们挖掘的过程中,还发生过几起盗窃抢夺的案件。这在挖掘遗址的时候并不少见,因为遗址的面积大,把守不严格,而且所处地一般都是乡村或者在建的市镇处,比较混乱,人的素质也不高,知道遗址这儿能挖出好东西,就会形成夜盗。
这一般是小的考古队才会遇上的事,那一次,国家比较重视这个遗址,把守比较严格,所有文物出土之后都要拍照登记,理应不会再发生夜盗,但是还是有几起发生了……失踪的是价值比较高的几样东西……不,现在一想,价值也许是最高的……
虞雨绞尽脑汁,思维一时之间扩散开去,猛地抓住了什么点。
失踪的文物他们当时以为是当地的村民偷的,由于没有证据,最后也没有去搜索讨要回来,但是仔细一想,那些文物几乎都是陶俑。陶这种东西,不像玉石金银,不作为货币流通,非专业的研究人员一般很难鉴定其价值,但是失踪的几样东西,都是价值颇高的,无论是从艺术价值还是历史价值上来看。一般的小偷都不会费力不讨好去偷陶,那么部长的意思难道是……
他又恰巧提出了辞职——
虞雨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他头疼欲裂,浑身像是被一尊大佛压住了一般沉重无比。
那个人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叫什么……
莫白风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了。黑暗中的虞雨站在那儿,强烈的危险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起初他听不到莫白风的任何声音,但是他渐渐听见了他的躲闪。他在墙壁上撞了好几下,不像是他自己撞的。莫白风又发出了一声闷吭。
有一双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莫白风感到了窒息,他被撞在墙上,背脊生疼,浑身的肌肉都在因为缺氧而尖叫。扼住他脖子的那双手在不断摇晃,仿佛同时受到了外力的波及。他挣扎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条纤细的红绳。一道刀一样锋利的风将他的红绳蓦地割断了。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各种颜色的光胡乱闪烁。莫白风坚定而缓慢地再度抽出一根红绳……
“雷、雷音!”
虞雨忽然发出了一声叫声。莫白风感到掐着自己的力量忽然减弱了,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将红绳往自己的脖子上一勒,手指一绕就打出了一个死结,这么一勒,那种窒息感反而渐渐消退了,莫白风猛地大喘了几口气,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开始传入了正常的声音。
“雷音!”虞雨的声音底气不足,还有一丝发颤。他一手抓着金刚结,一手揣入自己怀中默默地拨闹钟的计时器。
莫白风在迷迷糊糊中茫然地想:雷音是谁……
“不要为难我朋友。”虞雨在莫白风的声音轻起来的时候已经料到自己赌对了,他强自镇定,缓慢地说,“有什么,冲我来——”
莫白风心里大骂了一句,不顾身体的疲软用力挣扎起来,手指捏出个指决,又立刻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就在虞雨话音落下的同时,莫白风脖子上的力道消失了,他猛地跳起来想要去拉虞雨,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光险些闪瞎了眼。
——电梯的门开了一道缝。
那一道缝投射进来的光亮让虞雨的血从头凉到了脚。一具鲜血淋漓的人体几乎就靠在那道缝上,紧贴着他。歪曲的五官尽管已经被毁得毫无形状,但虞雨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那是谁——雷音!
那道缝才出现了一刹那就立刻合上了,虞雨听到了外面传出的惊叫声。在那道缝合上的同时,莫白风猛地扑上来,将嘴里从拇指吸入的一星血星猛地吐出,染血的大拇指笔直按在那血淋淋的不知是人是鬼的额头上,与此同时,虞雨怀里的闹钟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
那一阵鸣叫让莫白风的心中也涌起了一丝心血翻腾的烦躁感,电梯里同时响起了两种不同的咆哮,所有杂音都被闹钟的铃声掩盖,那恐怖的铃声将一切都震为了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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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沈艳怒气冲冲脸色刷白地怒吼。
两个维修工的双腿发颤,在沈艳的怒视下始终不敢靠近电梯。沈艳用力踹了他们一脚:“开门!——”
“算了,让我来。”裴天宇拦住他,将他往后拉了拉。沈艳捏紧了拳头,也上前一步:“我跟你一起。”
两人将电梯的门打开了。
光亮射入电梯的同时,黑暗像是一头巨兽一样涌出,虞雨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地站在电梯中央,用手微微挡住了眼睛,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而莫白风瘫坐在角落里,头低垂着,脸色发青。电梯里的高温让他们两个都有些脱水了。
沈艳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赶紧扶起莫白风。就在他起身的同时,他的脸色一变,惊骇地看到整个地板上铺满了猩红色的血水,而再一晃眼,一切又都消失了。
虞雨摇摇晃晃地想要走向莫白风,却在蹲下来之前被裴天宇一把架住。两个维修工看到没有半点异状的电梯,这才敢上前来,撑住了门。“先把他们俩带出去。”裴天宇说。沈艳将莫白风扶起来,冲裴天宇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去观察莫白风的神色。接着他的眼神又僵住了。莫白风的脖子上绑着一根红神,死死勒住他的喉咙,而在红绳之下,一圈乌青几乎盖满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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