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走了方兰生,厢房内只剩下乔奢费和病榻上气息微弱的孙月言。握着手中那枚温润却已失去灵光的玉佩,乔奢费心中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和更深的怜惜取代。
能晶任务陷入僵局,但她的生命之火正在飞速熄灭……他必须救她,不惜一切代价!
他利用飞影铠甲强大的辅助分析功能和探测器的数据库,结合这个时代能找到的稀有药材(借口为“特殊药引”让孙府采买),秘密分析孙月言生机流逝的模式。结论冰冷而残酷:她缺失的是维系魂魄与肉身链接的本源能量,如同无根之木。必须补充同等级的精纯生命能量,强行稳固那脆弱的链接。
唯一的希望,是他飞影铠甲备用能源核心中,那块尚未激活的、蕴含着精纯阿瑞斯生命能量的晶体碎片……他基因复制码的精粹。这能量霸道无比,直接注入无异于毒药。
乔奢费耗费了巨大的心力和所剩不多的铠甲能量,在临时搭建的简陋能量节点中,日夜不休地对其进行改造、封装、层层过滤、能量频率调谐。最终,一个米粒大小、外壳流转着幽蓝光泽的微型能量稳定装置诞生了。它能极其缓慢地释放出温和的、足以滋养她枯竭本源的生命能量。
时机刻不容缓。
深夜,万籁俱寂。
乔奢费悄无声息地来到孙月言床边。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他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易碎的琉璃。
平日拿末日双刃的手,竟微微颤抖。
反复平心静气,才稳住了心态。
调动起飞影铠甲残余的精密操控力,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幽蓝能量束,如同世间最精妙的手术刀,在她心口上方——对应魂魄链接最关键点处,极其小心地切开了个微创口。
他取出那枚米粒大小的装置,屏住呼吸,将其缓缓植入。随即,强大的意能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如同最细心的工匠梳理着乱麻。待激活了装置核心。一股温和却无比坚韧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缓缓注入少女枯竭的经脉,流向她魂魄深处那摇摇欲坠的链接点。
整个过程凶险万分,乔奢费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精神紧绷到了极致。时间仿佛凝固。终于,当那缕代表着阿瑞斯科技与战士守护意志的暖流成功融入她的本源,开始稳定运转时,奇迹发生了——
月言苍白如纸的脸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出了一丝久违的、极其淡薄的血色!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紧抿的唇线也放松下来,虽然依旧沉睡,但呼吸却变得平稳、悠长、有力……那是一种生命根基被重新稳固的迹象。
乔奢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借着朦胧的月光,凝视着沉睡中少女逐渐恢复生气的容颜。
窗外,汴京城的轮廓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若隐若现。路法将军的命令如同悬顶之剑,地球能晶深埋脚下,抽取的难题如同天堑横亘眼前。
但此刻,感受着少女体内那缕由自己亲手植入的、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暖流,乔奢费心中翻涌的不再是杀戮的戾气或任务的焦灼,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守护”的决心。
他略带薄茧的粗糙指腹,带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地、极其温柔地拂开了落在她光洁额前的一缕微湿的碎发。
守护她,或许将成为他在这颗蔚蓝星球上,最重要的、也是唯一心甘情愿去执行的“任务”。
*
晨曦微露,第一缕淡金色的阳光怯生生地攀入窗棂,轻柔地洒在孙月言沉睡的面庞上。
那抹因植入生命能量而透出的、极其淡薄的血色,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珍贵,如同初绽的桃花瓣。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墨黑的眸子,褪去了之前的死寂与深潭般的冰冷,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疲惫,却如同被晨露洗过的黑曜石,清澈了许多,也多了几分沉静的生机。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上方——那个乔奢费植入能量装置的位置。那里,一股从未有过的、温和而坚韧的暖流正稳定地流淌着,滋养着她枯竭已久的四肢百骸,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不再是那种虚浮无力的沉重,而是实实在在的、充满希望的暖意。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窗边。
乔奢费正背对着她,站在晨曦的光影里。
挺拔俊秀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带着一种与这精致闺房格格不入的、近乎原始的坚硬气息。
他手中拿着方兰生昨日“归还”的那枚青玉司南佩,玉佩在他粗粝的指间显得格外脆弱。他正低头专注地看着它,指尖偶尔在玉佩表面那些繁复的纹路上轻轻拂过,动作带着一种与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研究的精密感。
幽蓝的微光在他指间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阳光的反射。
月言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惊扰。只是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眸子里,沉淀着深深的思量……这几日来的种种疑点,如同散落的珍珠,被这晨光中诡异的一幕瞬间串联起来:
匪夷所思的伤势愈合:他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裂痕,她曾隔着屏风听大夫倒吸冷气断言“非数月静养不可”。可才短短十数日,那狰狞的伤口竟已结痂脱落,只留下淡淡的粉痕。这绝非寻常武夫能有的恢复力。
奇特的“法器”:她曾在他昏迷时,无意瞥见他颈侧那个紧贴皮肤的暗金色“饰物”,造型奇特,非金非玉,表面光滑得不可思议,隐有流光转动。那绝非中原之物,甚至不像她所知的任何番邦器物。
深不可测的威压与力量:汴京街头那瞬间爆发的、将人掀飞的恐怖力量;昨日他斥责方兰生时,那如同实质般冻结空气的冰冷杀意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甚至那不知为何碎裂的石桌……绝非凡人的力量。
还有对那玉佩的来历、功用乃至耗尽能量后果的“了如指掌”,那种笃定和洞察,绝非江湖术士的妄言可比。而他此刻研究玉佩的姿态,更像是在解析一件…器物?
最关键的是——心口的暖流与“伤愈”:昨夜半梦半醒间,她并非全无意识。她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针尖刺入的触感在心口上方传来,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注入,迅速驱散了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虚弱。结合他此刻站在这里,以及自己身体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不言而喻。
他不是普通人。绝非是什么游侠或所谓的“隐世高人”。他身上的秘密,比她想象的更深,更……非比寻常。
乔奢费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指尖的幽蓝光芒瞬间敛去。他缓缓转过身,将那枚青玉司南佩随意地放在了窗边的小几上,动作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四目相对。
少女没有惊慌,没有质问。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好奇的探究,只有一种沉静的了然和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着感激、一丝后怕,以及一种洞悉了巨大秘密后反而归于平静的释然。
她微微撑起身子,动作还有些虚弱,但已不似从前那般艰难。
“乔公子……”她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病后的微哑,却比之前有力了许多,“昨日……多谢公子。”
她没有指明谢什么——是斥退了方兰生?是“归还”了玉佩?还是……昨夜那神秘莫测的“救治”?她的目光坦然地落在他脸上,仿佛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乔奢费迎着她的目光。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他看懂了她的眼神。这个聪慧而坚韧的少女,已然窥破了他非人的冰山一角。
但没有尖叫,没有恐惧,只是平静地道谢。
一股奇异的暖流,混杂着某种被信任(或者说被平静接受)的陌生感觉,悄然滑过乔奢费坚硬如铁的心防。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她的感谢。
没有解释,也无需解释。
阿瑞斯最优秀的战士惯用行动代替言语。
“感觉如何?”他开口,声音从初见时那低沉的、带着异域口音的沙哑,已变得轻柔甚至温和,口吻也少了几分惯常的冷肃。
“好多了。”月言轻轻按了按心口,感受着那稳定的暖意,唇角极其浅淡地弯了一下,那笑容如同初融的雪水,带着新生的脆弱与希望,“从未有过的好。”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声音很轻,仿佛自语,又仿佛是说给他听:
“汴京的晨光……似乎也比往日更暖了些。”
乔奢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金色的阳光正慷慨地洒满庭院,驱散着残留的夜寒。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身影沐浴在晨光中。任务依旧如山压顶,地下的能晶如同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路法将军的怒火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
但此刻,看着身边少女脸上那抹久违的、带着生气的浅淡笑意,感受着她体内那缕由自己赋予的、顽强搏动的生命暖流,一种比完成任何战斗任务都更充实的平静感,在他胸中缓缓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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