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岁的苏余,就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巅峰上。
这一路的坎坎坷坷,是是非非,这许多岁月里的苦辣辛酸,苏余回头看去,内心已经不再有任何波澜。
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即便再不愿,但面对着苏余,人人都得弯着腰恭恭敬敬的称她一声苏总。
名车,豪宅,数千位员工,几家大型公司,皆为她一人所有,此时,陪在她身边的皆是个个嫩得能掐出水儿来,身材模样俱佳的“小鲜肉”。
这一年,苏余二十九岁,虚岁也才三十。
苏余,一九**年生人,那年距离改革开放已经很多年了,提倡男女平等,提倡少生优生,家家户户的外墙上都刷满了规规整整的计划生育宣传标语。
但在绝大多数的农村家庭里,却仍延续着几千年来的传统,重男轻女的现象仍然普遍。
苏余便是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
初怀她时,李桂芬便一改往日的口味,突然喜欢上了酸,后来月份渐大,她的肚子就显得又圆又尖,肚子虽大,却仍有腰身,从身后看去,根本看不出是个孕妇。
谁见了都要道声恭喜,再说上一句这胎怀得肯定是个男孩儿,为此,苏家上下皆是一片欢喜。
只是这欢喜只持续到她出生的那天便戛然而止了。
在苏余的记忆里,多余这两个字,贯穿了她的整个青春。
那时,她还不大明白其中更深的含义,更不知道自己的出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多大的失落。
只记得每逢自己不听话时,李桂芬便会紧皱着眉头,撇起嘴角,吊起那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狗一样的尖锐嗓门儿责骂她,你这个多余货再不听话,就将你送给别人。
那令人害怕的威胁声落到空中荡起阵阵波纹,一圈一圈的传到远处,间或夹杂着几声狗吠,是苏余内心深处的恐惧。
可那时,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哭着求饶,并向李桂芬口中所说的乖巧懂事更靠近一点。
苏余,本不是她的名,李桂芬与苏建国从未在给她取名字的问题上花费过时间。
给她上户口那天,苏建国毫不犹豫的报上苏多余三个字,但因做登记的是个上了岁数的大爷,耳聋眼花,未听清楚,便问,
苏什么?
苏多余!
哪个余?
多余的余!
因少听了一个多字,苏多余便成了苏余。
一年后,苏余的弟弟出生了。
那时国家还在号召计划生育,李桂芬整日东躲西藏,虽是生下了孩子,却仍没逃过一笔在当时看来数目不小的罚款。
但苏家上下却是一派喜气,都忙着为宝贝儿子取名,文化程度不高的他们硬是耐着性子翻了几天的大字典,最后取名苏天,苏家的天。
在苏天满月的那天,李桂芬便带着他去照相馆拍了满月照,她抱着苏天,苏建国挨着李桂芬,俨然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苏余倒是真显得多余了。
直到六岁时,苏余才拍下了人生的第一张照片,还是邻居家的姐姐一时兴起为她抓拍的。
小小的苏余独自站在一面水泥红砖墙前,身旁是一丛盛开的红月季。
因为苏家人的偏爱,苏余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弟弟,认为是苏天夺走了父母的爱,小小的她猜不透大人的心事,便只能自做主张的这样认为。
在一次次心冷后,苏余才渐渐悟出了一个道理,爱不是抢就能有的。
后来,上了高中,有一件事让苏余至今难忘,因为羞耻,所以记忆犹新。
胸罩这个词便是在这时闯进了她的世界里,苏余羞耻的不是一个高中女孩儿还未穿过胸罩这件事,而是告诉一个女孩儿身体上那种隐秘变化的人,并非是她的母亲,而是来自一群外人。
她至今仍记得那群女孩儿脸上的惊讶与隐隐的嘲讽。
“她竟然还没穿胸罩!?”
“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真恶心!”
“。。。。。。”
那一晚,苏余是最后一个睡着的人,所有的窃窃私语都一字不差的落进她的耳朵里,她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团缩着身体,无助难堪。
再后来,苏余上了大学,几乎很少回家,但在夜深人静时,她还会不由得想李桂芬。
她不知道李桂芬到底爱不爱她,但世上所有的道理都说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或许,李桂芬。。。。。。也是爱她的吧,只是这些爱只够她吃饱,穿暖,活着,不死,便不剩其他了。
苏余越来越有钱,李桂芬便跟她清算起了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只是清算了一次又一次,她至今仍未还清。
为此,苏余成了她们家那一片有名的不孝女,但凡邻里亲朋提起她,都要撇着嘴说上一句,苏家那个混账女儿,除了钱六亲不认,摊上这么个闺女,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说得多了,人便信了,也就成了理。
但这一切,苏余早已看开了,她站在豪华且宽敞的办公室内,单手手抱着胳膊,另一只手夹着支烟,烟头明明灭灭间,身后的落地玻璃窗上倒影出一张淡漠的脸来。
直到那抹微亮的红光舔到她修长白嫩手指,苏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她慌忙松开手将烟头踩灭,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这才惊觉自己在这里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了。
苏余弯腰捡起地上香烟的残骸扔到烟灰缸里,转身出了办公室。
到了车库,苏余刚坐进车子里,一阵悠扬的乐曲声便响了起来。
她伸手从副驾驶的包里拿出手机,当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苏余那淡漠的神色里突然渗出丝丝冷意,她毫不犹豫的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又扔了回去,开车回家。
只是才出了停车场,那悠扬的乐曲声再次传来,这次苏余倒是没管,只任它继续响着。
但电话那头的人似是与她较上了劲儿,苏余越是不接,那人便越是一直打,李桂芬三个字便毫不停歇的在手机的屏幕上一直显示着。
半个小时后,苏余终于来到了自家小区,路过家门口时,她看到若大的别墅里面漆黑一片,像个黑窟窿一般,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烦闷来,她将车停靠在路边,又掏出一根烟来。
不多时,一股烟雾徐徐上升,罩在了苏余的头上,似是一层薄纱般,使她本就精致的面孔更添韵味儿。
烟越聚越多,又顺着车窗飘散开去,只片刻,便消失在空中。
正发呆间,车厢内又想起了熟悉的乐曲声,苏余本能的皱起眉头,只是当看清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那眉眼里的厌恶便瞬间被喜悦所取代。
她拿过手机,还未说话,那边便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
“苏大老总,干嘛呢?!”
一丝淡淡的笑意在那张淡漠的脸上浮现出来,
“刚到家。”
清冷的声音给人一种疏离感。
“又抽烟呢吧,你这人,都说过你多少次了,就是不改,犟驴一头!”
苏余的眼神飘向窗外那根才燃了一半的烟,便屈起细长的手指猛地将它弹了出去,这才又说道,
“没有,我哪儿敢不听人民教师的话。”
电话里哼了一声,又传来徐柳的声音,
“苏总,求你件事呗!”
“说。”
徐柳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
“我带的高三班里,有个学生两年前出了车祸,父母双亡,唯独他活了下来。。。。。。”
说到这,徐柳顿了顿,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再开口时,声音里又多了些愁绪,
“这不高三了么,我怕耽误他学习,便承包了他这一年伙食,免得吃饭这些小事分了他的心!”
苏余皱起眉,直截了当的说道,
“让他直接吃学校的食堂。”
话音刚落,便遭到了徐柳的反对,
“这怎么行?高三这一年多重要,没营养怎么行?!”
“那他之前就不吃饭。。。。。。”
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柳打断,
“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万恶的资本家!”
“你自己揽的事儿,自己解决。”
“计划不如变化快,我这不是有事嘛,所以只能麻烦你了,就一个月,求求你了,苏余,苏总?苏大老板?苏大爷?我的苏祖宗。。。。。。”
听着徐柳拖着异样的腔调,苏余又问道,
“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
徐柳顿了顿,这才略带羞涩的说道,
“我怀孕了,需要静心保胎,你。。。。。。”
“什么时候的事?医生怎么说?有人陪你吗?”
“你别急,我没事,就是孕酮有点低,休息一个月就好了!”
“家?还是医院?”
“我在家里,你不用过来,求你的事儿你答应了就行!”
“好。”
徐柳高兴地说道,
“你只需晚上送他回家顺便管顿晚饭就行,就一个月,等我好了,我再好好地感谢你!”
“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
徐柳的声音中多了些得意,
“我跟你说,我这学生品学兼优,一直以来都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就是国内最好的Z大对他来说也是手到擒来。。。。。。”
“名字。”
“啊?!”
徐柳反应过来后,继续说道,
“他叫路北,明天晚上八点半,别忘了啊!”
“嗯。”
挂了电话,苏余便掉转车头,朝她的另一处房产开去。
这里同样是一处高档小区,虽地处繁华,却又闹中取静,里面住的皆是非富即贵之人。
苏余来到十九层,还未拿出钥匙,便发现门半掩着,显然里面已经进了人,她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直接推门而入。
才迈开几步,便觉脚下有东西,苏余借着清冷的月光看去,发现是一件男士外套。
再往里瞧,内衣外衣七零八落的散落一地,一直延伸到最里面。
苏余顺着衣服一路来到了卧室外,那门同样是半掩着,从缝隙中断断续续的传出粗重的喘息声。
苏余伸出一根指头用力一推,门便缓缓地开了,那张宽大且豪华的大床上面正翻滚着两个人。
月光下,苏余的脸上仍是一片淡漠,她倚靠在门边点起一支香烟,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倒影着那一床的活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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