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掌门身死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江湖,中原武林,无一人不知寥鹤芸武功之高,因而无一人不震惊寥鹤芸竟是和一个面具人对招时不敌而亡。
据峨眉幸存子弟所言,那晚他们在硖城邻县落脚,半夜听到房顶传来巨响,赶忙前去查看,那时自家掌门正和一个戴白色面具的男子战得难舍难分。
峨眉派子弟本是丝毫不慌,诺大江湖上就没几人能打得过他们掌门,这些人都和掌门关系匪浅,绝对不可能深夜来讨教。
但……
“他们内力撞上的那一刻,眼前白茫茫一片,我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师父已经倒下了。”一个峨眉弟子说。
另一个峨眉弟子带着哽咽接着说:“几个师兄弟看到就冲了上去,那面具人只是挥了挥衣摆,只是挥了挥衣摆…我那些师兄弟也…”
“这…这真是像极了当年魔教…”最后一个幸存峨眉弟子话音一落,全场寂静,所有人在蔓延的恐惧里感到了寒凉。
时隔两百年,中原武林依旧在当年魔教的阴影之下。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流言不胫而走,江湖人人自危。
“寥鹤芸和遇害峨眉弟子的尸身都比较血腥,被割千刀,血肉模糊。”
云少澄正在莫焕的房间给莫焕通消息,萧从之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听着。
云少澄说完看了看萧从之,又看了看莫焕,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莫焕喝了口茶,平淡地发表看法:“怪不得现在江湖上人人说得有鼻子有眼,都说是百年前的魔教教主复活了…”
萧从之说:“千刀万剐是当年魔教教主威慑武林时血洗门派的方式。”
“哦~萧兄真是见多识广。”莫焕不走心地吹捧到。
“……”
“许谈还是要明日就办及笄礼?”莫焕问云少澄。
“是,峨眉的消息一传来,许谈就急着要办及笄礼。”
萧从之有点好奇:“那亲是定了哪一家?”
云少澄见萧从之都快坐莫焕怀里了,只好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点苍派大弟子华南州。”
“许姑娘居然不介意了?”
“许舒颜现在被关在房中,许谈还派了一队人看守。说起这个,前些日子,萧少侠可是去点苍派把华南州打了一顿?”
闻言莫焕看向萧从之,有些吃惊。
萧从之下意识搓了搓手指,语气微妙地应:“嗯,为了过去试试钱霖的武功。”
莫焕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继而心情很好地表示:“许谈此举,峨眉派必然是不满的,但是如今的江湖也只有武林盟有能力会会那股疑似魔教的势力。”
“那…我们的计划?”云少澄揣度着不知能在萧从之跟前说到什么程度。
莫焕乐于当个谜语人:“就明天吧,江湖各路人马齐聚,适合为我们开幕。”
“可如今寥鹤芸一事…”
“无妨。”
云少澄走后,萧从之问莫焕:“你明天要做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保证让你看出好戏。”
萧从之险些翻了个白眼,无奈地问:“寥鹤芸的死被嫁祸给魔教,你觉得…”
“等等。”莫焕打断,问:“你怎么确认这是嫁祸。”
萧从之莫名地看向莫焕,他不懂莫焕什么意思。
却见莫焕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魔教之所以被称作魔教,并不是因为百年前邢风的所作所为,而是魔教武功心法有别于中原武林正道,行事作风也不被正道规则束缚。”
萧从之默不作声看了会儿莫焕,随即淡淡道:“我知道了,那么不知莫兄对寥鹤芸之死有何见解?”
萧从之是揶揄,于是莫焕就反问了萧从之。
萧从之好脾气地回:“寥鹤芸武功高强,这几年几乎不问江湖事,按理,很难是被寻仇。”
莫焕说:“寥鹤芸早些年也是与人为善,广结好友。据说当年许谈当上武林盟主,还是因为她没有参与进来。”
“所以我会推测,并不是魔教所为,而是失踪案的始作俑者想要嫁祸魔教。”
“那就跟着你的思路想想,为何会选峨眉派?”
萧从之早有成熟的想法:“恐怕盯上的不是峨眉,而是寥鹤芸本人。一个几乎隐退江湖的绝世高手深夜被血腥杀害,这才可能造成眼下对魔教的联想和恐惧。”
“嗯,同样的道理,对魔教也是一样的,若是魔教想要重新入主中原,向寥鹤芸下手绝对是最好的震慑。”
萧从之并没有否认,寥鹤芸的死无疑让本就一团乱麻的江湖,卷入了更深的漩涡。失踪案还没有头绪,峨眉派掌门就身死途中,还牵出百年前消失在中原的魔教……
第二天,许舒颜的及笄礼将于傍晚举行,江湖各个门派都被邀请,虽说峨眉派掌门身死一事,让此礼不可张扬,但许谈迫于诅咒,也不敢轻忽了仪式。九大门派除了略有微词的峨眉,都会到场,更不要说那些不敢不给许谈面子的小门小派。
目前借住在武林盟的萧从之和莫焕自然被一并邀请,只是莫焕目前还“重伤未愈”,只能由好友萧从之代为观礼。
出门前,萧从之看着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装病的莫焕,思考着把人薅出来套出计划的可能性,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放弃了事。
听着萧从之走远,莫焕才从被窝里探出头,若有所思地静静看着前方良久,才掀开被子,起身做起了准备。
萧从之到了宴会场后,不像上次那般礼貌客气地去和许谈打招呼,径直选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坐下了。
站在高处的许谈余光瞥到了萧从之,他皱起了眉。萧从之前往点苍派重伤华南州一事,许谈当然知道,不然如今华南州也不会躺在后院,只等定亲之时勉强出场片刻。
许谈自是不满,也不愿把萧从之请来,只是这位身份不明,行事乖张,如今就在武林盟住着,若是不请来,万一在仪式上添乱反倒得不偿失。
萧从之不知道也不会在意许谈是怎么想的,他坐在中游偏上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寒暄的武林正道们。
许谈正一脸笑意地把云少澄引荐给各家掌门,云少澄一脸的谦卑,和在莫焕身旁时狡黠又常有算计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萧从之看得有趣,身旁忽然传来陌生的声音:“你是何人?”
这道声音极不客气,萧从之只得把目光从已经开始和雪山派掌门纪不予攀谈起来的云少澄身上挪开。
站在萧从之身前的是三个人,穿着都很考究,两人配剑,一人配刀,从衣着武器上,萧从之并不难判断他们所处门派。
好在那唯一配刀的男子开口做了介绍:“这是华山派二弟子和昆仑派大弟子,你坐的应当是他们的位置。”
这男子年纪不大,语气倒是十足十的狐假虎威。
其实江湖人办宴,为显洒脱,都是不明着排位置的,但是每个应邀的人,都会根据门派势力和来人名号,算好大致的位置,坐下前还会互相推诿两下。
萧从之对这种可笑的形式主义略有耳闻,往日他愿意玩一玩,今日却不想了,他不知道莫焕到底在筹谋什么,他得留心看着。
因此,萧从之语气有些冷硬:“今日并未排座。”
还不等那华山派和昆仑派的弟子说话,狐假虎威的男子又说:“你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种规模的宴会吧?虽说没有明确排座,但你无门无派,哪能坐这里,这里前后都是九大门派的子弟坐的。”
这人说完,华山派的二弟子觉出了不妥,拉着男子的衣摆扯了扯,轻声说:“不可这么说。”
但昆仑派大弟子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皱紧了眉盯着萧从之,显然很不满萧从之坐在此处。
萧从之余光瞥到云少澄正在递给纪不予什么东西,莫名有些烦躁,冷下脸说:“不知你什么门派,那么乐意给人当狗?”
“你!”那人“刷”得抽出自己的配刀,动作没什么停顿地往萧从之的肩膀处砍。
萧从之轻而易举地拿扇柄抵住了长刀,长刀出鞘,刀光尽显,萧从之倒是有了些印象,这应当是江湖断水门的弟子。
虽是小门小派,但锻造刀剑的手法精妙,早先在麒麟村,莫焕拿来给萧从之防身的折叠长刀便是出自断水门。
只是那把刀,如果萧从之没有看错,是百年来,断水门最出彩的作品,蘅霜。
而眼前这把刀,对比之下能称一句粗制滥造,怪不得这几年断水门都快从江湖上消失了。
萧从之手下一个用力,那男子只感觉虎口发麻,刀不可控地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唤醒了一旁华山派二弟子的理智。
他赶忙作揖道:“兄台,是我们失礼了。”
虽是歉词却无歉意。
这时,本在各处周旋的云少澄走了过来,他脸色微黑:“何人在此喧哗?今日是盟主大人独女许小姐的及笄礼,不可出任何差错!”
断水门的弟子本想开口抱怨,话头却被昆仑派大弟子抢了过去。
这人说得客气,却暗藏玄机:“惊扰云少侠了,我们只是在此处看到生面孔,想说两句体己话,只不过这位少侠似乎并不善言辞。”
云少澄皱眉看向依旧坦然端坐的萧从之,脸色更黑了。昆仑派大弟子心里暗笑,他盘算的就是由云少澄亲自将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年轻人赶走。
但云少澄怎么敢惹萧从之,当下只说:“既然不善言辞,那就不要攀谈了。请诸位快些落座吧,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
说完,云少澄急着步子离开了,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昆仑派弟子。
在武林盟的地界,云少澄都亲自开口了,这几位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放弃,坐去了萧从之的下首。
萧从之注意到断水门弟子离开时愤愤的样子,以及昆仑派大弟子坐下时怨毒的表情,但他并不在乎。他现在更想知道,在这个仪式上,莫焕要做什么,还有那面具人是否会做些什么。
…….
夜幕降临,再多的插曲也撼动不了许谈要办及笄礼的决心。
许谈穿得极精神,在台上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紧接着,盛装的许舒颜被一队人护送到了台中央。
不过,说是护送,其实“押送”更合适。
许舒颜一脸不情愿,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但许谈视若无睹,朗声对诸位来宾道:“今日既是小女及笄礼,亦是她与点苍派大弟子华南州华少侠定亲之日。”
话音落下,全场掌声雷动,各个门派的掌门和子弟轮番说着祝贺的话,人人脸上笑意盈盈。
突然一个声音十分突兀地问:“明日就是峨眉掌门头七,今日议亲真的好吗?”
是雪山派掌门纪不予,这话在此时此刻显出了几分天真的残忍。
场子一下子静了,转而传出窃窃私语。
“听闻峨眉掌门是魔教动的手?”
“**不离十…”
“魔教难道又要….”
“嘘!慎言!”
“许盟主究竟怎么想的?这个档口又是及笄又是定亲。”
“谁知道啊,魔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许谈站在台上,一脸肃穆,完全控不住场下众人碎语。本来华南州该在这时候上台,全了整个仪式,如今却不是个合适的时机了。
在这当口,一枚飞镖蓦地破风而来,带着摧枯拉朽般的力道,直接劈开了最上首的矮桌,刻进了桌后的石壁。
一时之间,全场静默,众人连呼吸都不自主地放轻了。
许谈瞪大了双眼,缓缓转头,看向那枚飞镖。
能射出这飞镖之人必然内力无穷,没人敢细想,会是谁?
许谈身为武林盟主,此刻不得不上前取下那飞镖。
只见那飞镖是猩红的颜色,上面竟还钉了一张白纸。许谈飞速扫了一眼,神情更加震惊了,第一反应就是要将这纸藏下。
可虚空之中传来声音:“许盟主,你看到了什么该告诉大家,免得拂了我一番心意。”
这声音虽是做了些伪装,萧从之还是立刻就认了出来。
如今场面上唯一还敢说话的也就纪不予,他自以为很轻地感叹:“虚空传音,这人内力好高。”
萧从之瞥了纪不予一眼,有些摸不准这人和莫焕的关系。
许谈望向虚空,出声沉稳:“不知阁下何人,为何不现身?”
“许盟主,不如先读出纸上内容。”
“……”
“这纸上究竟什么内容?”
好奇心到底是压过了恐惧,宾客又开始窃窃私语。青城派的掌门甚至主动问:“许兄,究竟是什么?”
许谈仍在犹豫,一旁的许舒颜一把夺过,此刻能破环她定亲的事情,她都愿意冒着险去做。
“一直未收到许盟主回音,不如就中秋月圆之夜,安陵城静候莅临。魔教教主…谢莫闻。”
许舒颜念完,才猛地反应过来,惊恐地看向许谈。
许谈一脸无可奈何,任由全场一片哗然。
“!!!”
“我没听错吧。”
“魔教教主…什么来着?”
“谢…”
“谢……”
“真是魔教?”
“刚刚那是魔教教主?”
“我天,那个内力?那峨眉掌门?”
“不是,什么叫未收到许盟主回音啊?”
萧从之皱起眉看向云少澄的方向,他不觉得莫焕只抛出个惊雷就会走,毕竟云少澄表面装得融入了众人的交谈,手却一直隐在袖中。
“!”
猛然起了阵大风,夹杂着威迫力极强的内力威压,望向那风的来处……
黑色暗纹滚红边长袍,百年前魔教最具辨识度的穿着。
只见来人戴着黑色斗笠,面容在黑夜里看不清轮廓,衣袍被风吹起肆意的弧度,在风里猎猎作响。他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向最前方的许谈,每走一步,风就猛烈一分。
众人从震撼和恐惧中堪堪回落三分心神时,魔教教主谢莫闻,已经走到了近处。
许谈拿拇指抵住剑柄,还算镇定地问:“阁下前来,所欲为何?”
谢莫闻笑了,在风里渗出了些阴森感,他回:“半月前,我曾修书一封送与许盟主,未得回信,故亲自来看看。”
“阁下不必挑拨离间,今日过后,我必会将那物告知众人。”
“许盟主误会。”说着谢莫闻停下脚步。
“你是魔教教主?”青城派掌门站起身,也按上了自己的武器。
“诚然。”
“魔教恶贯满盈,被正道逐出中原,如今又是想……”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飞了出去,没人看清谢莫闻是如何出手的,只看到那出言之人口吐鲜血,瞬间没了意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那飞出去的,正是方才狐假虎威的断水门弟子,萧从之不得不疑惑这个门派的人是否脑子不太好。
但这般一来,九大门派的掌门已被激得全部站起了身,纷纷对谢莫闻放出内力威压。
“谢教主,这里毕竟是中原武林。”武当派掌门沉声道。
谢莫闻又笑了,仿佛九大门派掌门的内力威压他也可谈笑处之。
突然,谢莫闻身形一闪,竟是直接攻向了武当掌门。武当掌门一掌拍出,两人转瞬间过了三招,华山派掌门见状赶忙持剑迎上,谢莫闻一矮身,抽出腰间短刀,竟是震飞了华山派掌门。
如此,其余掌门不再保留,一齐攻了上去。
百年前魔教教主邢风,可以以一人之力屠戮当时正道武林无数高手,如今九大门派掌门必不可能掉以轻心,他们怕的是,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魔教教主,会血洗武林盟。
谢莫闻动作极快地穿梭在各掌门之间,出招断招,极为利落,须臾就过了百招。
“魔教。”一道声音从虚空落下,谢莫闻边过着招,边说:“将于中秋月圆之夜,再次入主中原,还望各大掌门莅临观礼。”
说完,风停了,人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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