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二十六章[战国时代] 开窍

十五岁的缘一站在院子里,望着庭院里那棵被风拂动的柿子树。

“看什么呢?”一道清脆的女孩声音从身后传来。

缘一回头,看到小诗手里攥着半块米糕,糯米粒沾在唇角,像沾了点春光。

“给你,刚刚出锅的,小心别烫着。”她把米糕递过来,指尖蹭过他的掌心,暖乎乎的。

缘一咬了口米糕,清甜漫开时,听见她又说:″看看缘一长得壮壮高高的,一点儿也不像小时候的样子。

缘一吃完回到屋内坐在桌前桌角放着个布偶,是小诗去年给他缝的,针脚依旧歪歪扭扭。

他想起白日里听到阿香婆婆的话——村子内的佐藤君托人来说,想请阿香婆婆去小诗家提亲。

“缘一在想什么?”拉门被轻轻拉开,小诗端着碗热汤进来,鬓角的碎发被夜风吹得微乱。

她把汤碗放在他面前,瓷碗与桌面相碰的轻响,像敲在缘一的心尖上。

“刚才听见佐藤家的婶子在巷口说话,”她搅着汤里的葱花,声音低了些,“我跟阿香婆婆说了,我不嫁人的。”

缘一猛地抬头,撞进她清澈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比八年前清晰了太多。

他想问为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看着她把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汤是味增汤,带着海带的咸鲜。缘一喝了两口,感觉热气从胃里漫上来,却暖不透胸口那块发紧的地方。

他看见小诗的手指在碗沿上划着圈,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淡淡的粉。

这双手给他缝过布偶,给他系过腰带,给他擦过干活时蹭伤流出的血。

他忽然很怕,怕有一天这双手会去为别人做这些事。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沙哑。

小诗抬眸看他,睫毛颤了颤:“因为……我想留在家里。”

她顿了顿,往窗外看了一眼,月光刚好落在她脸上,“我娘在我小时候老是说,女孩子总要嫁人的。可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缘一没再问。他知道小诗没说全。

去年秋天,佐藤君在神社前拦住她,递上一支簪子,被她红着脸推开了。

那天她跑回家,攥着缘一的袖子喘了半天,说:“缘一,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东西。”

那时缘一还不懂,为什么听到这话时,他的心跳会快得像要冲出喉咙。

直到今夜,听着巷口渐远的脚步声,看着小诗垂眸时落在鼻尖的月光,他才明白——原来有些陪伴,早就悄悄长在了骨头上,剔不掉,也磨不灭。

入夏后,院子里总是很热闹。蝉鸣从早到晚不停歇,把空气都吵得发烫。

缘一坐在榻榻米编织着草鞋,眼角的余光却总落在院子里。

小诗在晒被子,把去年冬天的厚棉被抱出来,铺在竹竿上拍打。

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头发照成了浅黑色。

“缘一,帮我递下木槌。”她回头喊他,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缘一放下织了一半儿的草鞋跑过去,木槌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手。

小诗低下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缘一笑了笑,没说话。

这几年,他们之间总有些这样的时刻。一起在厨房偷尝年糕,手肘碰到一起,会不约而同地停住;一起在月下走夜路,影子交叠在一起,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一起在神社参拜,指尖在赛钱箱前碰到,会红着脸收回手。

这些细微的瞬间,像撒在时光里的种子,不知不觉就发了芽。

缘一还记得一年冬天,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嘴里一直喊着“母亲”。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把冰凉的手帕敷在他额头上,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后来才知道,小诗守了他三天三夜,自己也熬出了黑眼圈。

“缘一,你在发什么呆?”小诗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她已经把被子晒好,正弯腰收拾木槌。

“没什么,”缘一移开目光,“在想多编些草鞋好多挣点钱。”

小诗凑过来看他的草鞋,头发丝扫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这个稍微紧一些,”她指着鞋带的位置,“用结编方式要更结实。″

缘一嗯了一声,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他想起去年春天,他们一起去后山采野菜,小诗被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扑进他怀

那时他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能稳稳地接住她。她的发顶抵着他的下巴,呼吸带着草木的清新。

他站了半天,直到她红着脸挣开,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像擂鼓。

“佐藤家的人,又来问了吗?”缘一忽然开口。

小诗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低的:“嗯,婆婆说,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她蹲在地上,手指抠着地面的青苔,“缘一,你说……人一定要按别人说的去做吗?”

缘一看着她的背影,瘦小的肩膀微微耸动着。

他想起在刚到这里时,那些村里人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件多余的东西。

是小诗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自己的家里,指着墙上的画说:“这是我的家,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翻涌,像被风吹起的浪。

他忽然很想告诉她,不用听别人的,不用委屈自己,有他在。

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干涩的沉默。

他怕自己唐突,怕自己的心意会吓到她,更怕……她对他,只有姐弟般的情谊。

“缘一,”小诗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等秋收了,我们继续做柿子饼吧?我听说一个新的制作方法,想要尝试一下。”

缘一点点头,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那块发紧的地方忽然松了些。

也许,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就这样陪着她,看着她笑,也很好。

秋雨来得猝不及防。傍晚还晴着,转眼就飘起了细雨,淅淅沥沥的,把整个町都笼罩在一片朦胧里。

缘一站在窗边,看着雨丝打在窗纸上,晕开一片淡淡的水痕。

“缘一,进来吧,外面冷。”小诗端着一盆炭火走进来,把火盆放在屋子中央。

橘红色的火苗跳动着,映得她的脸颊暖暖的。

“这样的雨夜最适合讲故事了。”她挨着缘一坐下,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缘一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捧着杯子的手上。

那双手比小时候纤细了许多,却依旧带着暖意。

他想起白日里,佐藤家的媒人又来了,这次是直接走进了小诗家的院子。

他站在巷口,听见小诗娘为难的声音,也听见小诗那句清晰的“我不想嫁人,请离开吧”。

那时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

他想冲进去,想告诉那个媒人,小诗不嫁,因为她要等他。

可他终究还是没动,只是站在巷口,直到媒人悻悻地离开。

“缘一,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小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把茶杯递到他面前,“喝点热茶吧,暖暖身子。”

缘一接过茶杯,指尖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顿了一下。

小诗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小诗,”缘一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佐藤君……对你很好吧?”

小诗愣了一下,摇摇头:“他对我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呢?”

她抬起头,眼睛在火光中闪闪发亮,“缘一,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被蜜蜂蛰了,是你跑了半座山,去给我找草药。那时候你说,以后会保护我,不让我再受伤。”

缘一的呼吸猛地一滞。他当然记得。那天小诗哭得抽噎不止,他看着她红肿的手背,心里急得像火烧。

他听村里的老人说,有一种草药能治蜂毒,就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后山。

山路崎岖,他摔了好几个跟头,膝盖都磨破了,可当他把草药攥在手里跑回家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别让小诗疼太久。

“我记得。”他声音发紧,“我说过,会保护你。”

“那你现在还愿意保护我吗?”小诗的声音很轻,像雨丝落在水面上,“保护我……不用嫁给不想嫁的人,不用离开现在的家,不用……看不到你。”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缘一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她眼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忽然什么都不怕了。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在他的掌心微微颤抖。

他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又快又急,像他自己的一样。

“小诗,”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仅想保护你,还想……一辈子都陪着你。”

雨声好像突然变大了,敲在窗上,也敲在他的心上。

他看见小诗的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像雨后的湖面。

“缘一……”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缘一握紧了她的手,指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

“小诗,”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月光,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你可以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吗?我会让你幸福的,一辈子都让你幸福。

他说完这句话,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是他自己的眼泪。他从来没哭过,哪怕被欺负得再狠,哪怕想念兄长与妹妹想得再厉害,他都没掉过一滴泪。

可此刻,看着小诗泛红的眼眶,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温度,他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小诗看着他脸上的泪,忽然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擦去他的泪痕。

她的指尖很软,带着茶水的温热。“缘一,”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嗯。”

一个简单的字,却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整个雨夜。

缘一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也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窗外的雨还在下,可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和她的呼吸声,和彼此滚烫的心跳。

婚事定下来的那天,阳光格外好。

阿香婆婆把缘一叫到跟前,拉着他的手说:“缘一小诗,你们两个是我看着长大的,真的很高兴你们结为夫妻,缘一啊,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小诗了。”

小诗点着头,眼眶有些发热。

缘一看着站在一旁的小诗,她穿着新做的和服,裙摆上绣着桔梗花。

他们没有办盛大的婚礼。

就像小诗说的,住小一点的房子就好,能并榻而卧,伸手就能碰到彼此。

他们在巷尾找了间小木屋,屋顶铺着青瓦,院里种着一棵柿子树,是从山上的老屋移栽过来的。

搬家那天,缘一背着小诗跨过门槛,她的手环着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发顶,轻声说:“缘一,我们有家了。”

家很小,却很暖。清晨,缘一总是被小诗做饭的声音吵醒。

他躺在床上,听着她在厨房忙碌的动静——淘米的哗啦声,切菜的咚咚声,还有她偶尔哼起的歌谣。

他会赖在床上,直到小诗端着早饭走进来,用手戳戳他的脸颊:“再不起,味增汤就凉了。”

白天,缘一去田地帮忙,小诗就在家里缝缝补补,或者去附近的人家干活。

傍晚时分,缘一回到家,总能看见小诗站在门口等他,手里攥着块干净的布,看见他回来,就跑上去给他擦汗。

“今天累不累?”她仰着头问他,眼睛亮晶晶的。

缘一摇摇头,牵着她的手走进屋,屋里飘着晚饭的香气。

晚上是他们最惬意的时候。两人坐在榻榻米上,就着一盏油灯看书。

缘一看书,小诗就坐在他旁边缝东西,偶尔抬头问他:“缘一,这个字念什么?”

缘一就放下书,凑过去教她。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

有次,缘一在田地中忙到很晚才回家。

推开门,看见小诗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给他缝的护膝。

油灯的火苗摇曳着,映得她的睡颜格外柔和。

缘一走过去,轻轻把她抱到榻上,给她盖好被子。

他坐在榻边,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缘一……”小诗在睡梦中呢喃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缘一笑了笑,任由她抓着,自己则靠在榻边,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温柔得像一层纱。

这样的日子,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却带着淡淡的甜。

缘一很满足。他不需要轰轰烈烈的人生,只想要这样平静的日常——清晨的味增汤,傍晚的等待,夜晚灯下的相伴,还有伸手就能碰到的温暖。

又是一年春闹开欢。小院里的柿子树开满了黄色的花,风吹过,花瓣像雪一样落下来,铺满了青石板路。

缘一坐在廊下,看着小诗在院子里追着花瓣跑,像个孩子。

她穿着浅蓝色的和服,裙摆被风吹得鼓鼓的,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缘一,你看!”她捡起一片最大的花瓣,跑过来递给他,“今年的樱花,比去年的好看。”

缘一接过花瓣,放在手心里。花瓣很软,带着淡淡的香。

“嗯,”他点点头,“因为有你在。”

小诗的脸颊红了红,低下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花瓣。

“缘一,”她忽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我们去后山摘桔梗吧?听说今年开得特别好。”

缘一笑了笑:“好啊,吃完午饭就去。”

后山的桔梗果然开得很好,一片蓝紫色的花海,在阳光下像一片摇曳的波浪。

小诗跑进花海,张开双臂转圈,裙摆飞扬起来,和桔梗花的颜色融为一体。

缘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感觉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缘一,快过来!”小诗朝他招手,手里拿着一束刚摘的桔梗花。

缘一走过去,她把花递到他手里:“给你,做药引。”缘

一接过花,顺势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带着阳光和花香的味道。

他们坐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稻田。风吹过,稻浪翻滚,发出沙沙的声响。

“缘一,”小诗靠在他的肩膀上,“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缘一收紧了握着她的手:“会的,一直这样。”

小诗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的世界。

她给了他温暖,给了他陪伴,给了他一个家。

现在,他也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她,给她平静的生活,给她温暖的陪伴,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缘一牵着小诗的手往回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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