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11 美人山鬼出世

见过了儿子,再无牵挂的玄翦与鬼女回到了大梁的芦苇荡畔,搜集纤纤的尸骨。

玄翦看到了鬼女为自己和纤纤立的衣冠冢。能够亲眼看见自己的坟墓,是件很奇妙的事情,玄翦还好奇地给自己上了三柱香,想体验一下到底是什么感觉,最后的结论是与嗅了薄荷脑的感觉差不多。鬼女无奈扶额,也由他胡闹去了。

祭罢纤纤,玄翦打算下水去打捞纤纤的尸骨,但鬼女制止了他。面对玄翦疑惑的目光,鬼女的嘴角顽皮地翘了一下:“师父,我给您变个魔术!”

鬼女站在水边,张开双臂,发动了阴阳术。

芦苇荡的水面开始面得不平静,池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地躁动。在玄翦惊愕的目光中,潭底淤泥形成的巨大荷叶,承托起一具具白骨,献宝似的在他的面前排成一排。

玄翦一头黑线:为什么是泥……上次被盖聂一连往泥坑里埋了两回,现在他对河底淤泥有阴影好吗?

“我也曾下水去打捞师父和师娘的遗体,”鬼女恍然未觉,还在继续说,“但潭水太深,每次我都不及细看就被迫再次浮出水面。不过现在,我可以这样把他们托出水,这样师父就不需要麻烦了!”

玄翦看着满眼闪着“我是不是很厉害快表扬我”的徒弟,觉得实在有点欠揍,就没好气地在鬼女头上敲了一记,但又觉得直接说理由很没面子,遂鸡蛋里挑骨头道:“好端端的湖,被你搅成一团泥浆!”

呜……鬼女被打击得蔫了一下,让各片淤泥荷叶把白骨们抖在岸边,退回过水里去了。然后她看了看浑浆浆的水和淋得脏兮兮的芦苇杆,承认自己这一栗凿挨得还是很有道理的:那么美的芦苇荡居然被她弄成这个样子……太丑了!她再次确认:自己不喜欢土系阴阳术。

玄翦辨识一番后,轻轻地指住了一具带着巨大裂痕的娇小骨架,声音温柔而伤感:“这是她。当年,她为我挡下了典庆的一击,典庆的刀,斩断了她的肩膀和肋骨。”

鬼女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她一言不发地蹲下身,与师父一起擦拭收敛着师娘的遗骨。

在师徒二人把最后一块遗骨收敛完毕,又开启了衣冠冢带上了纤纤的珠饰——玄翦的发带早已烂在了土里。二人背起包裹打算向西而行时,一阵香风忽然拂过,玄翦的眸光开始变得涣散,然后,在鬼女惊惶失措的搀扶和呼唤声中失去了意识。

鬼女把师父扶好平卧在地,目光狠戾地转身,面向香风传来的方向。

“月!神!”她咬牙切齿道。

“长姐。”月神款款地对她施了一礼。

“你这是什么意思?”鬼女愤怒地指着玄翦的尸体。

“长姐息怒。”面对鬼女的愤怒,月神并没有慌乱的意思,“在下只是想给长姐一个选择的机会。”

“什么选择?”

“到底是要送他回到故乡永远沉睡,还是就如现在一般,与他彼此相伴,直到地老天荒?”

鬼女的心头重重地一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月神没有立刻回答,看了她片刻,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长姐,决定权在你的手中!”

“我不明白。”

“你心底的愿望是什么呢?”月神缥缈的声音带着诱导和暗示的意味。

“让师父……安息……”

“为何?”月神追问道,“你不希望与他永远相伴吗?”

“我……”鬼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目光中充满了迷茫。

“长姐,年幼时,你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意,但如今你已不再是孩子,你为何还要逃避自己心底的感情?”

“……”

“大司命应告诉过你,聚仙丹与你体质极为相合,永生于你,已不是难事;而令师只要不去前往楼兰,亦会一直保持现在的模样。长姐,相伴地老天荒,于你二人而言,已非痴人说梦。”

鬼女沉默许久,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人之生死,到底有何区别。”

“生与死不过是阴与阳的轮转。”

“那师父到底是生是死?”

“非生非死,亦生亦死,最终在一念之间。”

“那人是有灵魂的,对吗?”

“不错。”

“死后,生前的爱人也会团聚?”

“人皆有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不懂……”

“长姐,你只需要知道,若你不希望改变目前的一切,可选择永不踏入西域,令师会一直如此,伴你度过无尽的永生。”

“我的答案是,不。”鬼女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是无比的坚定。

月神一脸意外:“你不再考虑了吗?”

“不必了。”鬼女抬眼看着月神,“我不知你为何要对我说这番话。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幸福是偷不来的。不属于我的感情,我不要!而且,难道没有男人,我就活不好了吗?”

“长姐,”月神微微地叹息了一声,“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么草率地答应。你还不明白永生的意义,对于一个不会死亡、看不到终点的人,一切痛苦,都将无穷无尽。”

“你说得对。”鬼女点头,“我现在这样也不是自己的意愿,而是事故。所以,我更没有必要拉着别人一起,陪我一起承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好吧。”月神转身离去,手中一道柔和如月的白光笼罩了玄翦,玄翦微微地动了动,似乎要醒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再问问他自己的意愿。”

问问师父自己的意愿?鬼女看向正揉着太阳穴起身的玄翦:有必要吗?她是师父教出来的,她很清楚,师父的答案是什么。

“……有什么要问我?”玄翦醒来的时候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有些迷惘地开了口。

既然师父问了,鬼女也就把月神刚才的话告诉了玄翦:“我知道,师父不会选择滞留世间,我已经拒绝了。”

玄翦注视着鬼女,轻轻地笑了,笑容中带着欣慰:“丫头,我没有白教你。”

他站起身,与鬼女并立着眺望着初升的朝阳:“一个剑客,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回到故乡。我能亲自走回故乡,已是我的幸运。”她转过头,感慨地望着身边的徒弟,“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我并不是没有留恋,还有你,有小路。但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没必要做无意义的滞留。我相信即使死后,也有要继续向前的路。纤纤已等我太久,我该去陪她了。”

“我明白,师父。”鬼女眼角微润,却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师父,我相信,不管您去到哪里,师娘都会陪伴着你,一起走下去。”

西行的路很漫长,途经赵国的代城附近时,还远远地看到了执行任务的罗网。但这个时候,师徒两人都已经懒得理这些杀字级以下的小杀手。忽然,为首的沈乐平在目光偶尔转向他们的方向时,目光忽然定住了,然后眼睛瞪得眼角都要裂开。鬼女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拉着玄翦快走了两步躲开他的视线,再回头时,却看见某脑残粉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只得叹口气,叫师父回了个头,冲他摆了摆手。看着某人捂着心口一脸幸福心脏都要骤停的模样,鬼女真不忍心让他知道师父回过头就疑惑地问她:“那是谁?”

植被慢慢矮小,沙漠益发荒凉。在鬼女幼时曾随玄翦来过一次的绿洲,他们稍作停留,再一次祭拜了铃剑一族的先人,然后继续西行。

玄翦明白了之前月神那句“向西而行,自会有结果”是什么意思。虽然这片土地他从未踏上过,但他似乎就是知道该往哪里走。有时他会神情恍惚片刻,喃喃自语几句“不是这里”“这不是我真正的故乡”之类,然后恢复神志,继续行走。

终于,在鬼女都已经走得麻木的时候,一匹雪白的马带着马群从他们身边奔驰而过。玄翦忽然神色一动,一跃跳到了那匹白马背上,鬼女反应极快,也跳上另外一匹红马。野马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背上多了个人,依然在狂奔。

“丫头,离我近些,拿好铃剑!”玄翦喊道,“有个声音告诉我,你并非楼兰血脉,若不掩住你的气息,你进不了这座古城。”

鬼女应了一声,把铃剑抱到怀里,驱马来到玄翦近前,玄翦伸过一只手臂把鬼女压低了些,瞬间,他们已经仿佛冲过了一道什么屏障,她眼前的世界变化了,仿佛之前的沙海不存在一般,目光所及,只有一座充满西域风情的都市。

眼前是一座极其壮丽、人来人往的街市,然而从建筑风格到服饰款样都与中原截然不同。不过他们身着中原衣饰,在满街西域装束的人之中看起来有些突兀,却也没有人对他们的存在表示惊异。鬼女疑惑地问道:“师父,这便是楼兰?那下一步我们该如何?”

玄翦四顾茫然,神情又出现了片刻的恍惚,随后,坚定地走向了一个方向。

鬼女跟在了他的后面。她屏着呼吸,这一瞬间,师父的意识虽然还清醒,但整个人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一直以来,玄翦都是一个落拓不羁的浪子形象,然而进入楼兰之后,他身上的那种随意、懒散的感觉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穆、凝重、朝圣般的神情。

这样的师父让她感觉到陌生,她也不自觉地肃然起来。或许,这就是圣地的氛围给人带来的影响吧?

他们走向了城市中央那一座最大的神坛。在神殿大门前,玄翦向鬼女伸出了手:“铃剑!”

鬼女把从不离身的铃剑递给师父,然而玄翦只取了一把,另一把还留在鬼女手中。两人就这样一人带着一柄剑踏上了神殿的台阶。在进门时,看守神殿的护卫看到他们手中的铃剑,都露出了相当恭敬的神情,比较年轻的几人甚至直接单膝跪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神殿中央是一个衣饰华丽的女人,手中拄着权杖似的一个东西,看上去地位很高。这个女人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之下迎接了玄翦,两人用西域语言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鬼女听不懂,期间还指着她说了几句,似乎女人脸上露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但玄翦与她反复交涉了几次之后,她的神情松动了,玄翦起身招呼鬼女同行时,她甚至还微笑着说了句什么,并用手指在鬼女的额间轻轻点了一点。鬼女觉得有股凉意从额间倏地进入了自己的身体,有些警觉地看着女人,女人轻轻地掩口笑了。

玄翦回头看了他一眼,同样微笑着安抚了她一句:“那是楼兰祭司的祝福,对你有好处。来吧,丫头,我该去了!”

鬼女明白这句“该去了”的真正意义,神情蓦地一动,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踏上了神殿之后长长的台阶,那台阶通往极远极高的峰顶祭坛。虽然祭坛是如此之远、远得几乎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白点,但鬼女还是希望它能远点,再远一点,脚下这段台阶长些,再长些。因为这段路,真的就是她与师父同行的最后一段路了。

从五岁时的远远追逐,到八岁时的牵手同行,到十二岁起的并肩战斗,到十四岁后无休止的等待与寻找……能有最后这几月缅怀往昔、岁月静好的从容旅程,她该知足了。求仁得仁,她不后悔;只是,依然会不舍……

鬼女依然是在玄翦背后半步的位置随着他攀登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影,说起来,这辈子见到得最多的,就是师父的背影了。这是难怪的,因为该站在师父身边的那个人,毕竟不是她。

在即将登上峰顶的时候,玄翦的脚下,开始出现了血染的脚印。

“师父!”鬼女心中一紧,追上前去扶住了玄翦的身体。

玄翦的身体上一度看不出痕迹的伤口重新一道一道地显现出现,手臂上、喉咙上、胸膛上……一道道致命的伤痕,重新流出了鲜血。鬼女泪流满面地扶住他,她知道师父临终前必然受过很重的伤,但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她仍会心如刀绞。

久未有知觉的身体重新感觉到了疼痛,但玄翦只是勉强地说了句“继续走”,把大部分的身体重量交由鬼女承担,还是一步一步艰难地攀上了祭坛。

他盘坐在了祭坛中央,背后背负着纤纤的尸骨,任血在他的身下形成了小小的一泊。望着泪流满面的徒弟,玄翦的目光中同样充满了留恋,他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抚上了鬼女的脸庞:“丫头,我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还哭什么?今日的故土安息,漫长行程的终结,不正是我们长久寻求的吗?”

“我明白,师父……”鬼女拼命地抹着眼泪,但眼泪还是忍不住地往下掉。

“我要去了,丫头,”玄翦身上的金色法阵开始放射出耀眼的金芒,一个个法阵猛地一亮之后,便彻底黯淡,他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金色的光点开始从他的身上升腾,他的面孔在金光中再次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丫头,保重……”

铃剑的镇魂铃无故自鸣起来,清远而凄凉。金色光芒中,升腾的光点越来越多,飞散向祭坛四周,似乎融进了一个巨大的、覆盖着整个神殿区域的看不见的结界中。随着玄翦身影的虚化和模糊,他身后的布包跌落,散开,白色的骷髅亦开始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与玄翦化作的金光一同上升、融合、消失……

在鬼女朦胧的泪光中,似乎看到那金色的光芒中,两张熟悉的面庞正深情地对视着,带着一眼万年的永恒痴情,良久,又一齐转向了她,对她露出一个温馨的微笑之后,随着熄灭的金光一同消失在了空中。

鬼女面前的祭坛中央,只余一黑一白的玄翦双剑,和布包之中那串已经失去了光泽的旧年珠饰。

又怔怔地落了一阵泪之后,鬼女拾起了黑白双剑和珠饰,走下了祭坛,就在修建祭坛的山巅悬崖之畔伸出手,调动阴阳之力,挖了一个小小的墓穴,将黑白双剑和珠饰一同葬在了墓穴之中,又转腕召来了一块石碑立于墓上,抽出铃下,刻下两行字:“恩师铃剑孤狼 师娘纤纤之墓”,她没有写纤纤的姓,因为她想,师父和师娘,大概不会希望“魏”这个姓氏再出现在他们之间吧……

圆形的水幕在鬼女身后的空间中张开,黑袍的高大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鬼女身后。

鬼女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地开了口:“你终于肯出现了,东皇太一!”

男人没有答言,却吟咏起鬼女此时已不再陌生的句子: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鬼女回过身,正视着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的东皇太一。

随着东皇太一的走近,他打开了一个盒子,盒中的阴阳珠平空升起,围绕着鬼女的头绕了一圈,然后突然分成了一黑一白的两半,倏地没入了鬼女的双眼。

没有任何不适感,反而温暖且舒服……

在阴阳珠没入之后,鬼女的咒印发生了变化。它们仿佛有生命一般从鬼女的脸上爬了出来,化成了两只鬼女不太认得的小兽:一只如豹,色偏紫红,蹲在她的肩头;一只如猫,洁白无瑕,伏在她的怀中,而她的脸上,此刻已是干干净净、恢复了原本该有的英气与美丽。

“它们的名字,是赤豹和文狸。”东皇太一道,“二十余年的生聚,它们,是你最利的剑!”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两只小兽跑到了鬼女的两手之中,化成了两柄利剑,剑的形状,与玄翦送给她的那对铃剑一模一样,但颜色却是一黑一白,黑的那一柄说黑也不准确,是一种浓郁近黑的深紫红,仿佛凝固的鲜血。

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做,但鬼女心念一动,双剑已经收回,化为皮肤上的印记,沿着手臂爬回到了脸上,仍如之前的鬼面一般,遮挡住了她真实的容颜。

“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东皇太一注视着鬼女的异色双瞳,举起右手,在她头上轻拂而过。

莹绿色光芒笼罩了她的身体,她的男式紧身武衣随着光芒的滑落,化作青色主调、轻盈利落的女式战裙:石斛兰暗纹的半透明面纱,辛夷花瓣式的肩甲和护胸,女萝藤纹的腰带,薜荔花叶般的裙摆,杜蘅滚边的长袜,灵芝绣口的战靴,还有一枝洁白的杜若簪在她的高马尾上。虽是女装,但巧妙的设计极好地掩饰了她身材平板健硕的缺陷,只显得高挑挺拔、腰细腿长。

“我知道你有很多困惑,”面对着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的鬼女,东皇太一的双眸在兜帽的深处闪烁的幽光,“但你只需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该走的路,有出生就注定要承担的责任,无论选择哪一条路,最终都将殊途同归。天上的星斗有注定的轨迹,人的命运也如星的轨迹般,不可变更。”

“你该归位了,山鬼!”

玄叔下线前还特别安排沈导跟偶像见了个面,沈导我对你好吧?求你好好编后面的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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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叔正式下线跟纤纤团聚去了,丢下了我们孤苦伶仃的阿鬼~抹眼泪……

果然,老婆是亲的,孩子是捡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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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鬼的生聚鬼印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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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东皇答应鬼谷子和他的师兄永远守护阿鬼,于是这个时候把两人放出来做阿鬼的剑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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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就有人问阿鬼会不会变美,现在的状况是,如果她让赤豹文狸离开自己的脸,就能露出本来的面目。所以,主要看她想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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