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还没好吗？”
伊莱恩背对着树木蹲下，百无聊赖地薅着地上本就稀疏的草。
“要不要伊莱恩帮忙呢.......”
江橘额头一抽，缓缓从树后走出来:“大可不必。”
“姐姐!”
伊莱恩刷地从地上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苍白如雪的肌肤与绸缎般顺滑的黑发形成强烈的对比，与其他不死族不一样的是，眼前的少女有双饱含生机的清亮墨瞳，清冷高贵地如同神话里的月姬.......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容貌，却与记忆中圣女大人的身姿重叠在一起......
伊莱恩怔怔地看着喋喋不休的江橘:
“这种长度行动是挺方便的，但既然要赶路，直接穿裤子不是更好.......喂!”
猝不及防被花香扑了个满怀。
“干什么突然扑上来! ？”
“别走......”伊莱恩的声音带着哭腔，被遮住的右眼隐隐发烫。
他找了她好久......三百年来，他寻遍了由格里安的每一寸土地，肉*体、灵魂、哪怕是残留的一点点魔力也好，可那些能够证明她存在的碎片随着她的离去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
哪里都找不到她。
他的信仰......他的月光.....竟然为了愚蠢的众生，为了所谓的光明以自身为祭。
自然精灵生而纯净，善良与博爱是刻在灵魂上的本性，唯独伊莱恩不同......
他是异端，是精灵母树结下的坏果......
从始至终，伊莱恩的世界只有她。
他趴在少女脖颈处哽咽:“不要丢下我，不要一个人离开，要约定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
过去的伊莱恩能回归大地，成为支撑她的树木，化为狂风为她扫清障碍，可现在的伊莱恩只是一颗腐朽到几近枯萎的树木，在无数个季节交替里，伊莱恩本以为自己会一直为了寻找那个根本不可能回来的人而流浪......没想到，她比冬天先一步来了......
啊，如果是梦的话，干脆就这么死去吧......
眼罩下有什么东西，躁动着几欲破土而出。
“姐姐——”
他低喃着，语气里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漂亮的精灵眼角湿润，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他希冀地看着怀中的少女——
杀了我吧......
用你的手。
而在江橘的视角里，满屏的红色感叹号让她几乎看不清伊莱恩的脸，系统正在锣鼓震天地朝她发出警报——
【警告！警告！目标对象伊莱恩状况极其不稳定，正处在崩溃边缘。世界黑暗侵入值上升，请玩家江橘尽快采取措施！！】
黑暗侵入值？
江橘想到【鉴定】发动时看到种族那一栏的‘黑暗精灵’四个大字。
这跟伊莱恩的种族变化有关吗？
箍着江橘身体的手臂越收越紧，浓郁的花香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你不是攻略成功过吗？！快做点什么！！】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很苦恼啊，只是换个衣服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警报声依旧响个不停，如同失控的公交车喇叭。
“........”
行叭。
毕竟是曾经攻略过的对象。江橘伸出手，仿照给猫咪顺毛的手法摸了摸伊莱恩的头顶。
毛茸茸的，手感很不错。
漂亮的精灵一下子呆住了。
“不会丢下你的。”
少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虽然不知道你口中的圣女是谁，但是我不会跟她一样招呼不打一声就消失的。”
“既然决定了要一起走就不会随便反悔的，倒不如说这句话该让我来问你才对——”
伊莱恩全身的血液都因此沸腾了，他呆呆地看着少女的嘴唇一张一合：
“伊莱恩，你愿意到我的身边来吗？”
大脑‘轰’地一声，无数烟花在他脑海里炸开。伊莱恩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喜悦和幸福填满了。
空气短暂陷入寂静。
系统简直难以置信，短短几秒内数值曾飙升到极度恐怖的位置，那种程度的崩溃竟然让她摸摸脑袋说两句话就解决了？
【提示，警报解除，侵入值已降至安全范围。】
江橘松了一口气，还好，起码应对方法没错。
“真的？这样的我可以吗？”
“可以。”
“决定之后就不能反悔了。”他咬着下唇，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就算反悔......我也会把你抓回来的......”
“不会反悔的。”江橘屈起手指弹了弹伊莱恩的额头。
“走吧，距离最近的村庄我们还要走好久呢。”
伊莱恩摸着少女触碰过的地方，看着她率先往前走去。
“不快点跟上小心丢下你哦。”
伊莱恩：“不行！”
看了眼树后江橘换过衣服的地方，在少女的视线死角处伊莱恩的身形短暂消失了片刻，他眨眼间回到原地，迈开长腿几步赶上少女。
“姐姐好坏心眼......”
江橘无奈：“你不是赶上了吗？”
在无人知晓的空间戒指深处，躺着一条沾满秽物破败不堪的裙子。
一如他见不得光的嫉妒之心。
凡是姐姐碰过的东西，都是得到神明眷顾的珍宝，就算本人不在意也不该被垃圾一样狼狈的扔在地上。
获得垂怜之时应该心怀感激，哪怕终有一日会被抛弃。
................
................
江橘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了，她的脚步越来越拖沓，四肢也越发僵硬。
伊莱恩很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他眨眨眼睛。
虽然很喜欢和姐姐一起赶路的时光，但这样下去似乎消耗太大了。莫桑荒原过于广阔荒凉，他怎么舍得姐姐在这种地方歇脚。
“姐姐，”伊莱恩伸出胳膊扶着江橘，替少女承担了大部分身体重量。
“天要黑了，不赶紧找个休息的地方可不好。”
江橘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主动揽上他的脖子。
伊莱恩：“！”
姐姐揽他脖子了！！！
伊莱恩的笑容直到狂风骤起都没能压下来。
空气里的魔力开始汇聚、流动，配合着卷起的枯枝落叶，茂盛的草木气息，绿色的光芒裹挟着两人在大地上一闪而过。
这是六阶魔法——定点移动。
果然如系统所说，由格里安的等级限制对伊莱恩并没有影响。在这个人类极限只有五十级左右的世界，Lv96的伊莱恩恐怕真的无人能敌。
啊，当然是排除赢峦这样同样参与了三百年前那场大战的存在。
眩晕过后，伊莱恩抱着江橘出现在一座山崖上，不远处就是人类的村落。此时正值傍晚，夕阳西下，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江橘一把拽住准备直接走进去的伊莱恩：“等等，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吗？”
“是啊，”伊莱恩一脸理所当然。
“区区庶民的村落，竟然能得到圣...咳咳，竟然能得到接待姐姐的机会，该是他们无上的荣耀才对。”
江橘：“......”
不是，谁教他这么说话的。
放在游戏里，江橘可能会因为熊熊燃起的中二之心而激动到满地打滚，但搁在现实，她只想穿回去找思政老师好好给这小子上一课。
‘系统......’
【别想了，不可能会有这种道具，话说你什么时候默认的道具就是工具人这种奇怪设定。】
江橘撇撇嘴。
“姐姐？”
啊，差点忘了正事。
江橘想现在情况紧急，她马上就要撑不住强制休眠了，掰正伊莱恩的计划暂时往后挪，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你看你的脸，还有耳朵。”江橘指伊莱恩那份美到如同坠落凡间的精灵一般的美貌。
啊，事实上他就是精灵来着。
“且不说精灵本就十分少见，像出格到你这种程度的，进去绝对会引发骚乱的吧？”
伊莱恩认真地看着怀中的少女，若有所思地说：
“确实，姐姐被那群低劣的蝼蚁注视什么的，光是想想就十分令人不快。”
说着就直接往回走，边走边道：
“干脆移动到远点的地方吧，加玛利亚王国还是杜坦威帝国......随便哪个，只要是人迹罕至就好......”
“停！”
江橘及时揪住他。
王国和帝国境内到处都有教廷的影子，一个伊莱恩就已经够她受的了，她暂时还不想那么快和已经是教皇冕下的艾德里安见面。
“就在这里吧！呐！”江橘撑着眼皮让自己不要那么快失去意识。
“这里不属于两大国境内，只是一个边陲小村庄，施展易容魔法也不会有人看出来的。”
伊莱恩鼓起脸，看起来有些不情愿，只是碍于江橘开口所以没有拒绝。
“既然姐姐这么说，好吧......但是这种穷乡僻壤您肯定没办法好好休息的......”说着说着他突然亮起眼睛。
江橘见状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伊莱恩迈开腿，鬼魅般的身影踩着树冠朝村庄奔去。
“易容魔法！”江橘连忙提醒他。
等落地时，两人的容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伊莱恩成了一个棕发棕眼的半大少年，江橘则是脸上长满雀斑的普通乡下女孩形象。
村里除了要去莫桑荒原执行任务的雇佣兵小队外，鲜少有外地人前来，所以两人刚进来没多久就被一位热心的大婶拦住了。
大婶打招呼道：“小伙子，你和你妹妹不是这儿的人吧？”
伊莱恩视若无睹，江橘连忙将他扯到身后。
“对的大妈，”雀斑女孩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看着无端让人感到亲切。
“我们跟着佣兵一块来的，原本想看看莫桑荒原长点见识，没想到半路和人家走散了。”
大婶咋舌：“那你们幸好是在这附近走散的，再往里走可就没有人了，没水没粮又不认路的，可不得活活熬死在里面？”
旁边另一个大妈接嘴道：“我就说现在的年轻人胆大不要命，你看看这些年单枪匹马闯到荒原里的人有多少？丽娜你看我活了这么多年，只见进去的从没见过出来的！”
江橘下意识皱眉，她想起了荒原里遇到的‘道具’——那个黑铁级雇佣兵。原以为是系统随机召唤出来的人物，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的探险者。
她搜过对方的行囊，空空荡荡的比她一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还干净。
这就不寻常了，就算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没有食物和水可以理解，但作为一个雇佣兵，不可能连最基本的道具和武器都没有吧？
就她还有能根十字架呢。
“够了。”
伊莱恩冷冰冰地打断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大妈。
“我们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给我们找间最好的屋子。”
一枚金币以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到大妈手心。
“这是定金。”
丽娜大妈瞬间喜笑颜开，按照由格里安的物价，这一枚金币可以抵一个五口之家大半年的生活费。
她看伊莱恩的眼神像是在看财神爷。
看着平平平无奇的相貌，没想到是阔佬啊！
丽娜大妈抛下伙伴主动在二人面前带路。
“这位小少爷，不是我瞎吹，我儿子就是雇佣兵工会的白银级佣兵，整个村里就算是村长家也没有我们家的住宿条件好......”
聒噪。
伊莱恩垂着眼帘，压下眼底的烦躁。
这时一只微凉的手突然牵住了他的指尖。
伊莱恩：“！！！”
一秒变成开心小猫。
前面的丽娜大妈见状乐呵呵地说：“话说回来，小少爷和小姐是兄妹吧？都是美人坯子长得可真像哦呵呵呵呵.......”
江橘：“......”
其实也不用硬夸，如果丽娜大妈知道伊莱恩刚刚对着她冒杀气，应该会立马逃走的吧。
江橘发愁地看着一边的伊莱恩，只见他高兴得就像吃到小鱼干的猫猫，就差对人喵喵叫出声了。
..........
尽管丽娜大妈已经为他们整理出了最好的屋子，伊莱恩还是很不高兴。
就因为临走前她说的一句‘这是我那个佣兵儿子之前的房间’。
条件如此艰苦也就算了！竟然敢让姐姐住其他男人污染过的房间！？！
伊莱恩整个人都炸毛了。
而早已撑到极点的江橘显然没有心思再去安抚别人，她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少女触碰到枕头的瞬间，伊莱恩寒毛都竖起来了，江橘发出一声舒服的叹谓，这是她穿越异世以来第一次睡在床上。
其实睡着了的不死族是很吓人的。
没有呼吸心跳不说，连身体都是死后才会有的尸僵状态。
配上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眨眼一看与真正的尸体无异。
伊莱恩小心翼翼地靠近进入休眠状态的少女，其实这种时候的僵尸除非遇到生死危机是不会被轻易惊醒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自己会吵到床上睡熟的珍宝。
他嫌弃地看了眼垫在少女身下的床单和枕头。
粗制滥造的东西怎么配得上他宝贵无比的姐姐？
施了个简单的风系魔法，熟睡的江橘被风拖到半空中，伊莱恩趁着这个机会快速从空间戒指里掏出床单之类的物品换上。至于换下来的佣兵床单被他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屋内的温度微微上升。
伊莱恩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高大的身躯挤在角落里，留意着不会挤到少女。
“姐姐........”
他勾起一缕黑发放到唇边，呼吸间尽是自己多年来渴望的气息。
藤蔓缓缓攀上冰凉的躯体，黑暗中响起一声满足的叹谓。
甜到发腻的花香盈满了小小的屋子，混合着并不明显的不死族的死亡气息，让人联想到一簇盛放在骷髅上的绝美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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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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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