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山林间映华不由想起昨天那只惊耳,一时心有余悸,她稍稍放慢脚步跟在明巍身边,见他一手握着剑一手提着两个方盒子,抿了抿唇提议:“要不,我帮你拿着这个吧。”
你还得空着手准备随时拔剑呢。
明巍见映华一副警惕的样子心下了然,也没戳穿她,只是把东西递过去笑着应道:“行啊。”
双手接过抱在怀里,映华这才发现这四方盒子精致得很,釉着大红漆雕着春燕与并蒂花。她小心地用手抚摸着,疑惑地问:“这是你要拿给那些被惊耳袭击的人的?惊耳跑出不是因为清合山庄看管不当吗?”
“这是山庄的赔礼,山庄想将此事化小,那我也只好走一趟代为转交了。”
映华想想觉得不对:“可是如果造成的后果实在严重,你就不怕人家的怨气撒到你头上?”
“我会言明这是山庄的赔礼,若是他们觉得敷衍,那也只能带他们上山找个说法了。”
“那你也太劳累了吧。”映华咂舌,“先是抓惊耳,然后找清合山庄要说法,最后帮山庄送赔礼,如果不够还得再要个说法。大侠都没你这么奔波。”
大侠这个称呼不错。
明巍翘起嘴角,顺着她的话问:“那你说的大侠都是怎么样的?”
“斩妖除魔,惩恶扬善。”
“那没错呀。”
“不一样!我觉得你这样不够爽快。”反正话本上不是这样的,映华撇了撇嘴。
明巍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说:“我总归是宗门弟子,行事自然不能那么乖张。”
这点映华就有话要说了,他之前不是挺嚣张的吗?啊?行事不乖张但老是质疑她!但她不说,她就等着待会儿打他的脸!狠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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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郦山山脚下,除了一条向南去往郦城的路,东西两边放眼望去都是成片的树林,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明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望着映华问:“你说的人呢?”
她却是淡定得很:“这才哪到哪,继续向西走。”
还这么自信呐?明巍挑了挑眉,决定奉陪到底:“那好,走。”
他带头走在前面,树林里杂草丛生,粗壮的树根在脚下交错。
缓缓行走间不知不觉已然走出了郦山的地界,明巍看前面不像有人烟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到此为止吧,再走我们可能连郦城都回不了了。”
映华却笃定地说:“不,还有二里路就到了。”
还在倔呢?明巍放轻声音无奈地说:“好好好,还有二里路。但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郦城,明天我自己御剑过来会快一些。”
映华一听就知道他不信,皱起眉抱紧了盒子嘀咕:“明明就剩二里路了,走下去就好了,大不了到时借宿别人家嘛。你分明就是不信!明天肯定也不会再往这边走了。”
这人怎么就这么倔呢?明巍气笑了:“行啊,走就走。反正不会御剑飞行的不是我,到时半夜三更走在山野之间看不把你吓个半死!”
映华也没理会他,抱着盒子哼哧哼哧就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瘪着嘴瞅着还在原地的明巍,用力摆了下头示意他快些跟上。
行吧,他也懒得跟她计较了,就等着她走完这二里路,看清这荒山野岭一个人都没有,彻底死了这条想当神算子的心。
明巍跟着她又走了一里多,隐隐察觉到前方有人气,不由有些惊讶。
映华虽然只有炼气期,没法从这么远的地方察觉到有人,但她会看明巍的脸色呀。这不,从明巍脸上消失的得意逐渐转移到她脸上了。
她乐得扬起了眉:“怎么样?前面是有人吧?哎呀,这不正是郦山西方吗?”
明巍狐疑道:“竟然真的有人在这?你之前来过?”
瞧瞧这人,还不肯认输呢!映华仰起脑袋轻哼一声,抬了抬眼皮樱唇轻启慢慢地吐出两字:
“算、的。”
说完,她也不管明巍什么反应悠哉悠哉地向前走去。
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明巍蹙起眉,心情有些复杂,能顺利找到人自然是好的,只是如果她真的算得这么准的话,那前日那卦……
不。他摇摇头甩掉本不该有的想法,看着前方的眼神越发坚定——不论如何,剑与道他都不会放弃!
“逃避可是没用的!快来!”
真是幼稚。明巍笑了笑,无奈地跟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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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郁郁葱葱的树林里被辟出一大片空地,坐落着一个偏安一隅的村落。
两人找到这个村子时已是傍晚,几个打猎归来的猎户见到村里有两个陌生面口,为首的立即警惕地问道:“你们是谁?怎么到这里的?”
见村民似乎有些排外,不太好相与的样子,映华不由抱紧了盒子往明巍身后躲了躲。
他脸上倒是带上了些忧愁,叹了口气说:“唉,我们二人本想上清合山庄的,哪知途中遇上了一只通身银白的猛兽,被一路追赶至树林里。摆脱了猛兽后又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发现此处竟还有人家,就想借个地方落脚。”
若不是一路闲庭信步来到这的,映华差点就要信了这人一本正经的鬼话了。
不过好在两人还是一路穿过树林走来的,虽然不至于狼狈,但身上或多或少都挂着些叶草,好歹有些说服力。
而那猎户头子一听那通身银白的猛兽便不疑有他,立马问道:“你也见着那大猫了?可有将其击杀?”
剑修顿了一下,面色有些尴尬地说:“说来惭愧,在下学艺不精,一时未能将其擒住。”
“唉,也是,不然你们也不会逃到这来。”
明巍继续顺着试探:“这位大哥也是遇上那猛兽了?”
对方见二人并无恶意,就领着他们往村子里走,边走边说起:“前几天下午那只大猫跑到村子里来作乱,若非我们几个及时回来驱赶了它,怕是家里的婆娘孩子都会受伤。”
跟在一旁的男人忿忿地补充道:“我家囡囡就被吓坏了,好几天晚上不敢睡觉。”
“前几天……”明巍沉吟,又问,“几位为什么不告知清合山庄?据在下所知,郦山的猛兽都应该在山庄管理下吧?”
“那当然是说了的。”说着,猎户大哥有些无奈,“可此处既不是郦城,又在郦山地界外,我们也不能要求些什么,只能提醒山庄管好那大猫了。”
闻言映华蹙起眉,显然清合山庄是不止一次没管好了,不然他们也不会在上山的路上遇到。
明巍也意识到了山庄的不作为,但没说什么。
猎户大哥与兄弟告别后,就将两人带进他的茅屋,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客人请坐,我去烧点水。”
映华看了看怀里的盒子,见猎户走出屋门,便凑近些明巍小声地问他:“你都说成这样了,这下赔礼要怎么送?”
按照明巍先前说的,他本是来替山庄送赔礼的,但方才他们为了示弱降低村民的防备就没提山庄一事,这下赔礼还怎么送?
明巍见她抱着盒子的样子颇像个守财迷,觉得有些好笑,轻声对她说:“你把盒子放上桌子来吧。”
“哦。”她才将盒子放到桌子上,就看见明巍直接打开盖子挑了几株药草递给她,一时不解,“给我做什么?”
“这赔礼是山庄给受害者的,你不也是受害者之一吗?”剑修的语气理所当然。
映华呆呆地接过,正捋着思路想说点什么,就见猎户大哥走进屋里来了,只得暂且按下。
“来,两位喝杯茶。”
“多谢。”二人异口同声。
“两位怎么称呼?”问完他又想起还没报上自己的名字,连忙补上,“哦,我就叫乔六。”
“在下叫明巍。”
“我叫映华。”
乔大哥看着映华有些好奇了:“姓明的我听过,但是还有姓映的吗?”
映华沉默了——有没有姓映的她不知道,但映华是她的道号。
她有些为难地瞄向明巍,就见他自然地接过话:“映华是随在下一起前往清合山庄的。”
“哦,原来如此。”果然是个公子哥儿,乔大哥恍然。
这人是真会说话啊!映华悄悄捏紧了手努力维持着表情,默默震惊着:这算什么?四两拨千斤?还是叫真亦假时假亦真?可他也确实没说错,她当时不就是跟着明巍上郦山的吗?真是绝了。
接着,明巍又继续诌:“乔大哥,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以谢大哥收留之恩。”说着他递上那两个精致的方木盒。
“就喝一口茶,这倒也不用。”两相客气间乔六发现这两盒子竟也不轻,不由诧异,“你们,逃命还带着这么重的盒子?”
可不嘛。
映华默默捧起茶杯细啜,静待剑宗小师叔的精彩发挥。
“嗐!”
这矫揉造作的一声吓得映华差点把水喷出来,只能用尽力气绷紧脸上的表情。
“这本是在下欲献与山庄的薄礼,携了一路也不好随便丢弃。谁知那大猫竟是清合山庄几次三番没管理好才出来害人的!这礼,不送也罢!这山庄,也不值得在下拜访了!”
真真是好一个有骨气的小公子啊!这清高的语气,这扭捏的姿态,看得映华目瞪口呆,连手上捧着的茶都忘了喝了。
乔六显然也被明巍一番话说得愤慨激昂了,拍着他的手直呼“明兄弟”道:“没想到兄弟这般深明大义,既然这本是明兄弟给清合山庄的礼,那乔某就将它当作山庄的赔礼罢!明天我就分给村里各个兄弟姐妹们!”
啊?这又是怎么绕回来的?
视线在称兄道弟的二人间来回转着,映华不懂,但映华大为震撼。
待主客双方都说了个满意了,乔六便乐呵呵地去张罗晚餐。
见明巍不再端着那一副清高做作的模样,映华实在忍不住好奇,凑过去问:“剑宗人人都要像你这般能说会道的吗?”
明巍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会。剑宗弟子要的是修炼剑道,我师兄就不在乎这些虚礼,一心专注于剑上。”
那就好,她可不敢想象剑宗里人人都是能胡编乱造的剑修,那可太吓人了。映华稍稍放下心,想起他刚刚特意给她的几株药草,连忙翻出来分一半给他。
“这是给你的啊。”明巍有些不解。
映华摇了摇头勾起嘴角学着他说:“这是给受害者的,你不也是受害者之一吗?”
明巍怔了怔,一种不知合不合时宜的高兴悄悄地在心间流淌。从她的手上接过后,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两三株不是特别珍贵的药草上,由衷地泛起笑说:“你说的也是。”
烛光照在少年如玉雕般的脸上好似泛着暖光,星眸微弯嘴角轻勾,好看得映华不敢发出声音惊扰。
却见明巍倏地目光一凝,握着剑迅速起身快步走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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