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千千

程溪放下茶盏,雅间的窗帘已然拉下,她看不到楼下的路千朝,也不知她的去向,但心里却已经放松了下来。

她对表妹道,“不会,她不知道你家在哪,跟你闹着玩的。”

表妹也不知道程溪为什么维护路千朝,她年纪不大,家中就她一个女儿,性子也单纯,路千朝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便已经将她视作土匪。

“溪姐姐,那人真是你朋友吗?我在陆家见过她,她跟那时一点都不像,听说前阵子落了水,巧被那个纨绔世子救了,陆家没辙只能巴着脸让她给人当小妾了。”

表妹的父亲是陆家人,虽已从主家搬出来了,但个别时候还是会回去了,陆家人丁旺,她父亲与陆祯是堂兄弟,不过一嫡一庶,平日也没多少交集,偶尔见过几次,她对这位堂叔并没有多少印象,更不用说堂姐陆千千了。

程溪还不及问路千朝的处境,表妹却已经道出了先前的事,这让她蹙起眉,刚刚才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回了家她也没放下心来,一直在想着路千朝的事,但思来想去,还没跟她了解清楚,一时也不知道后续会怎么样,她只能先压下心底的忧虑,忙活手头上的事情。

路千朝逗完表妹甩了甩袖子哼着小曲回家去了并没有在楼下逗留,阿桃和那小耀祖还不知道在哪,她得先回家看看。

进了陆宅倒是一片祥和,她到陆祯夫妇的小院去瞧了眼,耀祖正怕在陈氏腿边吱哇哭着。

路千朝拧眉,想到这个臭小子为了追他亲姐姐,不要她这个假姐姐,她就莫名的生气,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这么强的情绪才对。

想想要是陆千千被他这样对待,应该也挺伤心的,不过也没有伤心的理由,毕竟自己的弟弟只是去找了他的姐姐,她的妹妹。

路千朝依旧觉得心里不舒服,很幼稚地不打算和那个小屁孩搭话。

阿桃最先发现了她,匆匆迎上来,“小姐,你回来啦!?”

她看见路千朝,表情是惊喜的。

路千朝也朝阿桃笑,因为阿桃是她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我回来了,阿桃。”

阿桃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但现在并不合时宜,她只能点头侧身到一边站着。

“闺女,回来了,快坐下吧,你弟弟说今儿在街上碰见晚晚了,你没跟宁儿小姐起冲突吧?”

陈氏声音轻轻的,她仍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但路千朝却从那个声音中听出了些许忧虑。

“抱歉,姨,我打了她。还有你的另一个闺女,我也没好好和她说话。”路千朝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陈氏面前,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那不是错误,因为在第一天,陆宁儿伤害了阿桃,而陆晚晚虽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出于对她的不了解,路千朝只会觉得她不会是个好女孩,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没有人提陆千千的死因,路千朝却也猜出个七**十。

她不知道陆宁儿是否冲动,但陆千千确实死在水里,那是无法改变的,无人提起是因为她的出现,掩盖了陆千千死亡的事实,只当是陆千千疯了,却不信她是死了。

路千朝最大的错误就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具躯壳中,让陆千千的家人逃避,让罪者有恃无恐。

陈氏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时无言。

这并不是她所能够触及到的现实,她知道的只有,女儿落水后疯了,认不得自己了。

“如你所见,陆千千没有疯,而我只是……占据她身体的鬼。”

耀祖原先是是趴在陈氏腿上哭的,听到“姐姐”说出许多他不懂的话,他哭得更加的伤心。

“阿姊……”他从陈氏腿上起来,抓住路千朝的衣袖,小心地拽着,“阿姊……阿姊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没有……我没有不要阿姊……我只是……我只是去找晚晚了……”

他说得委屈,眼泪砸在路千朝的手背,路千朝眉头又皱了起来,攥紧拳头,无言。

生气的话她承认是有一点,站在陆千千的角度,她的妹妹甚至很有可能对她的苦难冷眼旁观。

“你不用道歉,一个小屁孩懂什么,一边玩去吧。”

路千朝开口赶他,松开握成拳的手,将衣袖从他手里拽出来。

她不知道陈氏是否将她的话听进,因为她现在还是和NPC一样,没有任何表现,情绪也很普通。

“我回去了,晚些叔回来了我再过来。”她说完便拉着阿桃走。

阿桃一直在听他们讲话,她不知道夫人信不信,但她心里是信的。

“小姐……”她仍旧下意识叫出这个称呼。

路千朝没应声,牵着她的手回了陆千千的屋子。

两人在屋里坐下。

阿桃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两只手团成一团,放在桌上,手心净是汗。

她垂着眼不敢看路千朝。

路千朝叹了口气,倒了一杯茶到她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阿桃,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她把阿桃问愣了。

“我叫路千朝。走路的路,千千万万的千,朝向的朝。我现在只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小姐陆千千。这个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

路千朝又一次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很简单,但没有人记住。

阿桃登时慌乱了起来,猛的抬起头看向路千朝,由于她的情绪过于激动,手也碰倒了手边路千朝给她倒的那杯茶。

她吓得直道歉,手忙脚乱地却不知道用什么去擦桌上的茶水,路千朝却已经拿来了布巾擦干。

“别紧张好吗?”路千朝给她倒了一杯新的茶水,语气温柔,“坐下,我们只是简单地聊天,没有别的。”

阿桃喝了茶,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小……路姑娘……,你要去哪?”

路千朝也疑惑了起来,她能去哪?

即使她自己没有答案,却也还是告诉了阿桃,“不知道,我应该哪也不去,应该说,哪也去不了。”

阿桃看着眼前的人,她觉得陌生,她甚至觉得自己对她的认识全在梦里,但她柜里的那一罐药膏和那支桃花簪,让她没办法欺骗自己那是梦。

老爷和夫人桌上的东西他们可以当作是下人买回来的,但她的药膏却没办法当作他人给予的,那支桃花簪更是。

那是她的朋友,赠与她的。

“告诉我吧,更多关于陆千千的过去。”

路千朝想真正走到程溪身边,就必须想办法与陆家割舍,与陆家割舍是一个非常自私的行为,她得先给陆千千一个交代,才能够那么做。

阿桃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泪,但泪珠都被路千朝抹掉了。

明明只认识几天,她怎么就敢对人袒露真心呢?一点心眼没有。

“小姐她——”

阿桃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有关陆千千的事娓娓道来。

陆千千今年十九岁,再过一个月是她的生辰。

许多人都说她生来就是个傻子,不会说话,也不与人交流,像个沉默的草包。

“小姐不傻,她还喜欢作画,但没人看得懂,我也一样……”

她唯一的爱好是作画,可她作的画又十分的古怪,比陆祯所画的符纸还要扭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没人看得懂。

陆祯和陈氏为此很头疼,没办法送她上学堂,只能请先生到家中教导她,奈何先生也拿她没办法,他们根本无法沟通。

先生跑了,她的画也被父母收了起来,陆祯在空时一字一句地教她识字,写字,告诉她,谁是父亲,谁是母亲,谁是兄弟,谁是姊妹。

“小姐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一直像婴孩一样,但很善良,老爷和夫人也是,没有因为小姐与其他人不同而嫌弃她,抛弃她。”

陆千千在陆府过得不好,父母也一样,她像陆家的耻辱。

陆祯也因此受到家中打压,万苦千辛谋得官职带着妻儿搬进了廨宅。

日子并没有好转,在陆府,陆千千受的是堂兄弟姐妹的欺负,在廨宅,她受的是父亲同僚儿女的欺负,十九年,陆祯夫妇走得艰辛,陆千千也是。

她对事物的感知不明晰,但她并不傻,只是没人懂她。

“我一直觉得小姐很孤单,大家都欺负小姐,可她不知道什么是欺负,痛了就哭就喊,她只能做这些。”

陆千千很喜欢她的姊妹,小小的,和兄长一样,长得和她很像,不会欺负她,性格也非常可爱。

但这样好的姊妹,在她十四岁的时候被送走了,过继给主家中的一个嫡叔。

陆千千失去了一个玩伴。

父亲为了锻炼她与人交往的能力,时常叫她送弟弟上学,她是个听话的孩子,也很珍视家人的情意,所以每日都会送弟弟上学。

“宁儿小姐总欺负她,晚晚小姐在主家也受了他们的影响……”

几天前,父母带陆千千和弟弟回主家给家主贺寿,将她视作异类的堂妹将她推入水中,她不知道怎么凫水,更不会自救,只是扑腾了几下就沉到底了。

陆宁儿扼杀了她的灵魂让她与□□剥离,路千朝占据了她的身体,陆千千已然成为一抹冤魂。

路千朝只是听着阿桃的叙述,断断续续的,串联在一起,才拼凑出一个陆千千。

就像星星的孩子一样。

到底是爱她,还是恨她?到底是要扼杀她,还是要挽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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