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活了

水晶宫内一片沉寂。

鲛人婢女温驯地立侍四周,名为侍奉,实为看守。

看守的正是贝壳镜台坐着的鲛人少年。

鲛人貌美,举世皆闻,尤其是镜台前的少年。

黑色鬈发如绸缎般落在身后,肤色瓷白,尤其是他的眼瞳,灰白的颜色近似水晶,好似能洞穿一切,又空茫地与世隔绝。

蓦地,少年长睫翕动,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片刻后,他机械地抬起双手,紧接着就被身下的蓝色鱼尾吓了一跳,他立刻弹起来…没弹起来!

光滑的鱼尾支撑不住身体,他被迫摔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傅徵清醒些许,他惊愕地望着下/身的鱼尾,“什么东西…”他凝眉不解。

“少君!”距离傅徵最近的两个鲛女游过来,“少君没事吧?”

傅徵眯起眼睛,他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迅速冷静下来,“鲛人族。”他冷淡出声,拖在地上的尾巴似乎也感受到了傅徵不喜的情绪,嫌弃般地晃了两下尾鳍。

看到傅徵脸上的表情,鲛女愣住了,少君自幼神识受损,俗话说就是脑子不太灵光,略痴略笨略傻。

若非他是前任领主的唯一血脉,早就被皇室弃之敝履。

可少君现在看起来不仅很清明,还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原身的记忆渐渐出现在傅徵脑海里。

妖族的姓氏观念淡漠,原身名唤阿诺。

傅徵不虞地微扯唇角。

诺?表应承之意,听起来就很敷衍随便。

阿诺名为继承人,实际上就是个摆设,如今鲛人族摄政王月涯当权,也就是阿诺的亲叔叔。

自从阿诺的父亲殒没,月涯几次三番想杀了阿诺,好在族中大长老庇佑,阿诺得以活到现在。

这位摄政王野心极大,曾想带领鲛人族踏上陆地,可惜空有野心,鲛人族被人族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投降归顺,诚心献出本族至宝——鲛人族少君。

这也是痴傻少君为数不多的价值之一,起码他有一副举世无双的容颜。

大长老怫然大怒,摄政王此举分明是要置阿诺于死地!如今人妖魔三界,谁不知道人皇暴虐成性喜怒无常?

更可怕的是,人皇竟然应允了,不仅如此,人皇还命令鲛人族献上本族所有的符咒。

鲛人族擅长符咒,即利用天地间存在的各种力量汇聚成咒语,为己所用,但符咒形态各异颇为复杂,多数符咒已经失传,只有鲛人族还存有符咒孤本。

人皇的要求相当于要了鲛人族的安身立命之本,摄政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然后在人皇惨无人道的攻伐之下,南海死伤一片。

面对着被灭族的威胁,摄政王只得答应。

在阿诺的记忆里,傅徵剥丝抽茧地得出了两条自己最在意的信息。

第一,人族还在,傅徵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

第二,他如今的身体竟然被作为战利品送给人族暴君。

傅徵难掩愤怒地抿紧嘴巴,他不由得攥紧拳头,指节透出细小的青筋。

重生在一个妖孽身上已经够屈辱了,现下还要他委身于暴君?

简直是奇耻大辱。

傅徵曾是朝廷的国师兼帝师,身份尊贵特殊,满朝文武谁不对他毕恭毕敬?

就连皇帝也是他带大的。

回忆起从前,傅徵眼底闪过几分晦涩,在傅徵那个年代,王朝礼崩乐坏,天下大乱,妖魔横行,人族苟延残喘。

但在方才阿诺的记忆里他看到人族势强,傅徵感到些许欣慰,他为人族奔劳一生,原本以为一切都完了,没想到人族还在,虽然傅徵现在重生在一个妖怪身上,但他对人族的情结却难以割舍。

想到如今的处境,傅徵既怒又恼,撑在水晶桌上的手下意识掰断了水晶桌一角。

鲛女惊呼:“少君!”

傅徵的掌心被水晶碎片划出了几道口子,红色的血液融化在水中,鲛女捧起傅徵的掌心往嘴边送,只见鲛女伸出舌头,竟是要舔舐傅徵的伤口。

傅徵赶紧抽回自己的手,皱眉道:“你要作何?”

鲛女莫名其妙道:“我为少君诊治伤口。”

“……”傅徵闹心地垂眸,想起来了,鲛人的唾液对治疗外伤有奇效。

所以说傅徵不喜妖族,毫无礼仪纲常。

傅徵想从地上起身,奈何尾巴就像死了般动不了,他努力几下,根本适应不了鱼尾,思索片刻后,傅徵对身边的两位鲛女矜持道:“劳烦二位姑娘,扶我起来。”

所谓入乡随俗,如今他作为鲛人,就别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鲛女应声而动。

傅徵被扶上龟壳椅,看到镜子里那张脸时,傅徵有一瞬愣怔,除去鲛人族特有的鬈发之外,镜子里那张脸分明是他从前的脸,顶多是瞳色不一样,这灰白的瞳色,看起来颇为诡异。

鲛女小心地出声:“少君今日…似有不同。”

傅徵从镜子里望着那位鲛女,温和一笑,“怎么?你要禀告月涯吗?”

鲛女愣住了。

傅徵唇角噙着淡淡笑意,他抬手感受着海水中浮动的灵力,从掌心渗出的血液顺着傅徵的心意凝聚在一起,缠绕出一道红色的符号。

“少君?”

“少君何时会的符咒?”

“快,快去禀报王爷!”

哗然一片。

傅徵迎着众多愕然的眼神,右手掌心托着一道虚空的符咒,脑海中闪过前世众生拜服的场面,他颇为怀念地启唇:“眠。”

符咒产生的灵力瞬时波动到整个水晶宫。

数道身影应声而落,就连游到大门口的鲛人也睡了过去。

傅徵又得心应手地画了个形态符,符咒带来的灵力漩涡般地席卷过他的尾巴,尾巴变成两条长腿,好在衣袍宽大,不至于让傅徵裸着两条腿。

傅徵作为能与神明直接沟通的神使,天地间的任何灵力都能被他随意所用,符咒之术自是不在话下。

只不过…傅徵感到奇怪,不知是因为身处海底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他感觉如今的灵力较之当年稀薄了很多。

傅徵没空深究其他,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

在水中走路很难,傅徵走得颇为费力,他刚走出水晶宫,双腿就变回了鱼尾。

“……”傅徵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尾巴,这海底的灵力弱到不足以维持他的形态符。

傅徵努力适应着那条尾巴,虽说这尾巴仍旧很难撑起他的身体,但游泳似乎是鱼儿的天性,尽管游得很慢,傅徵好歹前行着。

一只拳头大小的白色乌龟慢悠悠地在傅徵身侧游着,两只小绿豆眼先是咕噜咕噜地打量着傅徵,然后超过了傅徵。

傅徵:“……”虽然白龟不会说话,但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嘲讽。

傅徵伸出罪恶的手,他拽住小白龟的尾巴,将小白龟拖拽回自己身边。

小白龟翻了个肚皮,它不满地望着傅徵,“少君你干嘛呀!”

傅徵挑眉:“你会说话?”分明没张嘴。

小白龟:“少君你还是那么白痴诶,不是人家会说话,是你作为鲛人能听懂海底生灵的心声。”

傅徵略一思索,道:“带我离开这里。”

小白龟惊讶道:“少君你要逃婚呀?”

傅徵宛若年长者般训斥它:“不要胡说,成何体统。”

小白龟望着傅徵惋惜道:“也对,听说那暴君长得青面獠牙,少君你这么好看…哎,是我我也逃婚。”

“你到底知不知道如何离开?”傅徵弹了下小白龟的龟壳。

小白龟兴奋道:“少君要离开南海嘛?带上人家好不好?人家还没离开过南海呢。”

这小王八叽叽喳喳白痴一样,带上有有何用?傅徵毫不留情地丢下它…也丢不掉,他游得还没有小白龟快。

小白龟愉快地翻着肚皮,“少君,我很有用的,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就是南海百晓生,带上我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傅徵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他神色一凛,扭头一看,身后数道鲛人士兵利箭一般地朝自己游来。

傅徵迅速在小白龟身上画了个符咒,小白龟陡然长大无数倍,傅徵攀在大白龟背上,疾声道:“跑!”

大白龟兴奋地转圈圈:“我长大了!我长大了!”

傅徵紧紧攥紧它的龟壳,被它转得眼冒金星外加想吐,“别…转了…跑…”

大白龟声音坚定:“少君放心,我一定带你…啊呀呀~好晕啊,不管了,少君扶稳了,我冲啦!”

傅徵脸上浮现出错愕之色,“等等…”可惜大白龟已经冲出去了。

然后一鱼一龟打水漂似的冲散了鲛人士兵的队形。

傅徵被甩了下来,他气急败坏道:“你个呆头龟,跑错方向了!”

褪去上辈子那层神秘高贵的光环,傅徵的脾气实在算不得好,不过被身份和立场束缚着,他不得不成为受万人敬仰和信赖的国师。

当然,比起来国师,傅徵心中更偏向帝师这个身份,原因么…作为国师时,他需要面对神明和黎民,而作为帝师,他只需要跟一个人对话,那个人…傅徵脑海里突然凝聚起一个身影。

大白龟眼看要砸在石柱上,它迅速地缩回壳里,“砰”一声,大白龟变回了小白龟,又被石柱弹了回来,正正儿好砸在傅徵的脑门上,“Duang”一声,傅徵高傲的头颅被再次压低。

脑海里刚凝聚出来的人影顿时烟消云散。

傅徵:“……”

他满心窝囊气地接住从头顶落下的小白龟,愤怒地塞进袖口里。

小白龟躲在壳里装死。

“本王不曾料到,你还有这本事。”倨傲轻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傅徵骤然抬眸,看到一个衣着尊贵的男人,是摄政王月涯。

月涯缓慢地游到傅徵跟前,他居高临下地开口:“眼神看起来清明不少,还知道逃跑…”

傅徵凝眸,面色不虞地看向月涯。

虽然是仰视,但月涯还是从傅徵身上感受了上位者的审视与威压——

这不该是阿诺的眼神。

月涯危险眯起眼睛,沉声道:“你恢复神智了?你可知自己是谁?”

傅徵脸色更加阴沉,被人忤逆的愤懑尚未消散,脑海里的记忆混沌不堪,他盯着月涯,语气十分不善:“我是你祖宗!”

“……”

四下俱是无言,又很习以为常。

傅徵越来越烦躁,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探测着海底灵力,时刻准备着与这群妖孽同归于尽。

不就是死么?

傅徵心中嗤然,只要月涯敢对他出手,他就敢拉着月涯一起陷入死无葬身之地。

谁知月涯盯着傅徵看了半晌,竟然松了口气,他吩咐:“带走,将他收拾妥当,立刻送给人皇。”

傅徵:“……”

傅徵[白眼]:小小的老子脾气爆~

月涯[熊猫头]:幸好他没变聪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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