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完全不敢开窗透风，应雨灵身体本就不好，眼下是发热昏迷初醒，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对待。

现在将军府中都是从应府出来的人，不用再担心隔墙有耳的问题，在应夫人陪着吃过简单的药汤后，应雨灵直接让春归去喊应老爷跟戈冬止进屋，他们在偏房吃饭，没舍得走远。

其实应老爷跟戈冬止都没吃饱，按照规矩，是应雨灵跟应夫人不能跟他们一桌吃，没有一官半职在身的女性于后宅中地位确实要低一等，除了应夫人有诰命在身，嫁人后的应雨灵又没拿到皇家给的郡主身份，本身确实不合适再跟父亲与丈夫同吃同住。

不过自己家中，应老爷跟应夫人惯着应雨灵，戈冬止又还不懂这些规矩，是以春归一去说，两人就让丫鬟收拾了自己的碗筷，送到屋内去。

自打及笄后应雨灵不是在生病就是各种忙活，都没好好看过父亲，出嫁那晚盖着盖头，什么都没看见，加上天黑，连哥哥都没仔细看上一眼，只听见了哥哥背着她时说的话。

原本在白云观好歹算见上了一面，但又病一场，应雨灵难免想起前世孤苦无缘在肃亲王府等死的日子，于是看到父亲忍不住红了眼眶：“父亲，女儿也想您了。”

应老爷看她这样，赶紧让应夫人去劝，女大避父，总不好还跟小时候一样：“哎呀，多大个人了，不就是生个病吗？不哭啊，哪里不舒服就跟你娘说，我们都给你想办法，好不好？”

听着应老爷跟应夫人轻声哄劝的话，戈冬止算是了解，所谓的“娇惯”，到底娇惯到了什么程度，不过要是他有这么可爱又飘零的女儿，肯定也会惯着的，多可爱啊，难过的时候会找父母撒娇。

好在应雨灵也就是习惯性撒撒娇，情绪过了就好了，于是看到拘谨站在帘子后的戈冬止，忙说：“不好意思戈将军，你快进来，咱们一边吃一边说。”

戈冬止见他们父母女儿团聚的样子才没上前，毕竟他算外人，现在应雨灵招呼了他才走到桌边坐下，机灵的丫鬟已经给他跟应老爷换上新的碗筷了。

见人都在，应雨灵一一看过去，就问：“说起来，爹爹、娘亲，还有戈将军，你们在我昏迷的时候，有想好怎么对外说我刚过来就病了的事情吗？”

虽说今天应雨灵醒得及时，没让应老爷惊动了宫里那位，可消息必定已经传出去了，留给他们遮掩的时间不多。

应老爷放下筷子，斟酌着说：“实在不行，就说你对父母思念过度，加上大病未愈，如何？”

关于应雨灵的病情都在太医署那有记录，属于给官家子女看病的内容，之前张太医也说，应雨灵随着上次大病，肯定会虚弱一阵子，后面好好将养还好，不然的话，可能会伤及寿命。

出生健康强壮的女子自然不会因为一场风寒便伤及根本，主要还是应雨灵身体不够好。

应雨灵也想用这个理由，可是她二月中旬重生回来，如今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其中她去了白云观祈福，又嫁了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身体尚未痊愈的人，如今再说大病未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这样说，上面那位能相信吗？”应雨灵十分怀疑，感觉过于牵强。

“哎，他要是真不想相信，那肯定我们找的理由再好，他也不会信，现在他愿意让你们成婚，不过是自己羽翼未丰，彼此留一丝余地而已。”应老爷无奈地说 。

戈冬止小声地插了一句：“那要不，就说应小姐累着了？这谁家好人熬个两天两夜，能不累啊？”

闻言，应夫人轻咳一声：“咳咳，不能这么说的，这就像是在说皇帝的命令不好，只会操劳人一样，所以就算真实原因是这个，那也得想一个无功无过的顶上去。”

这么一解释，戈冬止感觉更奇怪了：“不……说真话不行，说假话也不行，还得说好听的假话，有这样的王法吗？”

应老爷轻轻拍了他一下：“不可妄言，这种话现在说说就行了，出了这个门，以后你就是吐血都不能说，法就是上头那位定的，他确实就是王法，不听的人，都在午门外挂着呢。”

至于是挂尸首还是挂脑袋，就看皇帝当下的心意。

戈冬止欲言又止，终究是不敢再胡咧咧，闷头吃饭，只等他们商议。

最后商量下来，还是说让应雨灵装病，就说上次的病没大好，如今骤然离开父母，心中忧虑紧张，引发了旧疾，刚好可以对上之后戈冬止得小心对待应雨灵的计划。

应老爷跟应夫人年纪大了，他们操劳好几天了，现在没了着急的事，便觉得身上不太舒服，去隔壁的院子找家医看脉去了。

热闹的小厅里突然就只剩下应雨灵、戈冬止跟春归，应雨灵示意春归先出去守着门，等没人了才伸手给戈冬止舀了一碗鸡汤，看刚才戈冬止一直没敢伸手的样子。

“是不是觉得很憋屈？”应雨灵将碗放到戈冬止手旁的时候问。

戈冬止愣了一下，忙说谢谢：“多谢，当然憋屈，但是岳丈大人说得有道理，人家定的王法，自然什么都可以。”

纵然戈冬止天真又没心眼子，可脑子还是有的，只是需要人告诉他，有人教的话，无论什么事情他都能很快想明白。

应雨灵叹了口气：“所以，在皇城中的人，几乎都身不由己，活得像是皇家喜欢的傀儡，高兴了，把傀儡装扮得漂亮些，不高兴了，就把傀儡扯碎、扔掉，然后换新的傀儡上去，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们都不能说真话了吧？”

骤然接触这些，戈冬止其实心中很是抵触，甚至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卷进这样的事情中，是他在受赏时回答得太好，还是回答得不够好？

戈冬止沉默地喝了口味道鲜甜的鸡汤，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去参加宫宴时他都没敢正经吃东西，都在喝酒，错过了宫宴上的山珍海味，现在喝到的汤倒真是他长这么大喝过最好喝的，比员外家流水席上的还好喝。

“如果得到这些东西的代价是每天得在皇城当假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戈冬止看着碗里金黄的鸡汤说。

应雨灵听他这么嘀咕，笑起来：“是吧，人人都想过好生活，但皇帝只有一个，所以在知道自己不能是皇帝的时候，都会想尽量往上爬，方式有很多重种，但如今你我没有太多的选择，去哄陛下开心，已经是最简单的一条路了。”

因为他们距离皇家足够近，才能用这样简单的方式获得更多的好东西，那些在边远之地生活的官员，估计连一辈子都不知道宫内一道鸡汤就有多少工序。

戈冬止放下汤碗：“但我还是想尽早回边城，这过得不开心，感觉会折寿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对戈冬止来说，能够自由地走在城里，每天吃饱饭、睡好觉就是最幸福的日子，即使他见过了皇城的繁华。

应雨灵垂眸：“进了城，哪有那么容易出去啊？先想想自己怎么活下来吧，节度使老了，他的爵位迟早是要收回的，并没有人能庇护你一辈子，最好的办法，还是你自己能立足，皇上选了你，那你就没有后退的路了。”

戈冬止皱起眉头：“那还是有机会的吧？比如战事吃紧，或者陛下忽然看我不顺眼了，想派我去关外。”

“唔……我建议你最好不要想用这样的方式去关外，因为去了之后，能不能活就很悬了，你不向陛下表忠心，有的是人想制造机会去表，而且，用几条人命能哄得陛下开心，相信很多人都乐意。”应雨灵轻声说。

倒不是恐吓戈冬止，而是应雨灵想起，眼看着大雍朝没几年活头，一个朝代的灭亡可不是一年两年能造成的，必然有一个衰退的过程，如今的天子坚守了十六年，这十六年里他肯定失了民心，又失了臣心。

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关外的将军都出了事，或者前线的兵都快饿死了，才让胡人的铁蹄踏过长城，将大雍朝打得四分五裂。

如果说此前应雨灵还想着只留戈冬止的兵，他自己随意的话，现在人睡饱了，就意识到别的危险——戈冬止离开皇城，还真保不定会不会死。

不是死在路上，而是到了边城之后，想再找各种理由跟罪名让他死，来掩盖皇帝当年提携一个白身的问题，可就太容易了。

没有皇帝会无故提携一个没有能力的人，现在还可以夸赞说戈冬止机敏，将来不需要他了，那份机敏就可以随意按到任何一个人的头上，说他欺君罔上。

朝堂就是这么残酷，但凡想在这里混，心里没八百个心眼子又没有不可替代的能力，就是等死的命。

戈冬止跟着应雨灵叹气，感觉前途一片渺茫，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跟着节度使过来呢？

【此章完】

戈冬止：生活不易，狗狗叹气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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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