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救援

29 救援

寒风锥骨,冷月刺人。

接下来的时间,慕容殊不咸不淡说起了那个同样寒冷的冬日。

在这个故事里,大燕国的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俩人,角色完全调了个儿。

不顾劝阻硬要爬假山的人……是慕容瀛。

不知有心或无意,总之一脚踩空的人……也是慕容瀛。

得了慕容殊人肉垫子当救助、却害他划伤胳膊撞到头,又在他挣扎起身时、推他入冰水的人……还是慕容瀛。

真是……好个慕容瀛。

听完慕容殊这跟慕容瀛大相径庭的版本,没缘由的直觉告诉晏凝,慕容殊之言,才是她必须相信的真相。

夜幕愈发深沉,月色也比晏凝初醒时暗淡。

跟晏凝面对面坐着的慕容殊,已变作抹泼墨般的玄色,像雾像雨又像风,猛一看,与这滚滚红尘没一处相融,再一瞧,却又教人感觉,也只有此种缥缈不定的姿态,摸不着、吃不透,才最适合生存于这操蛋的人世。

晏凝似乎渐渐能理解,慕容殊为何甘愿远走他乡、做个“疯子”十几年了。

然而,她从没经历过慕容殊所经历的变故,对他的命途多舛,并不至于感同身受。她能做的,不过是理智地一番分析。

慕容殊是皇后嫡子,身份何等尊贵,要是没病没灾地长大,自然会当仁不让继承大统。

燕帝慕容衍后宫妃嫔无数、子嗣泛滥,昭惠皇后猝然离世后,他的那些莺莺燕燕,又有哪个不想母凭子贵、将东宫封印收入囊中?

就算当时,慕容瀛跟慕容殊同是屁大点的孩子,自个儿还不一定知道皇权为何物。但慕容瀛的母妃郑氏,保不齐已在不断给儿子灌输,“没有十一皇子,你父皇最看重的人就会是你”的这种理念。

久而久之,母妃的执念也就变成了慕容瀛的执念,所以,他能对亲兄弟下如此狠手,也属情理之中。

而慕容殊就是如今回国,也难逃手足暗算。更可想而知,当年他一介孩童,在宫中无依无靠,即使侥幸劫后余生,也已留下惨淡病体。他那群深谙后宫斗争的庶母,再想置他于死地,大概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如此看来,此人当年身处之环境绝非常人可想之艰险,唯一的生路,的确是只有逃离那如火坑般灼热、又如深渊般寒冷的禁宫。

单论这一点,晏凝就不得不给慕容殊送上大写的佩服。在穿开裆裤的年纪,就能痛下这般断夺,此人怎么着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

再仔细想来,慕容瀛走上神坛、各种威名远播,也是发生在慕容殊去魏为质后。可他非但没对这位十一皇兄的隐忍退避表示感谢,还总想着将皇兄除之而后快,可见心思之狠毒、行径之恶劣。

“慕容殊,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你累不累?”这次换晏凝伶牙俐齿。

“如果只有如此才能换得一线生机,换做是你,大概也会这么做。”慕容殊吊儿郎当地答道。

“刘嬷嬷和焦圈儿是你最亲近的人,配合你演出,也是够卖力的。”

“说得是呢,有他俩人在身边,很多事儿就都容易多了。”

“除了这两人,皇奶奶……我是说太后娘娘,你这点秘密,她是不是也知情?”

“呵,晏凝,你果然是聪明人。没关系,我知道皇奶奶一早把你当成了亲孙女,也就勉为其难,准你这么称呼她老人家吧。”

我怎么称呼皇奶奶,用得着你批准?你也太把自个儿当根葱了。晏凝睨着慕容殊那天老大他老二的混蛋样,气鼓鼓地一通腹诽。

她当然也明白,这孙子装疯扮傻的那些年,恣意妄为是常态,眼下早已是癖性难改,不疯比疯还有病。再加上,无论此人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她晏凝愿不愿意,他确实以“鬼兄”之身,做了救她一命的大好事儿,若再跟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倒显得是她不识好歹了。

“慕容殊,我再问你。你当年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为什么不告诉圣上?”晏凝皱眉转转杏眸,一面暗搓搓尝试拿缚手的带子去蹭树皮,一面继续同慕容殊唇枪舌剑。

“我那父皇什么都好,就是一辈子难过美人关。为了他的后宫和谐,还是算了吧,”慕容殊轻描淡写地哼唧,随即话锋一转,“哦对了,还有一点你一定猜不到,跟我一齐做戏的人,可不止刘嬷嬷和焦圈儿。”

还有人是跟这孙子一伙的?晏凝着实又吃一惊。

她刚想问出个所以然来,却见慕容殊忽地仰头望天,薄唇横咧,笑如村头成日里虚度光阴的二傻子。

别说,旁人这么笑,绝对叫找打,慕容殊这么笑,却是逸宕不可方物。

晏凝悄悄做着的小动作,没来由地一顿。她越发觉得这孙子有毒,只要盯着他那张脸瞧,不一会儿就得上瘾。

“晏凝,你的手为什么停下来了?”慕容殊保持着那要命的笑容,突然又叨叨两句,“早跟你说过,我的耳朵很灵的。你那点动静,我怎会不知道。停下来就对了,何苦白费力气呢?我向你保证,咱俩很快就能跟这棵树说再见了。”

“慕容殊你——”晏凝面红耳赤,话说一半,却又被慕容殊一个霸气的“嘘”字无情打断。

这位爷摆个八荒**唯我独尊的姿势,似在聆听穹顶之上的风吟,随之笑意更浓。

这一回,晏凝当真无话可说了。

因为,就连她都听到了那从万丈高处传来的声动。

“殿下——殿下——我们来啦——”

这是小太监焦圈儿在声嘶力竭地叫嚷。

晏凝错愕的瞳光里,慕容殊春风得意。

“别心急,从上头下来,怎么着也得花上点功夫。”这位爷干脆扭个屁股,蠕虫似的跟晏凝肩并肩而坐。

晏凝忍气不吭声,目不转睛盯住望不到头的岩壁,只当此人不存在。

眼下,没什么比逃出生天更重要。

约略过去两炷香时间,晏凝终于亲眼目睹,一条不断沿峭壁向下延伸的绳索,带来了一道飞速下沉的人形。

来人一脑袋银发,在莽莽暗夜的反衬下,仿似明光铮亮——涉险深入这幽冥地缝的人,并非小胖子圈儿,而是七老八十的刘嬷嬷。

此刻的刘嬷嬷,身手敏捷、精神矍铄,找不到一丝儿老态龙钟的影子。

晏凝见此,已毫不意外。

她一早已想到,这号老太太,绝非一般人。大隐隐于市,越厉害的高手,往往越低调。

单凭老太太的此番亮相,晏凝就能断定,此人功力还在娘亲之上。

“殿下、晏小姐,你们、你们……哎,你们这可真是要了老奴的命啊!”刘嬷嬷解下绳索,利落跃上老树。

她正着急忙慌朝晏凝和慕容殊俩人走来,老树遮天蔽月的高枝上,却猛然响起一声尖唳。紧接着,一只羽翼赤红的隼便自暗影中破空而出,凶狠地直朝老太太掠去。

晏凝这才惊觉,原来老树上竟还有猛禽筑巢。

隼的警觉性极高,可通常只在白日里活动。刘嬷嬷这不速之客的造访,定是搅扰了这只赤隼的酣梦。

老太太却也不是吃素的主,身形一偏就躲过赤隼的袭击,独木游走如履平地。

“火烧,回来,”慕容殊扶额轻叹,也在这时开了口,“又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脾气这么大可不行。”

赤隼再来一记鸣啼,于众人头顶盘旋两周,拍拍翅膀栖回枝头,看表情,简直一脸不情愿。

慕容殊笑对晏凝:“来,认识下我的新朋友,火烧。”

好么,这猛禽竟也跟焦圈儿豆汁儿一样,被慕容殊赐了个听着就饿的名。此人……真乃奇人也。

晏凝只觉无力。她再也想不出,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位爷了。

不过,看着此人和这猛禽你来我往的“交流”,她倒是又起疑思:老猫雪霜姿被慕容殊搭过话后,就似通了人性;还有那传说中的灵兽五色鹿,在当时情况也分明是受此人指挥……

“慕容殊,难道说……你懂兽语?!”晏凝迫不及待地问道。

慕容殊眨眨无用的眼睛,冲晏凝耳朵眼来了一句很温柔的悄悄话:“你昏迷的这段时间,火烧没完没了跟我说,它从没见过如你这般美的人。”

晏凝颊恻乍然涌现的红晕,这位爷铁定看不见。但他居然还在这之后,又对晏凝补充道:“我这兄弟说的都是大实话,你用不着害羞。”

“……”晏凝的内心翻江倒海。

不等她回嘴,慕容殊已左摇右摆爬起身来:“咳咳,之前不记得告诉你,火烧是这棵树的真正主人。咱俩掉到这儿时,这兄弟差点要跟我拼命。我和它,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就是它替咱俩报了信,刘嬷嬷和焦圈儿他们才能找准此地的方位。咱俩待在这儿五天,食物和水也全是靠它衔来的。”

“五天?!”晏凝如遭雷劈。在她的认知中,从跌落地裂之时算起,顶多只过去几个时辰。

“慕容殊你快放开我!”她几近歇斯底里了。

“我的天,殿下,你、你怎么把晏小姐绑起来了!”刘嬷嬷一步绕到晏凝背靠的枝杈后,脸上恨不得挤出八十一道褶,“晏小姐,老奴这就给你松绑!”

晏凝对老太太表以感激,同时道:“嬷嬷,您真人不露相,我实在佩服得紧。”

刘嬷嬷尴尬讪笑:“晏小姐哪儿的话,你冰雪聪明,老奴自知肯定早就被你看穿。”

晏凝重获自由,不免弄出响动。

慕容殊循着声源侧头,有气无力地翻个白眼:“嬷嬷,咱们快上去,这个地方是真冷……”

他足下轻浮,渐渐站不稳当,飘忽忽地如烟随风,好在被刘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才不至于一脚踏空。

“哎呦呦,殿下你可别再吓唬老奴咯!”刘嬷嬷一手搀着这位爷,一手送晏凝往前走,“晏小姐,你伤得可不轻,快把这绳索系好,上头的小兔崽子这就先拉你上去。”

晏凝身上还披着慕容殊御寒的貂裘大氅。她瞥一眼此人,忍住伤痛去脱大氅。欠这孙子的人情债,可得能还一点是一点。

慕容殊爪子看似一通乱挥,却正巧拦下晏凝做到一半的动作。他继而将两条长胳膊一张,身子冲着晏凝就倒。

晏凝再度措手不及,被此人一把揽住,眼瞅着一颗大脑袋撞进自个儿的胸怀。

慕容殊也是能耐,表面上黏糊糊依偎着晏凝,实际只不着力道虚张声势,巧妙避过晏凝伤处,没让她感到丁点不适。

“晏凝,我觉得咱俩用这个取暖方式更好,”这孙子顶着惨无血色的面皮儿,厚颜无耻一记笑,转而又喊声老太太,“嬷嬷,过来帮手。”

感谢各位催更的小姐姐,让我知道还有人惦念着殊哥和凝凝。

放心,不会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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