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意

来者一身红锦常服,剑眉星目,束冠整齐,正大步朝她走来。明明只是十分平常的衣饰,却因他非凡的气度显得矜贵无比。

这正是她的表兄——车骑大将军,许怀。因为长久练兵,他的肤色微深,只是眉宇间少年意气依旧,与她记忆中沉稳萧瑟的模样相差甚远。

他每走近一步,许念的心就痛上一分,眼前愈发清晰的面容与记忆中那张在她面前总是纵容的脸慢慢重合......

又想到萧荣说的那些话,她的脸瞬间白了。

许怀走进来,看到原本应该飞扬活泼的许念,现在却只是面无血色地望着自己,好看的眉头微皱。

他走近几步,手抬至许念额前,似乎是想探探她的额温。又在即将碰上时,指尖微缩,似是想收回的样子。被许念察觉,迅速握住。眼中泪悬悬欲落。想走近一点看他,再近一点......

腿却一软,整个人径直扑向了前方。

许怀见状连忙稳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入自己怀中。呼吸不自觉放慢了好几倍,瞳孔间的情绪换了又换。直到怀中人的泪水渐渐温湿自己胸前的大片衣裳,他才恍然回神。看着在自己怀中虚弱饮泣的许念,心像被针扎过似的,隐隐作痛。

他前不久才镇压了冒犯的边疆小族,得胜归来。进宫时却惊悉身世真相,本想回到府中便与她坦白一切。却不曾想刚踏进家门,就听到了她哭着闹着要嫁去二皇子府的消息。

如同晴天霹雳,又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心口的位置,闷疼不已。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辈子根本就拿她没有办法......

伸手轻轻拂去那滚烫的泪水,将她小心扶回榻上,才又看着她的眼,慢慢开口:“念儿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休养的么?”语气有些无奈,却更似纵容。

许念仍有些呆呆的,眼也不眨地看他,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白着脸说:“表兄,我无事。”

许怀自是不信,假作嗔怒:“无事怎会神伤?你看你,脸都白了!”

许念看着眼前人假装生气却字字关心的模样,内心悲痛更深。不想被他察觉,微微侧过了脸。

想起之前,她深陷后宫,几次三番被置于死地。是表兄一次又一次为她求情,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萧荣才不得不将自己从轻发落。处心积虑的谋算付之一炬,萧荣这才恨极了表兄。于是步步算计,致使少年英才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许怀见她侧过脸不肯看自己,以为她还在同自己置气,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

抬起手,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挽于耳后,手犹豫了良久还是轻轻落到了她的头顶上。轻抚那如墨青丝,似是安慰又似是流连。浓浓的哀伤在他眼底弥散,久久才说出一句:“无妨,只要念儿欢喜就好。”

许念再一次看向眼前人,那双潋滟温溺的眸子里盛满了她看不太懂的情绪,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只能轻扯他的袖口,道出心里话:“只要爹爹和表兄能平平安安,将军府门楣不倒,我便欢喜。”

许怀闻言心下诧异,又听她语气中的害怕不似假的,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思忖间,他试探性开口:“念儿…发生何事了?”

许念正看着他的眼睛不知如何回答,一道威严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只是话中内容却和这声音不是很搭:“乖女儿!爹爹和徐伯伯来看你了!”

许怀神色微敛,起身向走进来的许之骋和徐青郑重行礼:“伯父、徐伯。”

徐青笑着点了点头以作回应,许之骋则是拍了拍许怀的肩:“嗯,不必拘礼。”随后看向许念,满脸关心:“乖女儿,今日感觉如何啊?”

许念看着正满脸慈爱关心自己的父亲,心中苦楚更甚,自责的泪水怎么也掉个不停。

“爹爹......”

许之骋立马上前手忙脚乱地安慰:“哎哟哟,你看看,昨儿才哄好,今儿怎么又哭上了?也不怕让人看笑话!”边说还边给许念抹泪,哪里还有半点平时威严的模样。他许之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宝贝闺女掉眼泪。

一旁的徐青闻言抚着胡子笑了笑。

许念这才反应过来还有旁人在,连忙从许之骋的怀里退出来。想向眼前这位胡子花白的徐伯伯行礼,却被阻止了。

“念丫头不必多礼,你身子虚先坐好,让老夫啊给你把把脉。”

许之骋拍了拍许念的手,给她一个心安的眼神:“放心,你徐伯伯是当世可遇不可求的神医啊,旁人想见一面都难,今日来得巧,便让他给你瞧瞧。”

许念闻言只好点点头,伸出一只手让徐青把脉,同时暗暗观察眼前这位精神抖擞的白发老人。

神医?之前怎么从未见过?

徐青把着脉,一段时间过去,面色愈发古怪。

急的一旁的许之骋忍不住发问:“我说老徐,你这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快说说,我这宝贝闺女到底是怎么啦?”

徐青收回手,沉吟片刻,语气有些沉重:

“念丫头这是中毒了啊......”

徐青一言惊起千层浪,听得在场所有人都心惊不已。一股寒意透彻许念心扉,另一只藏于袖中的手,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里。

徐青又环视一圈,皱眉道:“依老夫所见,应是摄入了大量的七绝散。此毒十分罕见阴险,寻常人难以发觉…大量摄入会使人筋脉堵塞,神智混沌。习武之人内力尽散不说......”

他顿了顿,眼带深意看向许念,“还会导致女子终身无孕。”

本来还坐得好好的许之骋,听完直接脸色发青。气得腾地一下站起身,一掌就击碎了不远处那百来斤重的香檀木桌,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许怀闻言亦是不复沉稳,看向许念的眼里满是心疼与自责。

许之骋气得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害我许之骋的女儿!让老子知道,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朝门口大吼:“来人啊!将近日所有经手过小姐吃食的人,一个一个都给我揪出来!任凭小姐处置。”

管家陈临诚惶诚恐地应下:“是,老爷。”

许怀眸子一敛,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没有一丝犹豫,单膝跪在了徐青面前,双手抱拳,字字恳切:“在下不才,恳请徐伯帮小妹解了毒性,无论刀山火海,恩德必报!”

世人皆知许小将军倨傲,现在竟向一位素未谋面之人行如此大礼。

许之骋看向许怀,怒气稍散,眼中似有流光闪动。

将许怀扶起后,徐青语气无奈:“你这小子!老夫可受不起你这礼。”

许之骋冷静下来,扶了扶气歪的胡子,拉着徐青就是一顿软磨硬泡:“老徐啊!唉你,你肯定有办法!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啊!只要她好好的,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看着眼前有些“混乱”的景象,许念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再次体会到了久违的亲情,心中冷意尽散,只剩下无尽的温暖和感动。

徐青示意许之骋稍安勿躁,又眯眼看向许念,颇为感慨:“真是天意啊……老夫原本避世许久,前几日顿觉风云忽变。竟偶遇一只红萤指路,一路未停将老夫带到了这里……想来念丫头便是这其中因由了。”

……红萤?

由不得许念多想,徐青就伸出了手掌,掌心处现出一枚粉色药丸:“这是老夫自研的化毒丹,如今仅剩这一颗了……服下后不出三日,念丫头便可恢复内力,神清气明。”

许之骋闻言立马喜笑颜开:“哎哟呵~有这好东西你不早拿出来!净卖关子!”

徐青一窒,笑得有些无奈,却仍有些忧心:“只是这子嗣……日后恐仍有艰难呐。”

许之骋巴不得自家宝贝女儿不用受那生子之痛,就算养在将军府里一辈子又如何?只是这傻孩子不知为何对二皇子情根深种。若真的嫁入皇家,无子嗣傍身,遭人非议不说,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无妨,有我在一日,必保念儿平安无虞。”许怀郑重开口,字字如同承诺般认真。

看到父亲和表兄对自己如此爱护,许念深觉幸运和感动。她感激地接过那枚粉色药丸服下,随后上前对徐青重重一拜:“多谢徐伯伯救命之恩。”这一次,徐青没有阻拦,受下了这一礼。

“念丫头,道阻且长,后会有期。”

听到他似有深意的话,许念心一紧,呼吸都不自觉慢了起来。

随后许之骋嘱咐许怀留下照顾许念,亲自送徐青离开。

二人走到庭院时,徐青看着庭中的花啊叶的各自飘零,忍不住开口:“好一个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许之骋咋舌,心道这小老头又跟他拽墨水,却还是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句:“燕在哪呢?”

徐青转头看向自己多年的老友,摇了摇头,笑道:“老虎头儿,变天啦。”

许之骋还未来得及细问,徐青便已不再停留,匆匆离去了。他只能看着那个白色背影越走越远,若有所思。

“嘿,这小老头,真是越来越玄乎了......”

怎么办啊,变成双相了,天塌了,我还以为是我效率变高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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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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