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入国相寺

炭火盆中微光摇曳,将陆昭华手中宣纸燃成灰烬。

她轻轻握着福银的手,声音凝重:“福银,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福银重重点头,将陆昭华早就准备好的话本子续集和一份封了蜡的信塞到里衣心口处的小口袋里,走出了陆昭华的房间。

虽孙氏允了陆昭华的请求,让她可以暂时不必与王家人碰面,但说到底对陆昭华她还是防备着的。

灼院此时已被孙氏的人层层把守。

见到福银想要出院子,一个人高马大的武婢横跨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天色已暗,你这是要去哪?”

“我家姑娘要加餐。”福银神色镇定,说得理所应当。

那武婢露出一抹狐疑之色:“先不是用过晚膳吗?夫人有令,亲家贵客在府,各院应避免走动。”

“再贵的客能有伯府嫡姑娘贵重吗?”福银按照陆昭华教过的样子,挺了挺胸脯,声音响亮,“我们姑娘自伯爷下葬后便身子虚,大夫特意交代了每日这个时辰要加餐。怎么?难不成你要阴奉阳违,叫夫人背上个苛待儿女的名声?”

那客居的地儿本就挨着灼院,此时王家众人是依稀能够听到的。

伯府上下规矩森严,可那王家的下人可都没有这样好的教养。今儿若是叫他们听了去,明日这事儿就能传出去。

那武婢也知道这个道理,当即脸色青了又红。

听着福银的意思,这外出取餐好像是个平常事。

夫人只叫她守着,莫让三姑娘使花招,确实也没说要在吃喝用度上苛待她。

念及于此,她僵着身子后撤一步,

“快去快回。切莫乱走!”

福银心下大喜。

姑娘果然料事如神,竟然在两年前就料到府上会有今天这种局面,早早地安排了一些莫须有的“习惯”。若非如此,今日这个院门只怕是出不去了。

可她正欲快步离去,却听而后声音响起:“站住!”

福银登时僵在原地,心猛然漏了一拍,手下意识地护在心口处。

“府上如今住了外男,还是叫老婆子我陪你走一趟吧。”

福银回过身,便看到在孙氏院中伺候的一个管事婆子快步朝她走来。

这可如何是好?

姑娘交代了她,一定要把信送出去的。

福银瞬间乱了阵脚,背上冷汗直冒。

就在管事婆子就要走近时,“嘎吱”一声,灼院姑娘厢房的门被推开了。

“这位妈妈好生面生,怎得?是何时和我伯府结下了仇?”

陆昭华站在门口处,身影如青竹笔直。

管事婆子登时瞪大了眼睛:“三姑娘,您可不敢胡言乱语!我只是这伯府的奴才,您说这话是诚心要与我难堪不成?”

陆昭华神色依然不变,声音凌厉,

“不是你先给我伯府难堪吗?平日里不见您来我灼院关照一二,怎得贵客来了,你就巴巴地跑过来要替主子做主?

怎么?你是想明日全汴京皆知道我母亲管家不利,下人都能当家了?”

好大的一顶帽子,灼院内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昭华不说倒还好,也没人觉得管事婆子做得哪里不对。总归三姑娘常年是失权状态,伯府上下早就习惯了。

可她今日点出来,众人也都回过味来。

若是平日里,府里不会有话儿传出去,倒也不必和这三姑娘虚与委蛇。

可今日偏是那王家下人们都在,这可就要万般小心地答对了。毕竟她们谁也担不起孙氏的怒火。

见管事婆子面露难色,陆昭华微微勾起嘴角,言语软和了些,

“妈妈,我也知你是一番好心。你能愿意陪着我那丫头走一遭,本就是再好不过。你敲了房门来问我一声便是,旁人哪个不夸你一声?

所以,做事情还是要有章法。”

说着,她摆了摆手,

“行了,快去吧。耽搁半天了。”

趁着管事婆子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的空档。陆昭华又看向福银,

“你和妈妈走一趟,快去快回。别忘了在西角门那儿给我折上两支腊梅,要玫红色的。”

“哎呦多谢三姑娘体恤。”

管事婆子此时才反应过来,干笑出声。快步带着福银离去。

好在这三姑娘是个识时务的,没有和她硬犟,不然少不得要多费些功夫了。

看来,三姑娘也认命了。

今日找她的茬儿,大抵是心里不痛快罢了。

唉,堂堂贵女,活成这般样子。也是个可怜人。

管事婆子一边想着,一边将心中绷紧的弦儿慢慢松弛下来。

汴京的冬风,吹得人骨头都疼。

二人行至西角门,福银懂事地叫她在游廊内歇脚,

“我年纪小,不怕冻。妈妈且等会儿,我折了梅花枝就来。”

待管事婆子回过神来,想要追上去盯着时,福银已经喜笑颜开地举着一把梅花回来了。

“妈妈,快些走吧!这北风太冷了,我的手都要叫吹烂了。”

福银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神色中看不出一丝端倪。

回到灼院后,管事婆子看着福银蹦蹦跳跳的背影,心中彻底地放心下来。

“嗤,不过是个孩子,路都还没走稳,能有什么谋算?”

陆昭华接过梅花,细细地淋了一遍水,又特地选出个烟粉色琉璃瓶子插好。

她不声不响地将一切都做好,这才开口,

“洗漱熄灯吧,有些乏了。”

灼院里,一切如常。

直到打更的锣声第二次响起时,福银终于摸到了陆昭华跟前儿。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主子,已经放到墙根儿那处洞里了。您且放心吧!”

听到福银亲口说出,陆昭华提着的心终于是重重地落定下来,

“你辛苦了。”

“都是奴婢该做的,这有个什么辛苦的。”福银是个从不邀功的人,她此时的眼中只有崇拜,“倒是主子您,当真是神机妙算!若不是您提前布好的那处小洞,今日只怕是不成了。您这神仙一般的人,定然不会叫夫人拿捏住……”

她还想滔滔不绝,却被陆昭华一记眼刀吓得当即噤声。

“今时不同往日,福银,祸从口出。”

陆昭华倒也不是真的生气,但眼下形式凶险,一言一行实在要万般谨慎才行。

大事办妥了,主仆二人各自满意地钻进了暖和的棉花被中。

与此同时,伯府的主院内,却依然亮着灯火。

“你是说,昭华态度不错,任由你这么个奴才拿捏住了?”

孙氏端坐在上首,眉头紧锁。她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管事婆子,目光晦暗不明。

管事婆子脸色一白,知道瞒不住了,只好一边伸手照着自己脸上抽打,一边将陆昭华给她下不来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全抖搂了出来。

原本她是不想说的,倒不是她善良,想要替那三姑娘瞒上一瞒。实在是这事儿叫夫人知道了,她也少不得要吃瓜落。

叫人意外的是,听完全部的孙氏竟然缓缓舒展了眉头,就连手中攥紧地帕子都松了些。

她不耐烦地剜了管事婆子一眼,声音不悦,

“自作聪明!自个儿到罗妈妈那儿去领罚。”

说完,她便被丫鬟们扶着入了厢房。

熟睡的陆昭华不知道,蠢人的灵机一动差点儿坏了她的全部谋划。

好在孙氏平日里管家严苛,到底是从管事婆子嘴里问出了全部。不然,等待她的就是孙氏雷霆般的手段了。

毕竟多疑如孙氏,又怎么可能相信陆昭华能这么快调理好情绪呢?

人有破绽,才正常不是吗?

次日一早,孙元娘特意陪着王家大夫人早早地去了国相寺。

王家大夫人周氏一身时兴的水红色绸子裙儿,面上用上好的五彩纱线绣了飞鸟瑞兽。她外面套一件烟紫色的貂皮坎肩,那毛针油润得像是在发光。镶满珍珠的纯金镂空步摇上,坠下来的红宝石微微摇曳,在日光下亮得晃眼睛。

这就是王家的财力。

孙元娘悄悄撇了撇嘴。

一把年纪了,还穿得这般五花八门。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商人。

周氏仗着身价,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

若不是后来知晓了她和二娘关系亲厚,只怕不会给她一点好脸。

如今倒是借了伯府的势,叫她抖搂起来了。

待事情办妥,多宝哥儿成了气候。她定是要给这蠢妇一个教训的。

再看这伯府,簇锦团花。

二娘自嫁过来,便是过着金尊玉贵的日子。

说不嫉妒那是假的,本是同根生,身份地位却云泥之别。

可她死了夫婿,又没什么本事。

为着她九死一生得来的两个孩子,除了做好二娘手中最得用的刀,还能怎么办呢?

她只好将心中一次又一次破土而出的,妒恨的种子,狠狠地按回去。

纵是血肉模糊,纵是这疼,叫她彻夜难眠。

好在这一切,在今日之后都会有所改变。

高高在上的贵女又如何?

还不是要如她这般跌落泥潭。

而她的女儿喜宝,往后将不再受人制掣,不再因着身份自卑。会一步步地走到那高位上,替她也看看高处的风景。

可是,国相寺中大师的话,却打破了孙元娘的所有愿景。

或者说,是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这伯府三姑娘,早些年还在孙氏肚子里时,大师便为她看过。

本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却因是个女娘,叫孤鸾煞冲撞了。

若是无人催动倒也罢,偏这二郎的八字,恰好能诱发这孤鸾煞。

届时,煞气引动,王家恐有大祸!

寺里檀香袅袅,大师盘坐在蒲团上,眉头紧锁。

他快速地碾动着手中佛珠,最后发出一声长叹,

“这门亲事,说不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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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入国相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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