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次见面就给工作?

《酉阳杂俎》有言:“有罗酆山,在北方癸地,周回三万里,高二千六百里。洞天六宫,周一万里,高二千六百里。洞天六宫,是为六天鬼神之宫。”

罗酆山,唯一的冥界入口,却不是为人鬼所述的纯粹的仙山或鬼都,在极北之地,构造分山下六宫,洞中六宫。

传说,罗酆山中有六座方圆千里的山峰,每座山下都有一座宫殿,分别是:纣绝阴天宫、泰煞谅事宗天宫、明辰耐犯武城天宫、恬昭罪气天宫、宗灵七非天宫、敢司连宛屡天宫,雄伟庄严,以七宝装饰,纵点缀奢华,仍阴森恐怖,当其冠以森罗地狱之名。

然,中居酆都北帝,讳庆甲,为北太帝君,主天下鬼神,三千年而一替,“凡生生之类,其死莫不隶之。”

周礼跟着鬼差在黑路上摸不着方向地走了有十几里,途中经过一条荆棘丛生的阡陌小径,向上蒸腾着滚滚雾气,像极了活人的命气儿。她应时缩回步子,提速往前走,终于,又十几里后,一座森然的城门出现在眼前,那城门宽四丈多,城头横眉处挂着一块大字写的牌匾,乌漆嘛黑的也看不清,只隐约瞧着有三个大字。

自城内掠出一群寒鸦,低伏着几乎擦着周礼的头顶,所过之处落下片片黑羽,她浑身一个劲地哆嗦。

跨入城内,入目的全是高大的槐树,挤挤挨挨,最高处没入黑云的树梢上,栖息着零落未飞的乌鸦,转动着溜圆的墨瞳,越往槐林里走,暗雾越重,四下寂寂寥寥,哭哭啼啼。

周礼被眼前阴森吓的腿脚僵软,速度慢下来,走在前面的鬼差倏地回头,与她对视,倏瞬间,她看见那空洞的眼窝里一团漆黑,顿时汗毛直竖。好在鬼差并没有靠近她,只是快速地回头,继续往前走,周礼原地适应了会儿,立即跟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进入罗酆山开始,总感觉被一双眼睛盯着。

穿过令人寒颤的槐树林,行至山岭,哭啼声消失,只剩下雾气蔼蔼,再往前走,在第二座岭头时,温度瞬间下降,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得周礼牙齿上下打颤,她瑟缩着脖子,赶忙裹紧衣服,指尖无意触碰到那上好的锦缎,倏地一顿,她怔愣着,心口漫着隐隐约约的苦涩。

衡云现在,已经在地狱受刑了吧,虽然气恼他骗了自己,但说到底,一人一段路,都是上车下车的过路人罢了,而前路漫漫,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她周礼的路,还是得依靠自己。

“姑娘,我们到了。”

她正愣神,不想身前忽地传来一声空洞细弱的鬼话,原来所谓的气若游丝,说的就是这种。

朝着鬼差点点头,周礼侧目便去看那岭上的宫殿。

拨开迷雾,乌鸦环绕于血月天幕下,六座大殿殿身通体漆黑,次第从山下蔓延而上,重檐庑殿顶接连起伏,半截插在天里头,半截藏匿于迷云锁雾中,翘檐一角悬有铜铃,叮铃铃,山脚映衬着地上歪七扭八躺着的红灯笼,荡出诡谲渗人的声光。

近处,朦胧之中,面前的巷子里灯火忽明忽暗,恍惚一闪,一个笑面如花的女子脸庞突然出现于周礼眼前。

“我——” 周礼瞬间倒吸凉气,她尖叫着跳起来,踩得脚底焚烧过的纸钱窸窣响,下一秒低头,见那女鬼挎着竹篮,依旧呈着副蜡染般的笑脸,她只能再度跃起,动作带起鬼风里的纸灰,一连随她飞了几里。

“哟,这年头还能见着鬼怕鬼的。”

“害,这一看就是新小鬼头,适应适应就好了……”

“对莫对莫,刚来是这样。”

自巷子口去,至六宫殿外,红灯笼一盏一盏次第亮起,鬼也慢慢多了起来,形形色色,有牵着孩童的女人,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的老翁,也有肩扛着扁担男人,当街铺户林立,门面阔然。灯市开张,满巷招呼客人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周礼瞧着此景,越发吓的心魂激荡,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一股脑往山上的大殿里跑。刚刚那是什么,鬼巷?野**不是过去了吗,怎么还有?

她蜷着身子,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大殿,一踏进殿门,猛地吹来阵阴风,险些将她刮倒,周礼连忙掩手挡住,待风过去,她极目远抛,偌大的殿上,水晶铺地,墨石为壁,凉意从脚底向上渗透,仿若置铜镜之中,殿宇内上下照映,映影成双,顿时明亮了不少。

再往里,周礼抬头仰望,得见翡玉为灯,檀木作梁,她蹑手蹑脚,撩开薄彻透明的绡纱株帘,珠翠拨动,清脆作响,这便是前殿。隔断珠帘后面,是一道墨色沉香木铺就的曲廊,穿廊风过,廊间卷帘摆动,景空境幽,一直绵延往前。

周礼看的呆愣,一时忘了想为何这殿中无人,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她懵怔地踩上廊木,一步一步往前走。

身后,彼岸花于廊底水泽,凌水盛放。

一颀长的黑影,在岭尖楼阁上,向殿中望去,得见一身穿现代服饰,扎着马尾的姑娘,通花渡壑,步步生莲,很快便消失在那蜿蜒无尽中。

四百四十病,宁不谢尘缘,三十三重天,愿丧水云身。

虔渡三千劫,原是信兰因,无尽灯处求红尘。

周礼愣头愣脑摸索到内殿,便就瞧见一盏硕大的紫檀屏风上绣着这两行字,字体清隽,格调清新,很像是出自闺女之手,可是这就真奇了怪了,这么奢华的布置,明眼人,不对,明眼鬼一瞧就知道是那酆都大帝的寝殿,近千年的岁数,胡子拉碴,凶狠恶戾,说不定每天忙着惩罚恶鬼连边幅都不修,为何卧室里会有这等女工之物?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周礼倏地抬头,打了个响指,“难不成他有老婆?” 真稀奇,这么可怕的鬼竟然有女鬼愿意嫁给他,伴君如伴虎,啧啧。里外逛了一圈,周礼觉得累了,便在在长廊间歇脚,说实话,跟她在来的路上比,这殿宇不论是外观还是内置,都显得有生气多了,没那么阴森森,跟她想象的鬼殿有些出入。

腕上的暗纹又隐隐传来灼热感,周礼蓦地回神,抬手看了看这个小东西,感觉它比之前淡了许多,从她离开一殿阎王那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刺痛她过,而今也只是微微灼热感,倒是中和了这曲廊上的冷气。

她勾着食指戳了戳,低声道:“唉,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让那北帝同意带我见爷爷?你这小东西,可折磨了姐姐我不少时间啊。” 那暗纹似听懂了,竟闪烁着红光回应她,周礼看的一怔,顿了顿,她蹙眉再次出声,“你能听懂我的话?”

话音刚落,腕上的暗纹便蹭一下从手上消失了,周礼看的瞠目结舌,她只觉后背发毛,缩着脑袋朝四周快速瞄一圈,并没有看见那一抹红色,暗纹消失事件发生的毫无预兆,周礼脸色刷的白了,双腿犹有千斤重。

不是,没有暗纹的话,那她周礼现在算什么?误闯鬼神之主寝殿的偷窃者?要是这样被鬼王发现了,别说见爷爷,她连想全须全尾的轮回都难,完蛋了,她这是跳进黄泉都洗不清了。

要不,先跑吧。想着,周礼踮起脚,一边静悄悄地往外殿走,一边压低声音小声呼唤暗纹,“ 喂,你在吗?你先别走啊,帮我个忙成不啊?姐姐后面给你带好吃的,或者烧纸也行啊……”

因为周礼神经绷得很紧,并没有发觉自己低声的呼唤已经被身后黑影带来的风吹散,她猫着腰,依旧勤勤恳恳地重复着嘴里的话,直到听到手边传来一阵窸窣,她以为是那小东西回来了,满脸欣喜地偏身去望,嘴巴微张正要夸它,

“我就说嘛,你还是很体谅我——”

黑影自头顶笼罩下来,周礼怔怔盯着眼前身着一身黑袍的男人,“的” 字被咕嘟一声咽回腹,她瞬即移开视线,尖叫着跳起来,眼泪流进嘴里,悲戚扭曲的脸也就跟鬼一样,“哇哇,妈妈我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喂,这獾是你的吗?” 黑袍男人见周礼如此聒噪,冷脸蹙眉,拽过她胡乱挥舞的胳膊,将袖袍里的小东西拎出来,递到她面前沉声问。

伶仃可怜的周礼被男人大力钳制住,只能眯着眼快速瞄一眼他手上,那叫獾的精怪圆脸,状如狸,一个眼三只尾巴,硬要说眼熟的,就是一身血红的皮毛了,周礼皱眉顿了顿,倏地睁大,“小东西!” 果然,它圆瞳晶亮地闪了闪。

“是我的,是我的!” 周礼点头如捣蒜。

男人闷声松手,那精怪便猛地扑入怀中,歪头蹭着她。

“你这小鬼为何会在这明辰耐犯宫?”

周礼抱着獾抬头,方才吓的神魂不定,都没来得及看这穿黑袍的人的样子,现下一瞧,眼前之人长身玉立,着一身墨黑隐在夜色里,气质倒确是矜贵,不像什么恶鬼的样子,莫不是那鬼帝的侍从?

她别过视线,思量道:“我来这儿,自是要找那酆都北帝。”

男人没应她,撩袍阔步走去前殿,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只烛火,依次将殿中摆放的灯托上的火蜡点亮,瞬间,火光通彻,整个大殿明亮起来,周礼觉得自己的眼睛终于又活过来了,她理了理肩上歪落的披风,不自觉跟上去。

“你们鬼也要点灯啊?” 她待在一旁,忽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估计是觉得无语,冷声极淡极淡道:“北帝审亡魂时,总喜观摩他们的表情,觉得这些烛火,让整个行刑过程变得甚是有趣,一来二往,就成了习惯。”

周礼鬓边陡生汗意,她将獾紧紧抱在胸前,不可察地后退几步,十分后悔问这个问题,如此温暖明媚的烛火,竟然用来见证血腥和痛苦,真是变态。

“怎么,你不是来寻那酆都北帝的么,为何连他的为人都不知?” 面前点烛的人终于回头,火光映衬着他半边的脸,将脸庞削的锋利,他没有束发,乌发如墨,长的曳至水晶透亮的地上,还有些缕,寥落垂至肩头,一双深邃凛冽的眼眸,嵌在冠玉般苍白的脸上,勾人夺魄。

“我……” 周礼愣住了,她已经不能清晰地辨别自己是被吓得说不出话,还是被美得说不出话。

男人一步步走过来,直到站在周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咧嘴一笑,可这笑意分明不达眼底,是撕碎猎物前捕猎者的伪装,而底下的,是冷冽如冰霜的眼神,仿佛能窥出人心里的秘密。

周礼僵在原地,听到自己心脏鼓动,不是,这种气场,绝不是一介侍从能具备的,这是一种威压,一种来自上位者,毫无顾忌又满是自信的狩猎,他绝不是一个侍从那么简单。如果,她的猜想正确,那么这个男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你,就是酆都北帝吧?” 周礼硬着头皮决定赌一把,她仰头,有些费力地对上男人的视线,眸间一片笃信,黑白分明的瞳孔晶亮。

男人静静盯着眼前的女孩,缄默半晌,之后,眉尾不可察地一扬,颔首笑了。那笑,像霜雪于初春融化,似仲夏夜迷离的梦,在她眼前经久难散。

“不错,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 那酆都大帝直身,擦着周礼走过,在殿中央一高台上坐下,“但,物苦不知足,得陇又望蜀,世人贪婪,吾非助所有人鬼……”

周礼蹙眉,“你想说什么?”

“即日起,除月休沐外,你便跟在吾身旁,料理地府大小事吧。” 座上的人合起眼皮,悠悠缓缓道。

这话听的她一愣,半天才将就理解,所以,她现在是成了地府里的公务员了吗?

阳间没吃过上班的苦,阴间来还了吗?

这一去不知今夕何年,什么时候会是个头?!

作者的话就是:关于罗酆山和酆都大帝的关系有争议,有人说罗酆山是五大鬼中北方鬼帝管辖下的,而酆都大帝真正意义上是统领所有鬼帝的,职权还是最高的,但住所不一定是罗酆山,罗酆山和酆都大帝属于两个体系。但是细节无从考证,所以我就默认罗酆山是酆都大帝的窝了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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