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途中,许念反复回味那日明德皇帝与她说的话,惴惴不安。
无论如何,这婚约她势必是要退了的,她可不想再被那座冰冷的宫殿困住一生。
只是,该如何才能让皇帝打消联姻的念头呢?
正想着,马车一阵晃荡,险些将她给颠出去。
“怎么回事?”
“小,小公子,我们被围住了……”
“嘿嘿,小美人!快下车,让哥哥瞧瞧你……”
“对啊!赶紧下来,哥几个都等不及了!”
几道猥琐的声音传来,许念暗道不妙,他们这是遭贼了,还是几个不知死活的淫贼。
她摸了摸腰际的断魂鞭,宝贝鞭子,今日怕是要让你见见血了。
还未等她下车活动一番,车外便传来声声见血封喉的闷哼,不过片刻,就彻底清静了。
接着,一阵无比熟悉的阴冷声音传到她耳中。
“阿念,别来无恙。”
是萧荣,这声音她化成灰也不会认错。
许念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慢慢挑开车帘,向外望去。
只见四周荒无人烟,绿林密布。她的马车前,倒下了一排五大三粗的尸体,死状甚为可怖。
而萧荣则是稳稳地坐在马上,位于她不远处,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脸上那道由她亲手创造的伤似是愈合了不少,但仍然清晰可见。
“二皇子这是何意?”
她的声音冷静得吓人。
“孤才帮了阿念如此大忙,阿念怎么也不谢一句,反而质问起孤来了?”
观眼下之景,之前那群出言调戏之人并非是真的劫匪,倒像是见钱眼开的演员,被萧荣雇来演这么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
只是他们信错了人,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萧荣的刀下亡魂。
“孤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就这么放弃了你我的情意,委实可惜……若不是楼中遇刺,容颜尽毁,也不会出此下策。想必阿念对孤也很是依依不舍吧?”
他倒是一如既往的会装,若不是她有着上一世的记忆,怕是真要信了他这副深情厚谊的模样。
“哦?事已至此,二皇子有何高见?”
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完陡然发寒。
萧荣凝着眼前无比熟悉又好似判若两人的许念,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
不过数日,这女人怎变得如此处变不惊,往常见到他不都是屁颠屁颠地跑上来,一声声“萧荣哥哥”地甜叫着的吗?
为此他还大费周章,不惜杀了自己人,好让这场戏演的更逼真些,以求她再次以身相许。
为何今日一见,她的眼中却无半分情意?只剩下无尽的冷然和陌生?
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原本胜券在握,棋子却半途脱离自己掌控的不安来。
那日他得知自己大半谋算暴露于人,心神大乱,这才慌不择路地乖乖照做。可细细想来,如若没有将军府这个猛将,他即使再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皆是无用之功。
婚虽然已经退了,但约还在,只要他还是皇子,便还有机会扳回一局,如此好的夺权工具,只需稍加哄骗便可重新到手,就此毁掉岂不浪费?
人都已经杀了,戏也已经演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完提前设计好的对白。
“孤自知阿念是真心相付,是孤不识抬举,白白糟蹋了这上天赐予的金玉良缘,不知阿念可否原谅孤这一次,孤保证,来日定不相负!”
下了毒,退了婚,埋藏祸心许久,却还能恬不知耻地说出如此的情话,许念当真是佩服眼前人的脸皮。
“二皇子的意思,是让本小姐不顾脸面,再去御前求陛下收回成命,说此生非你不嫁……么?”
萧荣勾唇一笑,眼神莫名胜券在握,似是预料了她必然会答应一样,点点头。
“正是。这不就是阿念一直想要的么?”
“放肆,二皇子如此呼唤本小姐的名讳,莫非是存心要侮了本小姐清誉?”
“二皇子莫要忘了,你我婚约已除,早已没有丝毫瓜葛!且本小姐的父亲与表兄都是为国征战的朝廷重臣,母亲更是公主之尊,若是让他们知晓,皇家竟如此轻贱重臣之后,免不得要去御前告上一状。到时候,二皇子的处境可就更不好说了……”
许念一字一句地说着,眼里的恨意快要倾泻而出,被她生生制住。
“阿念,你当真要如此无情么?”
萧荣阴恻恻地看着她,眼中似是受伤无比。
就在她再也忍受不了眼前人这副虚以委蛇,丑恶无比的嘴脸,准备抽出鞭子时,颈间的星月坠似乎亮了一下。
一道无比熟悉的清亮声线就像镇定符般传入了许念耳中。
“二皇子自重。”
许怀不知从何处一跃而下,稳稳停在了许念身前,为她掩去那人虚情假意的视线。
“表兄……”
“莫怕。”
萧荣看着从天而降的许怀,锐利的眼划过一丝狠毒和恶意。
“许小将军,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孤不过倾慕令妹,如何担得起不自重三个字?”
许怀眼神一冷,星眸缀满了厌恶。
“倾慕?二皇子所作所为哪一样谈得上是倾慕?莫说这退婚之举有损小妹名声,就是今日这一出密林相逼,亦非君子所为。”
“她说了,与你并无情意,还请二皇子自重。”
许怀后一句加重了声威,似是有浓浓怒火灼烧于内,即将从他体中爆破而出。
萧荣眼看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眼中蕴含着深沉的阴险。咬牙切齿地开口:
“许怀,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是个臣子,就不怕孤去御前告你一句目无尊卑吗?”
“许某自问无愧,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即使是到了御前,亦是如此。”
萧荣被许怀嚣张的气焰给灼了眼,自卑与嫉恨似是要将他燃烧殆尽。
凭什么,不过是个孤儿,有幸养在将军府门下,得了点军功,竟也能在皇子面前耀武扬威了。
可他深知,即使闹到御前,吃亏的也只会是他这个不受宠的废物皇子。眸中情绪千回万转,只能暂时压下心中怒火,强行解释:
“不必了,孤今日也算是领教将军府门风,好心没好报……”
说着却看着两人之间流转的微妙氛围,缓缓眯眼,像是终于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嗤笑:
“许小将军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令妹的声誉着想,自己可莫要先当了这毁掉女儿家清誉的真小人。”
“现下父皇已有圣旨,除却皇子之尊,阿念的婚事,谁也染指不得。尤其是某些以兄长名义近水楼台之人……”
“不劳二皇子费心。”许怀冷声道。
萧荣怒哼一声,自知今日注定没结果,便不再周旋,扬长而去了。
许怀走上马车,与许念同坐。
“回府。”
车夫全程像瞎了和聋了一样,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他只知道要将马车驶向目的地。
“表兄怎么会来此?”
许怀看着眼前人一身乔装打扮,就像个粉雕玉琢的公子哥,有些不太习惯。
“念儿近日,乔装技术越发成熟了。”
许念默了默,噤若寒蝉。加上上次,这是她醒来后第二次被抓了。
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表兄,我寻得了许多好宝贝!你瞧……”
许念兴高采烈地捧出她重金买进的解毒丸,
“吃下它便可百毒不侵!”
又拿出那件护甲,骄傲道:
“穿上它,表兄和父亲就不会再受伤了!还有这些,这些,通通都能在重要时刻有大作用呢……”
许怀看着她如获至宝般捧出一件又一件稀世珍宝,样样皆是护身保命之物。
她究竟是有多害怕自己和伯父会遭人陷害,死于非命啊……
将她手中之物放回原处,许怀静静地凝着她,眸光复杂又心疼。
“念儿……”
“嗯?”
“你不必整日担惊受怕,我保证,我和伯父不会有事,将军府也不会有事。我们会在你身边,陪你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许念看向表兄温柔闪耀的星眸,里头尽是眷眷深情,又想起自己那晚掉进他浴桶的情形,脸热了又热,低下头思绪流转,最终又抬起眸看进他的眼里,轻声点头:
“好,我相信表兄。”
许怀眼中温溺更盛,大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头,像是小时候那般,一下又一下地安抚受了委屈的她。
感受着那温润掌心的温度,许念心里暖了又暖。突然想起他心口的伤。
“表兄的伤……”
“早就好了,念儿可要亲眼查看?”
他目光如炬,所及皆是她脸红的模样。
“不,不必了,自是信得过表兄的……”
许念连忙摆手,压抑住慌乱的心。
“若是念儿后悔了,可随时开口。”
“……”
救命,得赶紧再换个话题!小脑袋瓜一转,她还真想到了一个。
“表兄还未告诉我这伤!从何而来?”
许怀眼底一暗,心道不妙,玩过火了,又绕回了这题……
于是只能叹口气,如实招来:
“星月坠若想开光,需以心甘情愿之心头血来引。所以……”
“所以表兄就真的往上面滴了心头血?!”
许念惊呼出声,从未设想过这个答案……
“怎么这么傻……”良久,他才听到她颤着声音,叹出这么一句。
“心头之血若能换心尖之人平安,很值。”
他言语中的坚决似是烫进了许念的心,让她再也无法忽视眼前人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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