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玥把前世镜倒扣在桌子上，在镜面触碰到桌子的那一瞬间，镜子里的画面飞速褪去，恢复成原样。

它毫无反应的趴在桌子上，老实乖巧的好像只是一个生了锈的普通镜子。

温白玥缓慢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再看一遍过往一切，除了让他痛苦之外，好像还让他看见了一点别的东西。

画面里鬼琉璃的叫嚣犹在耳侧，她控制住他们的时候说了一句什么……哦，好像是……带着轻蔑的语气说道：一把钥匙也能嫁人？

温白玥回想起那个时候，他父亲温援对他说了什么，在他决定要娶顾九雉的前一夜，他父亲将他叫过去，思虑良久才说道：“你喜欢九雉吗？”

当时他扭扭捏捏的，扭了半天才说出来一句：“我可不信您看不出来。”

温援笑了一下，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皱起了眉头：“若是这样，有些事我就要和你好好说说了，你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娶九雉。”

温白玥抬头看着温援，倾身侧耳，摆出来愿闻其详的姿势，很是恭敬。

“我先前和你顾伯父谈论过这件事，你知晓你顾伯父，为何会放着京官不当，千里迢迢的跑到这光洲城做一个小官吗？”

温白玥看着温援的表情，试探着问了一句：“因为九雉？”

温援冲着他赞赏的点了点头，而后说道：“顾家与我们温家同属于阴阳八家，温家擅长制符，顾家则擅长卜卦……”

“问题出在卜卦上？”

“不错，问题真是出在卜卦上，裴照给九雉卜出来的卦是：不可泄露之命。”

不可泄露之命！！！！温白玥心神一凛，睁开了眼睛。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的握紧，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神色晦暗不明。

凡是阴阳世家的人，无一人不知晓不可泄露之命是什么意思，这是阴阳家不可言说之事。

卜卦即是占卜前世，也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给普通人占卜，都可以知道他们的前世未来。

唯有两种人除外，这两种人的命格分别是：不可泄露之命和不可言说之命。

不可泄露之命代表天命，天机不可泄。不可言说之命是鬼命，代表万物不可说。

不可泄露之命的人，往往是上届的转生之人转到了人间，前世为神。不可言说之命的人，则是鬼界之人在世为人。

按理说，前世为天界之人，应该是很好很有福德的一件事，为何这般被阴阳世家避讳呢？

原因很简单，天界之人转生，就算福德再浅薄，也不会转生成人，他们下辈子依旧是仙，是神，或者是什么别的凌驾与三界之上的东西，但不会变成人。

鬼界同样。

唯有前世罪大恶极或是身份不同凡响，才会出现这种不可泄露和不可言说之命。

他们这样的人，并非是真的转世或是轮回，而是别有目的——或是自己别有目的，也或许是被别人利用，要成为别人棋盘里的棋子。

九雉若是不可泄露之命，那她转生成人的目的显而易见，是被人操控和利用的。

阴阳世家从不与这两种命格的人牵扯，说是避讳，也是怕惹到麻烦。

但是如今，阴阳家里的自己人却出现了这种命格。

顾裴照本来计划若是九雉的孽缘浅，那便去寻求温家庇佑，化解危机。不可，则举家前往终南山，是福是祸，当是天意。

若是九雉能被温家庇佑，多少还能寻得一线生机，但钟南山一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有两个字的解释而已：等死。

顾裴照原本是不愿意牵连温家的，但是温援给了温白玥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温白玥还是愿意娶她，以自身福泽，为她驱散阴霾。

当时温白玥对顾裴照说的话，顾裴照说他会永远记得，温白玥自己也会。

“怀壁无罪，若是有罪，也只是说她有罪的那些人，有罪而已。”

温白玥长舒了一口气，将手抬至眼前，慢慢的握紧，而后又放下：把九雉放到人间，然后用她来达到目的？

呵，你究竟是凭什么，才能这样心安理得的掌握别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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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雉晚上睡醒出来的时候，温白玥坐在沙发上。他在发呆，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已经凉透了的饭菜。

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九雉挑了挑眉，一般情况下，白玥是不会出这样的纰漏的。

九雉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轻声询问道：“白玥，你怎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脖颈上的吊坠随着她倾身的动作露了出来，在这个没有开灯的幽暗房间里，一动一动的闪着暖红色的光。

那是他温白玥的心跳。

他在这个东西里面，滴进去了他的心头血，用来保护九雉——在他离开之后。

若是可以，他宁愿这个东西永远派不上什么用场，即使让他不得触碰她，只能感受到她的体温也可以，他也同样甘之如饴。

温白玥深吸一口气，咽下了他心里所有的不甘，低声说道：“夫人，我要离开了。”

“什么……”九雉愣住了，笑意盈盈的神色僵在脸上，意识到这个情况的时候，又连忙掩饰般的舒展开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走呢？是我哪里有做错的事情吗？”

连她自己都听出来她的语气有多么迫切，但是她无法控制，一想到白玥要离开，这样的恐慌怎么样都无法控制。

怎么要走呢？明明他们二人相处的，不是一直都很好嘛？

她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唯一的解释只有……

“是因为我的心意，让你为难了是吗？”

这话说的让温白玥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等到看见九雉脸上的表情，瞬间明白过来，简直哭笑不得。

难不成九雉是以为他是无法接受她的爱意，才选择离开的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若是让温白玥全凭心意行事，他甚至不愿意让九雉下床半步，只能日日夜夜依附在他身上，随着他深入的进攻在他身下发出受不了的哀鸣。

这就是他的想法。

他甚至想一口口的把她吃到肚子里，吃到一点都不剩，只留下她身上一点馥郁的芬芳，也要贪婪的舔干净。

温白玥凝视着九雉的脸，心里想道：不知道她若是清楚了我的想法，还会不会对我露出现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漂亮表情。

温白玥没说话，他没办法解释这件事，如果让九雉这样以为，以为他仅仅是受到困扰了才离开，那好像也还不错——比她浸入恨意当中，跟着他送了性命要好的多。

九雉显然是误会了这件事，他没有解释，所以她就是这样以为的。关于这个问题，九雉问过他两次，他两次都是克制有礼的回答说：“我尊敬您。”

他对她没有爱意，只是尊敬而已，可是她既然能说出口，证明这样的感情，也无法再隐藏。

九雉一直很注意这件事，温白玥拒绝了她之后，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离他太近，不要让他困扰。

可是大概……爱这种东西，是无法被藏起来的。

她是真的很喜欢温白玥，所以没办法隐藏。

而温白玥为此苦恼。

九雉想了一下，然后艰难的露出了一点笑容出来：“若是要走的话，让我送别你吧，也是不枉费我们相识一场，若是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可以来找我。”

温白玥的视线从她脖颈上的吊坠转移到她的脸上，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不用了。”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再看下去，他可能就走不了了。

他在前世镜上看出了端倪，发现了一些事情，现在要立刻赶过去求证，找出幕后黑手。

必须要快，从红衣厉鬼，张道士，宋驰玉，再到鬼琉璃出现的时候，他就该明白，对于九雉，那个隐藏在黑幕下的人，一直都没有放手。

温白玥站起身，低头看着她，轻声说道：“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最好能再……找一个助手，不熟的东西不要吃，必须和人打架的时候，记得尽量不要受伤，再有人胆敢冒犯你的话，直接教训就是，箱子里有我给你画的符箓，够你用一段日子了……”

说到最后，温白玥转过身子，不让她看自己脸上的表情，用最大的力气抑制住自己声音里的哽咽，平静的说道：“不说了，我要走了。”

九雉在他身后问他，声音可怜巴巴的：“还会再回来吗？”

温白玥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本来想说：不知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但是话到嘴边绕了三圈，最后说出来的还是：“不会，我不会回来了。”

若是不能给她百分之百的肯定，那么百分之五十的希望也没什么意思。

温白玥背对着她，要迈开腿离开，走了两步，还是转了回来。

九雉站在原地，正在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

温白玥快步走回去，捧着她的脸，在她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触之则离。

九雉愣了一下，她很难过，但是这个时候又有些想笑：“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个亲吻。”

温白玥看进她的眼睛里，认真的好像要将她每一处的轮廓都记住。

“……也是最后一次。”他用很轻的语气感叹着，身体化作细沙，从她面前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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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