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娇媚的声音响起在地牢入口,随即是渐渐接近的脚步声,一个十四五岁的美貌黑发少女渐渐现身在火把的幽光中。
“明珠?”白亦非讶异回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探望姑母,顺便瞧瞧你。”明珠很自然地去搂白亦非的胳膊,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闪开了,于是小姑娘就有些不满——然而这不满并不针对白亦非。她的目光转移到牢中青石墙脚下倚坐着的鬼女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意:“听说你抓了个女人回来,之后半个多月就每天在这里舍不得离开?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女人叫你如此着迷。”她挑剔地打量着鬼女那还没发育出女性曲线却肌肉分明的身材,表情开始变得有些一言难尽,尤其当她的目光触到鬼女脸上的骷髅鬼印,更倒抽了一口凉气,赶紧把视线避开,无语地看着白亦非,“表哥,你的口味……真是……特别!”
“你想太多了。”白亦非淡淡地说,“我只是想从她身上验证一些事情。”
“哦?”心里那点隐秘的担心消隐无形,明珠又柔若无骨地靠了上去,“那你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一部分。”白亦非低头看看鬼女紧蹙的眉头,“她的意志很坚强,没那么容易崩溃,是个……”他措了一下词,“很好的幻术习练对象。”
“是么?”虽然鬼女的丑陋让明珠松了口气,但是白亦非语气中不自觉流露的赞赏还是让她有点酸溜溜的,她趁白亦非注意力转移时攀住了他的胳膊,笑得狡猾而妩媚,“表哥还真是不服输,接受你的幻术不如我的事实,那么难吗?”
“自我的磨砺与比较无关,境界的提升,总是没有止境。”白亦非以一个抱臂的动作摆脱了明珠的胳膊,看着鬼女空洞的异色眼珠中逐渐现出的一丝震颤,“看,她又快醒了。她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觉自己身处幻境,这点真是很令人惊讶。”
“连表哥都觉得很有挑战性的对象,实在让我也很感兴趣。”明珠心里小少女的不舒服感觉更甚,她推开牢门走了进去,“表哥应该不介意与我分享一下你的……练习对象?”
“随便你,但是别把人弄疯,”白亦非其实对罗网“绊住那个小鬼但不要动他”的要求并无所谓,但他也不希望真把鬼女搞到崩溃,“毕竟她的身上,还有对我们侯府很重要的线索。”
“放心,我有分寸!”明珠的眼里闪着恶质的光芒,她从怀中摸出了一只水晶小瓶,打开盖子,放在鬼女的鼻前让她嗅了片刻,看到她的眉梢开始抽动之后,又将瓶子围着鬼女周身绕了几圈,“只不过,是编织一个美梦而已!”她的唇角邪恶地一勾,“有那么多人伺候,她会很快活的!毕竟,作为一个没人愿意碰的丑丫头,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极乐~的体验!”
白亦非皱了下眉,强者的矜持让他对这种女人的阴私手段天然地反感,何况对象还是个连女人都够不上的小丫头:“你的恶趣味还是没变!”
但他了解明珠,此时出言阻止,只怕会知得其反,而且……他也饶有兴趣地盯紧了鬼女的脸。他很想知道,对一般少女而言最恐怖的噩梦,会诱使这个顽强的小家伙脸上的咒印,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深陷幻境的鬼女脸上闪过几分愤怒与屈辱,然而明珠愉悦的嘴角还没有完全扬起,就被一声咬牙切齿的低语打断了:“……又是……这套……把戏!”
明珠盯着她不断震颤的眼珠,笑容僵住了,表情也变得难以致信:“怎么可能……她,她这么快就发现了!”
白亦非“果然如此”地摊了下手:“我提醒过你了。”
在心上人面前掉链子的恼怒让明珠气冲冲地跺了下脚,发狠道:“你以为识破了就醒得过来吗?作梦!”她上前一步,再次打开小瓶,把一整瓶的香料兜头倒在了鬼女脸上,过于浓烈的气味让白亦非皱眉用冰幕阻隔了气味的扩散,明珠自己也忌惮地退出了那几乎有形的黯紫色香雾的范围。
鬼女呛咳了几声,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冷汗迅速浸湿了她的鬓发,又大滴大滴地滚落。她痛苦地转着头,似乎想要避开刺鼻的香雾,然而到底无法脱出香雾的笼罩,因紧张而加剧的呼吸反让她吸入了更多的雾气。她的身体越绷越紧,突然又猛地一颤,一声惨呼发出一半便被咬在了嘴唇间,血迹顺着被咬破的嘴角蜿蜒而下。片刻后她无力地颓倒下去,鲜血淋漓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空洞的眼睛失神地对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了。
白亦非的注意力回到了明珠的身上:“你失了分寸。心情不好?”
“怎么可能会好!”明珠转向白亦非,脸上终于露出几分难过,“姑母告诉我,明年及笄之后,我就要被嫁给安公子了。表哥,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就提前恭喜你了,以你的美貌,必将成为未来的大王最为宠爱的明珠夫人。”白亦非的神情没有一点波动。
“你就要对我说这个?”狂怒的神情扭曲了明珠美丽的脸孔,她抬手就要给白亦非一个耳光,但后者抓住了她的手腕:“明珠,不要任性。你应该很早就清楚了,生在侯府,你注定要成为王的女人。”
“姑母这么说,表哥,你也这么说……”明珠平复了一下情绪,再次回归了落寞,“我们堂堂侯府,世袭将军,韩国历史上第一位女侯爵的家族,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需要用女人来巩固家族的地位了?”
“当年母亲被处决之后,你还没有看清王座上那位的真面目?若王是明君,自不必如此。但王昏匮,又待如何?”白亦非的声音难得有些嘲讽,“我希望我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奔赴边关,而不至于整天提心吊胆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拥兵自重之类莫须有的罪名,被夺爵削权,甚至下狱处死!”
“……怎么会?”
“现在的那一位,他就会!”白亦非冷冷地说,“越是倚重,越是忌惮,君心,自古如此。尤其对那些对他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梦的人。否则,我何必去跟姬无夜那种粗野匹夫周旋!若不联合,王的猜忌加上文官的挑拨,我二人就只有两虎相搏,被分而歼之的命运。”
“他不怕边关无人、强秦入侵?”明珠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的手段无非是在国内勾心斗角、玩弄权术,对外,他若有这种眼界,韩国又如何会成为七国之中最弱的一国?”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只倚重文官的王,注定是个失败的王。文人误国,当年蔺相如完璧归赵传扬六国,最终,赵国还不是在长平一役后一蹶不振?这些只懂得逞口舌之利的文人从不知道,在如今七国纷争的时代,唯有强兵利器,才是立国之本。”
“既如此,表哥,我们侯府,何必还要向韩王效忠?”
“总还好过做丧家之犬?”
“为何不能效法魏武﹑韩哀﹑赵敬?”
“呵……”白亦非笑了,难得温和地揉了揉明珠的头,“放心,会有那一天。但当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时,还需要有一个肯乖乖听话的人,替我们坐着那个位子。”他自嘲地一哂,“当然,并是不说安公子有多好,但他既然选我助他完成百越之谋,在登上王位前,就必然会襄助侯府。至于之后……”他注视着明珠,“就是你的战场。明珠,没有你,就会有其他家族的女人,王听到的,就是别人希望他听到的。侯府会是什么下场,不需要我多说吧?”
“我明白了,”明珠的目光渐渐坚决起来,“好,表哥,我去!我会成为未来的王最宠爱的女人,做你,做侯府最坚实的后盾,保护你!”
她转身向牢门走去,步履是与来时完全不同的坚定。
待明珠离开后,白亦非踱到了鬼女身边,盯着脚前目光涣散的少女,她不规律的呼吸带着痛楚的颤抖,不时抽搐一下的手指也意味着幻境中的折磨还在继续。
作为武人,白亦非对意志坚强且具有一定实力的对手还有起码的敬意,所以他在手心凝起了一团冰雾,决定发个慈悲把她唤醒:凭明珠这药量,没个几天怕是醒不过来,幻境中的时间远比现实中漫长,纵是精神强韧,被没日没夜地折磨那么久,这孩子只怕也要废了。
不过,在冰雾化成的水珠渐渐带去脸上香料的时分,鬼女突然尖叫了一声:“不!”
这一声如此凄厉,倒把白亦非吓了一跳。他把鬼女抓来半个多月,还从没听她这样惨叫过。他意外看着鬼女摇着头,努力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假的……都是假的……不要,不要用这张脸……滚开!滚!”
他蹲下身,端详着鬼女已经布满了近半张脸的咒印,这印记有一小半是他这半个多月精神折磨的结果,此刻,咒印又在起伏、延展。
这些天他已基本确定,咒印生长的催化剂主要是绝望,但据他对鬼女的观察,□□上的痛苦应该不至于让她产生绝望的情绪。早在明珠离开前她已识破了幻境,只是无法摆脱,那么现在咒印的生长是为何呢?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鬼女的眼中汹涌而出,白亦非更加惊讶了。突然鬼女猛地抬头,失焦的双眼中,散大的瞳孔正在一点点缩小着,终于她怒吼了出来:“混蛋……不准……侮辱他!”
这一句话出口,鬼女的身体猛地一震,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意识终于挣扎回了现实中。紧跟着她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咳出的血星溅到了白亦非的靴子上。她咳得如此剧烈,以至于后来干呕起来,但这些天基本没吃几口东西,只呕出些混着血丝的清水。
“好些了?”白亦非看她慢慢平静下来,才开口问,“你看见了谁?”
鬼女倏地转过头,狞着那双异色的眼瞳死死盯着白亦非,红色的鬼眼忽明忽灭,声音中溢满了深深的憎恶:“白亦非,我才知道,你不仅卑鄙,而且……如此猥琐!恶心!”
对于替明珠背锅这事白亦非其实有些郁闷,然而以他的高傲也不会去解释什么,只是以极度淡漠的语气开了口:“你的恨于我毫无意义。它完全伤害不了我,因为,你太弱了!回答我的问题!你看见了谁?”
居然还有脸问!鬼女阴沉着脸色咬牙不答。
“是黑白玄翦?”
“住口!”强烈的羞辱感让鬼女不顾自己的虚弱爆起冲白亦非挥出了一拳,然而幻境带来的痛苦还历历在身,她的拳挥出一半,人已支持不住仆倒在了白亦非脚前,彻底陷入了昏迷。
白亦非略微无奈地耸了下肩,化出几条冰藤把人事不省的鬼女放上了石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连续三天,鬼女都一直在深度昏迷之中,这是精神极度疲惫后身体的自我保护。毕竟半个多月她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睡过一觉。不过当第四天白亦非出现在地牢门外时,他并没有看到一个惨遭蹂躏萎靡不振的失otz身少女。虽然她的虚弱和憔悴肉眼可见,却仍在墙壁的的支撑下坚持着打坐调息恢复体力,连他也不禁有些佩服。
脚步声让鬼女抬起了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冰冷的语气里浸透着刻骨的仇恨:“……白亦非,你这样侮辱他,此仇,我必报!”
白亦非挑眉:不是侮辱我,而是他……这个小姑娘,平时在他师父面前到底是有多自卑?
好奇心让他再次试图将鬼女拉入幻境,然而,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失败了。
“白亦非,就像我当初找你砺剑,你也在拿我磨砺你的幻术。”鬼女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着,“不过你似乎忘了,在经受磨砺的,不止是你一个人!”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现在,你已经困不住我了!”
真是……太意外了!
白亦非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同时也有点遗憾:这孩子为何没投生在韩国?黑白玄翦何德何能,得到了这么一个徒弟!
“鬼女姑娘,你还真可怜!”和明珠相处久了,白亦非对小女孩的心思也算比较了解,他故意以言语刺激着一脸倔强的少女,“你是恨我侮辱了他,还是恨我戳破了那点你自己都不敢面对的隐秘心思?口口声声地叫他师父,但你心里,到底想叫他什么呢?”
“别拿你的龌龊心思揣度我!”胸口憋闷得厉害,鬼女又呛咳着呕出了一大口血,喘息半晌,她才断断续续地说出话来,“白亦非,你若不杀我,来日,我必亲手取你的人头!”
“我不会杀你,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白亦非还是那样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至于取我的人头,只要你做得到,随时恭候。事实上我很期待,像我们这样的人,总会有想死也死不了的一天,若那时你能杀死我,我反倒要感谢你!”
想死也死不了?鬼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为了解答她的疑惑,白亦非把铃剑丢给了鬼女。
鬼女拾起剑的瞬间手腕不受控制地沉了一下,在幻境中她被人废了好几次的武功,甚至挑断过手脚筋脉,此时那种武器摆在眼前却拿都拿不起来的恐怖感还有点干扰着她的感觉。为了驱尽那种幻觉,她凝起全身仅存的一点力气一剑刺向了白亦非。
出乎她的意料,白亦非没有躲,剑居然真的刺进了他的身体,这个结果令鬼女大为意外。
白亦非也并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看她呆住,还好心提醒道:“把剑拔出来!”
鬼女抽回了剑,眼睁睁地盯着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了。她悚然地看着白亦非:“你……还是人吗?”
“我也想知道。”白亦非微微地笑了一下,转身走向了地牢之外,“时间差不多了。你的剑我已还了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随便你!”
他这是……要放自己走?
日日的幻术折磨让鬼女早已没了时间的概念,她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我在这里……多久了?”
“二十二日。”
二十二天……如果会发生什么,早已……结束了吧?
鬼女怔怔地拾起铃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平静:“我师父他……怎样了?”
“传言很多,”鬼女提问时其实并没指望得到答案,没想到白亦非居然回答了,“比较可靠的一种说法是,他抱着亡妻的尸体,投湖自尽了。”
提供了这个答案之后,白亦非紧盯着她的咒印,等待着再一次的变化。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他编织的各种玄翦死状刺激得麻木了,鬼女这次激动归激动,咒印却没有生长。
看样子,再留下她也不会再有什么进展了,还是放出去,反正她的心结未开,咒印总会遇到再次生长的机会。
“师娘……”鬼女愕然地喃喃道,“师娘怎么会死?”
师娘的爹是魏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空,就算师父出了什么事,以魏庸的能力,也绝对有能力保住唯一的女儿不受牵连,何况师父和她的婚礼还没有正式办!
“你已经自由了,有什么疑问,可以自己去求证。”
恨意再次席卷了鬼女的身心,她咬着牙又向白亦非漠然的背影刺出一剑:就算伤口能自愈又如何?一个人不可能毫无弱点!一剑不行,就刺千剑万剑,她不信白亦非一直无所谓!
这次白亦非没有任由她刺,而是用冰刺挡住了剑锋,眼里依然是那种强者对于弱者的怜悯:“小孩子发脾气的时间已经过了。事实上,鬼女姑娘,你口口声声要找我报仇,但是,该负责任的不是你自己吗?”
鬼女被他问得一愣。
“让紫兰轩主人发出那封信的人的确是我,但选择相信我,回来自投罗网的,可是你。”白亦非残酷地说,“别忘了,从始至终,都是你自己在做决定。”
铃剑从鬼女的手里滑落,鬼女跌坐在地上,心神俱震:是吗?让自己陷入这无休止的重重噩梦之中的,其实是自己?
白亦非再次转身离去:“以你现在的状态,走不到大梁。如果我是你,此刻就不会毫无意义地发泄怒火,而会找个安全的地方养精蓄锐,等到能够行动如常的时候,再去做你想做的事。毕竟,要调查玄翦之死的真相,大概不会是个很和平的过程。”
言毕,白发男人走远了,只给鬼女留下了一个似乎永远无法追及的背影。
我总觉得白亦非跟明珠夫人有一腿,故在此填个小坑~
总之,阿鬼与侯爷的梁子主要是:侯爷故意在玄翦有危险的时候把她骗走扣下各种精神虐待,期间还替表妹背了个WS男的锅,直到玄翦的死讯传来才放人……所以阿鬼恨他到不死不休。
话说应该采访一下阿鬼:你跟明珠差不多大,看人家发育得胸是胸臀是臀的,自己却还是个女童身材。你有什么感想?
阿鬼:啊?我这样不挺好的吗?胸口两大陀东西坠着多不方便!
喵:……你觉得好就好吧。
侯爷彻底吸血鬼化了,但是是能站在阳光下那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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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14 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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