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生辰

腊日一过,蔡昭忆生辰将至。

镇国公府的王,冯两位妈妈在置办年货之余,着手准备起宴会。

首先,就是敲定宴会宾客名单。

别的府邸,宴会要请的宾客名单几乎是主母拟定,再由一家之主过目敲定,而镇国公府是公子,姑娘们自己定,无需镇国公过目。

是以,腊月初九这天,蔡昭忆与蔡晟放衙,刚回府里,就被王,冯两位妈妈请入正堂,定生辰宴宾客名单。

蔡昭忆本想请舅父一家过来,顺便留下过年,但考虑到河夷离澍阳远,舅母身子又不太好,便打消了念头。

她盯着空白的折子,良久,提笔写下禾琅的名字。

王妈妈站在一旁,见蔡昭忆落笔,瞧了眼折上的名字,询问:“二姑娘写好了?”

“我无甚好友,况且私宴,无需请太多宾客。”蔡昭忆解释一句,转眸看向两位妈妈,“两位妈妈若无旁事,我先回院了。”

王妈妈听到这话,也知自家姑娘性子淡泊,无闺中密友,故与冯氏对视一眼,侧身让路,“二姑娘慢走。”

“两位妈妈辛苦。”蔡昭忆道了一句,动身离开正堂。

待纤瘦的身影消失在堂外,冯妈妈转身拿起折子,有些心疼道:“咱们二姑娘人俏心善,哪哪都好,就是性子太淡,与世家权贵的姑娘们相交甚少。”

王妈妈瞧见冯妈妈这般,没有反驳,只安慰道:“姑娘喜静,少请些人也好。何况二公子和四姑娘都在,于二姑娘而言,亲人才是她生辰宴最重要的宾客。”

堂外,蔡昭忆听见王妈妈这话,脚步顿住,回头看了眼正堂,几息,她轻轻一笑,收回目光,朝后院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理寺事务繁忙,尤其蔡昭忆这个新任主薄,边适应,边忙公务。

这一忙,就到了腊月廿七,她生辰之日。

忙了半个多月,难得休沐,又逢生辰,按理该一觉睡到天亮。

蔡昭忆却抹黑起早,与王妈妈说了声,带着桃月等人前往静安寺祭拜生母。

一行人抵至静安寺时,天穹忽然飘起了雪,越飘越大。

蔡昭忆担心大雪封山,见过主持后,直接前往供奉堂祭拜生母。不到半柱香,她从供奉堂出来,拜别主持,启程回皇城。

山路泥泞,幸而积雪不厚,一行人不至于被留在山上。

下山不到半个时辰,蔡昭忆耳畔蓦然传来几道马蹄声,由远及近。

须臾,马车缓缓停下,桃月的声音飘来:“姑娘,府里派人来了。”

这个时辰,府里怎会派人?

蔡昭忆狐疑地撩起车帷,警惕地看着翻身下马,腰间佩戴镇国公府腰牌的黑衣青年。

青年在离车窗五步处停下,抱拳道:“禀二姑娘,四姑娘特让属下来告知,白家舅老爷及家眷来访,现在府内正堂。”

白家舅老爷……

蔡昭忆暗念一句,反应过来,瞳孔猛缩。

是舅父!

镇国公府。

蔡昭忆在马车停下瞬间,起身掀起车帘,没看到矮梯,便一步跳下马车,径直往府里走。

桃月以为自家姑娘是太久没见舅老爷,激动所致,连忙唤道:“姑娘,你慢些,舅老爷他们在堂内,你当心脚下,别着急。”

蔡昭忆闻言,脚步反而更快,行至台阶前,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她蓦地停住脚步,目落正堂,深吸了一口气,抬脚,缓步顺阶而上。

少顷,她眼前出现一名身着素袍,背对而立的男子。

瞧身影,当是她的舅父白玉铖。

蔡昭忆想着,往上一步,背对而立的男子似感觉到什么,倏地转过身来。

蔡昭忆对上舅父的视线,呼吸一滞,停下脚步,静静与其对视。

这一幕,像极了前世,她得知舅父涉案,擅自出宫到刑狱见舅父那夜。

她犹记那夜,隔着栅栏,跪地发誓会救舅父出狱,可没多久,舅父就因秦宸一句“证据确凿”,被皇帝下令满门抄斩……

“昭忆回来了!近来天冷,你这孩子杵着作甚,快进来。”

蔡昭忆听到这话,看着朝她走来的舅父,压下心绪,快步踏上平台,刚要行礼,就被舅父一把拉入堂内。

“舅父……”她刚唤一声,耳边传来舅父的声音:

“今儿是你生辰,舅父特地带了新酿,你一会儿可要尝尝。俗语有云:官者生辰喝酒,仕途顺坦似锦。”

“我听阿沅说,你近来升了官,更应在生辰喝一口酒。”

“昭忆,你可别听你舅父胡说。”齐氏听见自家夫君的话,说了一句,起身走到蔡昭忆跟前。

齐氏是看着蔡昭忆长大的,而今见少女身形纤瘦,起身,语气心疼道:“几年不见,你怎如此清瘦?可是公务繁忙所致?若是公务忙,你就让后厨多炖些鸡汤补补,别累坏了身子。”

蔡昭忆看了眼落座一旁的舅父,朝齐氏抬手行礼,温声:“舅母叮嘱,昭忆记住了。倒是舅母,一路车马劳顿,身子如何?桃月近来医术见长,过会儿让她给舅母您瞧瞧。”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齐氏偏头瞧一眼林妈妈。

林妈妈会意,递给齐氏一个窄长盒子。

齐氏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玉簪,温柔道:“舅母知道你喜玉,这是河夷顶好的玉匠打磨的,你瞧瞧样式可否喜欢?”

蔡昭忆仔细瞧着,视线微转,看到椅子上独自喝茶的蔡元漪,温声:“阿沅,你也来看看这支玉簪。”

蔡元漪听到姐姐叫自己,放下茶杯,开心地小跑到姐姐身边,仔细看了看齐氏手里的簪子,夸道:“白舅母这支玉簪样式真好看,很配二姐!且我看这簪头所雕梅花栩栩如生,定是费了一些时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阿沅所言,与昭忆所想一样。”蔡昭忆说着,微微弯腰,低头道:“舅母可否为昭忆戴上?”

“本就为你做的,自是要给你戴上。”齐氏抬手,将玉簪插入蔡昭忆鬓间,满意地瞧着,“好看。”

蔡昭忆摸了摸,拉住齐氏的手,道:“舅母,你们这回可要多住些时日。”

“自然要多住些时日,看看你入平山院后,文采可有长进。”白玉铖这时接话道。

蔡昭忆闻言,转头看眼舅父,目光一转落到齐氏左手边,身着鹅黄色冬裙的少女,打趣道:“那今夜,可要辛苦表姐陪我点灯温书了。”

白清心轻笑一声,回道:“表妹这话,倒让我想住厢房了。”说罢,上前递出一个巴掌大的精美盒子,眉眼弯弯地说:“喏,这是表姐送你的生辰礼。生辰喜乐。”

“多谢表姐……”

“先别急着谢,还有这个,”白清心又从袖中拿出一个食指长的盒子,“这是大哥托我送给你的生辰礼,他听说你休养之事,亲自选材打制的。”

“多谢表姐,表兄之礼。”蔡昭忆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接过两样贺礼但未打开,转头看向白玉铖,温声:“正堂有些冷,舅父,舅母,你们不妨移步到我院里说话。”

“阿沅,你也一起。”

望梅院。

棋盘之上,局势胶着间,屋门处传来脚步声及一句:“禀姑娘,冯妈妈派人来了。”

蔡昭忆以为是二哥回来,要用晚膳了,抬头看向门口,淡道:“让她进来。”

“是。”门外丫鬟应了一声,抬手让人进屋。

小丫鬟进屋先对齐氏福礼,后走到蔡昭忆跟前,行礼道:“禀二姑娘,二公子已回,宾客们正陆续入府,冯妈妈派奴婢来请二姑娘和舅老爷,舅夫人过去。”

蔡昭忆听见“宾客们”三个字,眸底划过一抹惊诧。

她请的不只有禾琅么?

“昭忆,”

蔡昭忆愣神间,耳畔传来舅父的声音:“我们过去吧,莫让客人久等。”

蔡昭忆回过神,点头应句:“好。”

不多时。

蔡昭忆与舅父一家抵至前院,便见正堂内好多人。除了禾琅,大姐一家三口,还有沈惠,许素清,书吏田静,江雨芙,寻意,阿双和徐成。

她认识且有交集者,几乎都来了。

蔡昭忆没想到这些人会来,寒暄一番,就请所有人入宴,以酒表谢。

宴席开了片刻,冯妈妈一脸神秘地走到她身侧,贴耳禀道:“姑娘,有贵人来送礼,现在后门。”

贵人?

送礼?

蔡昭忆眉头蹙了下,若有所思地起身向众人道句“失陪”,随冯妈妈往后门去。

转过拐角,她就看到宋恩与一个被纯黑风帽遮住大半面容的人站在后门前,其旁边地上放着两大箱匣。

蔡昭忆瞥了一眼箱匣,脚步不觉放缓。

“贵人,我家二姑娘到了。”冯妈妈走到离秦宸约一丈处,停下脚步,恭敬禀道。

宋恩抬手挥了下,冯妈妈会意,转身经过蔡昭忆身边时小声道:“老奴和桃月就在不远处,姑娘有事就唤。”

蔡昭忆微微颔首,等了一会儿,直至听不到脚步声,她才抬手向露出真容的秦宸行礼,低声道:“臣女见过殿下,不知殿下莅临……”

“许久不见,你清瘦了不少。”秦宸打断蔡昭忆的客套话,打量一番,迈步,“本王知道你新任主薄事忙,特带了一些滋补药材,回头让桃月给你熬些喝。”

蔡昭忆见对方走来,下意识后退,拉开距离,淡道:“臣女多谢殿下关怀,不知殿下今夜莅临所为何事?”

秦宸见蔡昭忆这般,眼底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失落,紧接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内有一支梅花玉簪。

蔡昭忆看到簪子刹那,手指不觉微颤。

“本王今夜来,”秦宸抬头,注视着蔡昭忆,伸手递出盒子,“是给你送礼。”

“殿下之礼贵重,臣女不敢受。”蔡昭忆想也没想,婉拒道。

秦宸手僵在半空,几息,默默收回,抬头看着夜色,蓦然问道:“蔡昭忆,你日后……想嫁何样的人?”

蔡昭忆不理解秦宸为何这么问,眼皮微抬,瞄了一眼,道:“回殿下,臣女身为朝官,自以身为国为民。”

“倘若有人心仪于你呢?”秦宸目光落在蔡昭忆身上,试探道。

蔡昭忆听明白意思,冷声:“回殿下,儿女情长,非臣女能得。”

秦宸猜到会是这种说辞,意味不明点点头,转身走到箱匣前,沉思片刻,把盒子放到盖上,“万事将定,儿女情长,蔡昭忆,你能得。”

蔡昭忆听到“万事将定”,眸底掠过一抹幽芒。

秦宸的意思,莫非十二皇子此局要败?

暗忖间,脚步声起。

她抬头见秦宸和宋恩走出后门,立马道了声:“臣女恭送殿下。”

脚步声离远。

蔡昭忆直起身,侧眸看了眼箱匣,转头要唤人时,耳畔飘来阴阳怪气的一句:

“奴婢今夜来的真是不巧啊,蔡二姑娘。”

蔡昭忆闻声,双眸一转,看见芙蓉及其身后几名抬箱匣的侍从,顿时明白,这位也是来送贺礼的。

但她故作诧异道:“芙蓉姑娘?不知今夜到访所为何事?”

芙蓉漫不经心瞥了眼旁边的两大箱匣,答道:“回蔡二姑娘,奴婢是奉公主之名给姑娘送贺礼的。”

蔡昭忆故作恍然,客套道:“多谢公主好意,不知公主近来可好?”

“公主身子好多了,”芙蓉说着,走到蔡昭忆面前,别有意味道:“但若二姑娘愿追随公主,公主身子也能好快些。”

蔡昭忆眼睑低垂,沉默不语。

芙蓉见蔡昭忆这般,不再劝说,只道:“公主的贺礼既送到,奴婢先告退了。”

话落,福一礼,转身就走。

待巷子里的脚步声远去,蔡昭忆动身关上后门,须臾,唤来冯妈妈,吩咐道:“冯妈妈,叫人把这些东西清点一下,放到库房存好。”

“是,二姑娘。”冯妈妈应下,目送蔡昭忆主仆离开。

回前院的路上,桃月见四下无人,递给蔡昭忆一封信,小声道:“姑娘,这是阿柳送来的信。”

蔡昭忆听是阿柳的信,扫了眼周围,走到假山后面拆开。她看完信上内容,眼中染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收起信,贴耳吩咐桃月几句。

桃月点点头,应道:“奴婢明白。”

“二姑娘留步。”

蔡昭忆主仆刚至正堂前,听见这声,偏头一看,瞧见林卓抱着一个有手臂长的锦盒走来。

“林叔?”蔡昭忆惊诧一瞬,上前问道:“你怎回来了?”

林卓把锦盒往蔡昭忆面前一送,笑道:“回二姑娘,这是国公爷特让属下回来,送给姑娘的生辰礼。姑娘打开看看,可否喜欢。”

蔡昭忆目落锦盒,缓缓抬手打开,一把坠着蓝色剑穗的剑映入眼帘。

“这是国公爷特意给姑娘打造的剑,剑穗也是国公爷亲手编的。”林卓解释道。

蔡昭忆心头一暖,摸了摸剑穗,温声询问:“林叔,父亲近来如何?”

“姑娘放心,国公爷一切安好。”

“那就好。”蔡昭忆盖上盒盖,伸手接过,与林卓寒暄几句。等林卓离开,她回望梅院把剑放到剑架上,顺手烧掉信,而后回到正堂陪宾客。

戌时五刻,宴席散。

蔡昭忆与兄妹一起送沈惠等人离府,意外看见不远处提着食盒的叱影。

她侧头,眼神示意桃月。

桃月立刻心领神会。

宾客送完,蔡昭忆让兄妹,舅父先回去歇息,自己则留在正堂,听王,冯两位妈妈清点贺礼。

没一会儿,王,冯两位妈妈离开,桃月提着食盒进来,低声道:“姑娘,那位黑衣女子说,这是她家主人亲手做的。”

郑承晏亲手做的?

蔡昭忆眸底划过一抹讶异。

她瞧了食盒几息,抬手打开盖子,只见里面放着一碗铺满肉片的面和一张折起的红色纸条。

她拿起纸条,打开,遒劲有力的一行字映入眼帘——

蔡昭忆,生辰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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