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管家眯着眼睛,在侯府门口盯了很久,他没看错,堵在他们街口的,确是代国公府的马车。
看那马车周围的护卫,这应该是代国公府的殷氏夫人,她干什么呢?
堵着街口不过来,是不是存心给他们侯府添堵哦。毕竟他们夫人,与这位殷氏夫人,虽然都出自平原侯府,但彼此之间很少来往,想来是有什么因由。
虽然体型颇为圆润,但管家经验丰富,他所料不错,马车中正有一场龃龉。
“娘,为什么咱们来这府里,还得带着杨贞!”
杨惠的眼圈都红了,泪水含在眼睛里,委屈地看着母亲。大殷夫人却不为所动,冷淡道:“府中能出来交际应酬的只有你们,都到了适婚之年,不带你们带谁。”
“……”杨惠咬着嘴唇,好一会才道:“您明明知道我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呵呵,”大殷夫人还是没忍住嘲讽,道:“你怕杨贞抢了你的风头,你怕今天来东平侯府的公主、夫人们看不到你的好处。大娘啊,你怎么就不开窍呢?有杨贞在,才能显得出你!”
杨贞素来不是个爱出风头的性子,只要杨惠别折腾,她从不与杨惠别苗头,甚至愿意在公开场合为这位姐姐的错处描补一二。
有些时候,大殷夫人看着膝下儿女,难免怀疑这个女儿,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你想得贵婿,想压旁人一头,总要叫别人看到你的好处。你会照拂庶出妹妹是好处,见人大方得体,姿容超过妹妹也是好处。阿娘这边为你筹划,你自己不要拖后腿啊!”
“刚者易折。你想站得高,身段就要柔软些,否则只会自伤。阿娘当年吃过的亏,不想你再吃。”
杨家母女三人直入东平侯府花园,殷夫人带着宝贝女儿亲自在垂花门前迎客,堂姊妹多年未见,小一辈们眉眼官司乱飞,老一辈这俩位却紧握双手,双目含泪,连声诉说彼此有多么思念对方。
杨惠目瞪口呆,杨贞睁大眼睛,蔡令仪保持住了微笑。她们仨都很清楚,这对堂姐妹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今天这是太阳打哪边出来了?
“卫国公主并蜀王妃马上就到,清源侯夫人到了、温国公夫人已经携她家三娘也到了,阿姐快请。”
大殷夫人长眉秀目,微笑着跟在堂妹身侧,被她引入花园石舫,闻言却有些惊讶:“卫国主与蜀王妃?哎呀,数年未见,不想妹妹的交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正好,今天愚姊可要请妹妹引荐了。”
要说她们这种名门千金,已经人到中年,大打出手是不会的,甚至多挤兑两句都不太可能。杨惠倒是盼着自家阿娘说些什么,在这场持续多年的“姊妹争霸”里勇夺头筹,可她的想法注定落空。
蔡令仪看着杨惠的小眼神,低着头忍笑,没什么本事却对招惹是非有瘾,这就是杨惠。
卫国公主与蜀王妃一起进的门,公主的表情比殷夫人这位主人还惊讶,须知蜀王是她与当今的同母幼弟,没打过仗,与蔡家几乎没有交往。
蜀王妃的态度非常热情,态度明显的不屑于遮掩,只管拉住蔡令仪问东问西。
蔡令仪心里不耐烦,这又是个想做媒的,但脸上还要笑的可爱,一句句答话。
殷夫人看出了女儿的不耐烦,她更不耐烦,蜀王顷刻就要离京,她疯了才会把女儿许配给藩王之子。可还没等她说话,温国公夫人道:“郡主真是可亲可爱,不知……”你拉着我的准儿媳,我就问你们家女儿的婚事。
这一开口马上让王妃松开了手,殷夫人赶紧道:“十娘带郡主、你的姐妹们游赏花园罢,小娘子们在这里听我们聊天,也是够无趣的。”
年少小娘子们退出石舫,中年妇人们终于可以打开话匣子,坦坦荡荡的谈起了儿女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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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就是这么回事,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宗室婚姻又更麻烦些,说大臣都是臣仆,可仔细论起来……唉。
蜀王妃带着女儿回府,蜀王正叫人收拾东西,“给德文送过去。”看见妻女回来,闲话几句,打发了女儿,蜀王才问道:“今日在蔡家那边,见到的小娘子如何?”
“都不错。”
蜀王妃懒懒地让婢女更衣、梳洗,慢道:“代国公的两个女儿,长女相貌更好些,举止也不差。小女儿看不出什么。蔡家的十娘自然没什么不好,咱们女儿说的,也是爱说笑,性子颇为疏阔。”
蜀王听完,叹道:“这两个,无论为德文聘得哪一个,咱们在封地都能安心了。”
“不能这么说,那样的门第,德文继嗣赵王,他的王妃也只能有一个。做父母的必须替他打算好,”蜀王妃无奈道:“依我看,其实更属意蔡家。不为别的,代国公爵位略高,可论起与圣人的情分,远不如东平侯。”
“还有太子妃那一层。”蜀王沉吟,“如此说来,却是蔡家更合适。改天,不,明天,我就去请陛下赐婚!”
妻子没说话,蜀王以为她没有意见,其实蜀王妃有些心虚。今天在蔡家,殷夫人再三表示自家小女儿不宜早嫁,看上去不仅没看上温国公府那边,也没看上她们德文。
可她儿子已经嗣位赵王,蜀王妃想到这里,又多了些不在意,就算现在不嫁,订下婚约亦可。入府就是当家王妃,想来蔡家也不会有意见,如此才算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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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庆幸自己来了,要不然,他为儿子相看好的儿媳,就要被温国公抢走了!
咸和皇帝眼神莫测的看着弟弟,想到了刚刚离开的皇后,今天温国公夫人入宫求见皇后,想请皇后出面为三郎夏伒赐婚。
他们夏家想娶的,也是蜀王为新任赵王纪德文相中的,蔡家的十娘。
咸和皇帝没有表态,只让蜀王暂且回府,这事他自会有答复。
“传裴焕来。”
景城侯裴焕刚刚回到秘书监,就被圣人身边的内侍叫去紫宸殿,裴焕敏锐的发现,皇帝脸色不好看。
君臣二人沉默相对,咸和皇帝良久才开腔:“朕叫你查的事情,可有头绪了?”
“回禀陛下,抓住的活口,臣已经审过了。问出的话还是那些,只说自己是南梁死士,入京刺杀报国。”
皇帝一声冷笑,裴焕等他平复情绪,又道:“谯王府那日相干的人,臣也都排查过一遍,抓住几个可疑的人。但是,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到底是谁带进去的。臣想请旨一件事,望陛下允准。”
“讲。”
“臣想请蔡家娘子去看一看那些可疑之人,如果她见过,或者能想起什么对方的鬼祟举动,或许能有新局面。”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对方做的很谨慎,线索怎么追都在死人身上。裴焕想起蔡令仪,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这倒是有趣,一上午,包括你在内,已经有三个人提起蔡家的女儿了。倒是难为小娘子,谁成想招来这么多双眼睛。”
咸和帝笑了一下,随即收敛笑容,道:“你要请她,就亲自去东平侯府,与东平侯夫妇说清楚。小孩子毕竟年纪尚小,不要吓到她。”
不等裴焕离开,皇帝又叫来内宦,道:“去蜀王府给蜀王传个口信,德文是朕的亲侄子,他的婚事朕自有安排。告诉蜀王夫妇,到了日子,该离京就离京罢,还要停留到什么时候!”
“还有,你去告诉皇后,东平侯曾经在朕跟前说过,他家小女不宜早婚,恐伤寿命。都是为人父母,便是天家,又怎能让功臣之家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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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之事,内宦将天子口谕传中宫的时候,除了皇后本人,殿内只有宁国公主与太子妃。
太子妃蔡令德是带着皇孙们给中宫问安的,恰好遇上小姑在此,又多坐一晌,才赶上这遭传话。
父母是不是糊涂了?
太子妃很了解她的父母,所谓“十娘不宜早婚”确有其事,但父母夸大其词也是真的。当年她父亲不想让她嫁给皇长孙,就曾经动过这种主意,编个僧道算命之类的话,拒绝皇室联姻。
不管是温国公府、还是蜀王府,对十娘而言,都算得上良配。
尤其温国公府,与太子是骨肉至亲,待她与皇孙们也极好,是全心全意为了东宫。父母想方设法拒婚,他们到底是不喜夏三郎,还是不喜夏家呢?太子妃觉得事情有些麻烦,她叫人传话给家里,想见见母亲。
母女俩也有一阵子没见面,殷夫人也关心长女在东宫的情况,大清早就准备停当,坐车前往东宫。
谁成想,母女相见,太子妃的第一句话就是:“阿娘不喜夏家吗?女儿倒是觉得,夏三郎品性质朴可爱,堪称良配呢。”
“纵然不喜夏氏子,蜀王之子德文嗣赵王,妹妹若许婚,就是王妃。于我家门楣,也是荣耀啊。”
殷夫人满心火热被冷水浇灭了一半,她有些奇怪的看着长女,当年长女被点为皇长孙妃,家中担忧多过喜悦。
而今,他们夫妻膝下只有十娘一个小女儿,怎么会为了所谓家族门楣许嫁藩王,更别提已有芥蒂的夏家!
“不知太子妃知否,温国公曾在圣人面前,力主你父亲征讨南梁。”
殷夫人声音低沉而温柔,却不容拒绝的问道:“你想过,你爹爹功高震主,又或者不善水战,会发生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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