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山的呼吸不自觉转轻。
她的视线落到牌位之外的桌面上,那里被人刻意围了圈沙土,沙土中嵌着或大或小形状不一的贝壳或卵石。
它们首尾相连围成一个圈,将全部红木牌位罩在圈内,像是孙悟空画的保护圈,又似收拢一切的大网。
这些牌位无疑就是那些婴灵的,它们没有名字,便用长辈的名讳进行索引。以及这圈沙土,应该与河岸边的地质同源,其中还掺杂了些其它特殊物质,使得婴灵本体与这些牌位一样被困在了这里,无法上岸,也无法逃离。
现任村长一定知道这个地方,根据室内燃香的浓度来看,还是个常客。村里其它老人也知道吗?
知道吧,毕竟他们家人的大名还刻在上头呢。
可是为什么要一直困着它们?花点力气集中解决也只是麻烦些、不算太难吧?偏要一拖再拖,还藏藏掖掖的,莫非是想利用这些婴灵达到其它不为人知的目的?
“对了,南宫组长。”孟千山道:“刚才忘了问,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南宫燕查看着那些牌位,头也不抬:“路过。”
孟千山:“……”一定要这么聊天吗?
她还以为经过之前那次“合作”,她们之间的关系能稍稍缓和些,至少也是能正常聊几句的地步。可惜现在看来,还是和过去没什么区别。
孟千山瞟了眼南宫燕低头忙碌的身影:“虽说这是个人赛,但咱们好歹同事一场,你就不能稍微给我透露一丁点儿吗?”
南宫燕闻言动作一顿,她缓缓起身,背对着二人,沉默。
空气冷不丁染上无人回应的尴尬。
预感这次话题依旧进行不下去,孟千山感到苦恼地挠挠头发,正要随便说点有的没的把这诡异的气氛渡过去,忽听对方道:
“你不该带她来。”
“嗯?谁?”
南宫燕转过身来。
她比孟千山要矮小半个头,此时黑豆般的眼珠挑起,直直盯着孟千山,像是锁定猎物的鹰眼,令人无端生出股压力。
孟千山被瞪地莫名其妙,“你说林药?我有做好措施,只要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
“北庭会试不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南宫燕漠然打断她,嗓音一如既往的疏离:“每一届都有伤亡记录,或死于陷害,或学艺不精死于题目本身,无一例外。你带她来,除了增加风险,起不到半分作用。”
金筝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
她与南宫燕接触不多,平时主要通过别人叙述来了解这位南宫组长。铁面无私、严于律己、出生名门、身先士卒……种种正向标签堆叠,致使她在面对这位高冷领导时时时架着层金光闪闪的崇拜滤镜。
直到刚才,听到这位领导对自己近乎苛刻的判词,崇拜滤镜霎时碎了一地。她想辩解,却发现自己在对方冰冷的气场下竟发不出声音,只能下意识将委屈的目光转向自家老大。
接收到下属的信号,孟千山眉毛一扬,十分有义气地往前跨出一步:“不知道你在说谁。既然大家都走到了决赛,就别随便质疑她人了吧?”
金筝鼻子一酸,感动得差点落泪。
南宫燕用看笨蛋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们。
这是重点吗?
“至于危险,多谢提醒,我会保护好我的人。”
“……随便你。”
言尽于此,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三人默契地继续各干各的。
不巧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粗犷的叫嚷:
“谁在那!干什么的!”
索桥村的夜晚太静,这声儿虽离得远,但就像丢入池塘的石块,瞬时激起诸多声浪。
“有人被发现了?!”
南宫燕立即关闭手机光亮:“走!”
三人刚冲出房门,就听一墙之隔的园外传来一道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叮铃哐啷金属碰撞的声响。
竟然这么快就有人赶来了!
来不及躲藏,孟千山当机立断,一手抓住一人胳膊霍然发力,捉小鸡似的将二人拽到一块汉白玉墓碑后。
刚藏进去,后脚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墓园正门闯了进来。
——不是生人,正是之前见过的村长!
村长踩着塑料凉拖直奔铁门处,他穿着成套睡衣,头发鸡窝似的翘着,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他抓着一把钥匙在门前一番捣鼓,三两下打开锁,举着手电气势汹汹踏入房间。强亮的光线像能杀人的致命激光,在狭小室内的角角落落疯狂扫了一遍。
确认没人,他僵直的脊背才肉眼可见地松垮下来。
大块墓碑后的三人挤在一起,脑袋叠着脑袋,屏住呼吸在暗处窥伺。直到看着村长重新将门锁好,踩着拖鞋踢踏踢踏地离开,才齐齐松了口气。
金筝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劫后余生般用气声道:“我们……走吗?”
“现在就走。”孟千山神情严肃。
今晚这村里是待不了了。
也不知道哪个坑货漏了破绽被逮住,比赛时间只剩明天一晚,偏偏这时候集体加大难度……
一想到比赛失败后宋晴澜得意的嘴脸、以及被随时压榨的憋屈未来,孟千山就满肚子火。
南宫燕没有异议。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她们前脚刚出墓园,后脚村长就赶了回来,同时身后还多了好几个村民。
一个中年人扛着铁锹,粗着嗓子满脸怒气:“????!我知道那帮东西没安好心,安分没几天,现在趁咱们晚上休息派人进来捣乱。明儿我不上班了,我就站这儿,看谁敢进来!”
“入侵者抓到了吗?”
“没,????跟泥鳅一样!老王过去了。依我看,咱们就该晚上也巡夜!”
“小胡,里头没事吧?”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爷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问道。
“没事,我都看过了。”胡村长拍拍腰上的钥匙串,消瘦的脸上挤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笑:“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和老赵守着就行。”
“小胡,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我的职责,您老放心回去休息吧。”不得不说,胡村长长着一副老实人的面孔,官话说出口,就连几米之外偷听墙角的孟千山都险些听信。
如果不是刚才看到了那些画面……
·
三人躲避着村内人的“追捕”,蹑手蹑脚行了一路,终于瞅准机会顺利出了门。
刚跑过门口的悬桥不久,村门口的保安亭里就亮起了灯,看样子是要彻夜守着这了。
紧接着,三人的手机同时收到条群消息。
打开一看,已经有两名选手被淘汰了。出乎意料,居然都是南宫家的人,淘汰原因为行动暴露。
孟千山还单独收到了岳佟佳的信息,询问她是否还在村里。
孟千山:【我们出来了。你呢?】
岳佟佳:【没,有个畜生想害我,特意引发动静,结果害两个南宫家的被抓了。】【(爆炸.jpg)】
孟千山:【你打算怎么办?】
岳佟佳:【走一步看一步呗,明天还有一天呢。】
岳佟佳:【我倒是无所谓,输了就输了。但害人的那位可就没那么轻松了。我看那两个南宫家的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啧啧~估计等比赛结束就要上门清算了,还挺期待的。】
孟千山:“……”大小姐心态还挺好。
南宫燕收起手机,问她:“你们要回去了吗?”
“对啊,今晚看来是进不去了。”孟千山伸伸懒腰,朝金筝招招手召来身边,对南宫燕道:“我们回去了,小、南宫组长,要不要一起?刚好还能探讨下接下来的行动。”
南宫燕面无表情拒绝:“不了。”
“哎呀,都是同事,别这么冷淡嘛。”
南宫燕冷淡的脸上多了几分克制的嫌恶,转身不发一言地走了。
·
遗憾地与南宫燕分道扬镳,二人打车回到了酒店。
卸下装备,金筝像被抽去骨头一般,苦哈哈地软在桌上:“老大,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
孟千山翻着行李箱,闷头找着换洗衣服,回道:“不要问我,请开动你的小脑筋。”
“开动不了,小脑筋已经报废了……”金筝脸埋在胳膊里,发出闷闷的哀嚎。
她今晚受的打击尤其之大,虽然孟千山替她说话,但她总觉得老大那是在安慰她。南宫组长说得对,她就是个拖油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在老大身后跑来跑去。
好沮丧……
“老大,我给你添麻烦了……”金筝蔫得跟在空气中放了十多天的菜叶子一样。
孟千山手上动作一顿,脑内瞬间敲响警钟。
她将行李箱“啪”地盖上,起身走到金筝身边:“怎么会呢,你什么时候给我添麻烦了?在山上时第一个阵可是你自己解出来的,你可有用了!”
顺便心里把南宫燕那个没眼色的小混蛋骂了个百八十遍。
蛐蛐人怎么也不背着点,现在好了,金筝难过了还得她哄,那家伙拍拍屁股走得倒是干脆。
金筝一动不动,似乎对孟千山的说辞全方面免疫。
孟千山感觉自己在哄小宝宝,语气温柔得堪比十年教龄老幼师:“乖,别难过了,明天还需要你呢,给我打起精神来。”
“需要……我?”
“对啊,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终于逮到金筝抬起脸,孟千山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的脸蛋肉rua了rua,把那张嫩汪汪的脸蛋揉地微红。
嗯,手感不错,到底是年轻人。
金筝捂着脸,脑中不断回响方才听到的那句话。
只有她才能做的事吗……要是能帮上忙,再累她都不在乎!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