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燕是个大忙人,身为一组组长,她从不会让自己闲着。
孟千山给留在局里的下属打去电话询问,得知这位得周末才有短暂几小时在局里,还是特意赶来开个临时通知的会就走,不免唏嘘。
私下和卢亦寒吐槽,问其它二组成员会不会嫌弃她这个组长接活少,卢亦寒一副惊讶的模样反问:“你才知道吗?”给她打击得不轻。
外勤组的工资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保底工资的基础上加上当月经手案件所收金额的比例提成。南宫燕工作狂成了精,手下被她调教得也跟着四处奔波,薪资普遍高出他们二组人员一截。
孟千山寻思着要不找个时间请组员们聚聚餐,虽然她不是很在乎人际关系,但作为“老大”,基本的公信力还是有必要培养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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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宋晴澜的那一战已经过去两天,孟千山吃好喝好,偶尔运动或打坐,身体很快恢复了大半。
吴小鸢的魂魄经过两晚的修养也有了起色,身体不再透明得跟要消散一样,而是稍稍有了实感。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孟千山提早查询了线路,顺便打电话给出院的金筝问要不要一起。
电话里,金筝的声音听起来很勉强:“老大,我这快要考试了,没空啊……”
“期末考而已,放心,你们老师会捞你的。”
而、已?知不知道大学生挂科后得多麻烦!为了兼职,她这学期已经牺牲了太多自由时间。历史专业要背的东西本来就多,她昨晚一直熬到1点,今早特意托舍友叫自己一起去图书馆,这才刚坐没多久,怎么可能临时过去。
再说,她还有自己的打算。
金筝憋着一口气再次婉拒,孟千山便也不劝了,她本来就随便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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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山一直等到下午天稍稍降温,才跟着导航,单独开车来到吴小鸢说的地方。
她事先做过功课,这些年因为W市经济的高速发展,吴小鸢原本所在的家已经彻底翻了新,建设得有模有样。
广桥村变成了广桥花园,沿路随处可见格调优雅的民用住宅,原先的小河也装上的木质拱桥,成了这片知名的宜人景点。
孟千山将车停在距离最近的一个停车场,进去后才发现是按时收费的,短暂地烦躁了一瞬。
身侧副驾驶位置不知何时浮现出了吴小鸢淡淡的身影。女孩还穿着那套大一码的破旧病号服,正侧头静静看向窗外,乌黑无光的眸子淡如死水。
她空缺了十几年光阴,这里早已物是人非。村子不是当年的村子,小河也不是当年的河,她自己也……
“好了,走吧。”
孟千山出声打断她的回忆。吴小鸢乖乖应了一声,身体穿过车门飘出车外。
记忆中的门牌号早已不沿用,无法根据这个找到地址,只能跟着小姑娘的直觉从河出发开始寻找,最后锁定的地方却是一个学校。
再三确认位置的吴小鸢愣愣站在校门外,望着成群结队的学生背着书包从里头出来,陷入了迷茫。
“怎么会……我记得就在这里,这里明明是我的家,为什么不见了……”
孟千山挠挠下巴,视线不经意瞥到保安亭橱窗上贴着的纸质告示,目光不由一顿。
“你妹妹是不是叫吴小满?”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吴小鸢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触及到名单上某个名字,不吱声了。
上面展示了各个班级班主任的姓名和联系电话,吴小满的名字赫然在第一排,七年级一班班主任。
孟千山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打电话过去,会不会太冒昧了?难道要直接跟人说你死去多年的姐姐现在在我边上?
犹豫不是她的风格。与其期盼守株待兔期盼撞狗屎运,不如主动出击。
讨厌麻烦的孟千山果断一个电话打过去。
电话响了几秒成功接通,里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年轻女声:“喂?”
“喂,是吴小满老师吗?”
“我是吴老师,您是……?”
“我是学生家长,想问一下老师你现在还在学校吗?有些事想和你聊下,要是不方便的话去你家也可以。”
“这样啊,家长不好意思,我现在已经下班了,不在办公室,要是方便在电话里说吧?”
孟千山头脑转得飞快,正斟酌着措辞,一转头,忽然在放学的人堆中捕捉到一个突出的身影。
那是个气质优雅的女生,穿着长过膝盖的碎花裙,一手捏着肩包带子,一边举着手机接打电话,最让她惊讶的是那张脸——竟和吴小鸢有九分相似!只是褪去青涩更加成熟,像是吴小鸢的成年版。
所谓妹妹,原来是双胞胎。
“喂?家长,可以问一下您的孩子是?”
孟千山直接把电话掐断了。
不远处的吴小满疑惑地看了看手机,嘴里嘟囔几句,把手机放回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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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山双手插兜,伪装同行的路人跟在吴小满身后走了一路,大概十几分钟后来到一处住宅,眼见着女生用钥匙打开门进去。
显然,这里是她的家。
孟千山顺手捏诀召唤出风锁,与吴小鸢的神识绑定,对小姑娘道:“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去看吧。事先说好,不许做多干涉,不许再害人,若让我发现有一点异动……”
吴小鸢低头扯了扯手腕上无形的链子,眼见着链子消失,留下奇异的桎梏感。
她乖巧点头:“我会听话的。”
得到允许的吴小鸢终于有了短暂的自由。有罡风庇护,女孩透明的身躯顺利飘进门户,第一眼看到了个敞亮的客厅。
整洁的木质地板一尘不染,阳台的帘子拉上,头顶的白炽灯发出温柔的光芒,灰色沙发上堆着摞叠了一半的衣物。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了一盘炒白菜,中间点缀了几粒诱人的小米椒。
到处都是生人生活的痕迹。
这就是她们现在的家吗……比她小时候住的那个房子要大好多。
“小满,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厨房里嗡嗡的油烟机噪声中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呼唤。
听见这个声音,吴小鸢如被雷击般狠狠一抖。她慢慢转过身,看到了厨房中那个忙碌的消瘦女人。
吴小鸢嘴唇轻颤,还未开口,身后紧跟着传来女孩的应答声。
“来了——”
吴小满洗了手,主动上前帮母亲把盘子端上桌。
吴小鸢步履僵硬,关节生了锈般动弹困难。
她望着母亲眼角的细纹,披散下的乌黑鬓发间不时闪过几根刺目的白丝。妈妈瘦了很多,但还是和记忆里一样高大。妹妹也长高了,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全她的脸。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稚嫩,纤细,像几根软乎乎的短竹竿。
直到站在家人身边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诶,妈,您怎么多盛了一碗?”吴小满分着筷子,奇怪地问道。
女人擦了擦手,将围裙挂在门边,说道:“今天是你姐姐的忌日,给她也留一份。”
吴小鸢一愣,她静静望着妹妹身边那把拉开的空椅子,仿佛受到冥冥之中的指引,主动迈着步子走过去坐下。
桌前已经摆了一大碗白米饭,上面放了几块色泽诱人的辣子鸡。
她有多久没尝过辣味了?自从病了后,三餐顿顿清汤寡水。母亲给她喂药时总是哄她,说等病好了可以顿顿吃肉,可是病没有好,爸爸也离开了,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吴小鸢低下头凑上鼻子,通过嗅闻的方式进食——这是鬼魂的本能。
吴小满没滋没味嚼了两口饭,忽然重重叹了口气,像下定某种决心,道:“妈,我觉得您不能这样。 ”
女人视线投来。
吴小满苦口婆心:“姐姐已经走十几年了,肯定早投胎去了,我们每年都这样只会延续悲伤,根本没有意义。”
女人一言不发。
每年都是这样,不约而同避讳着那个不可言说之人,默默地留下那个人的贴身物品,还总是看着她那张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发呆。吴小满早就习惯了,但她也受够了。
“我知道您在自责当年放弃治疗的事,可当时的情况除了放弃治疗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家里都被吃空了,爸爸也走了,我们直到去年才还完欠款!要是继续在医院耗着,她能不能痊愈另说,咱家肯定是完了。妈你这点账都不会算吗?”
不愿母亲年复一年地沉浸悲伤,作为仅剩的孩子,吴小满不得不硬气一把。
女人沉默良久,却只是淡淡说着“先吃饭吧”,然后自顾自地动着筷子,像个恬静的泥人,固执地隔绝外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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