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芯看着面前空中飘着得半透明身影，是个连实体都没有虚影。一身最高品级的宫装华服凤冠穿戴整齐，整个人端方威严，正吊着眼角看着她。

蒋芯怔怔得身子发僵，脊背乍寒，薄汗骤起。

只听见眼前的‘人’说，“你不是五年前死了吗？”

她声音清冷的吓人，尤若太虚，蒋芯听得忽远忽近，不甚真切。

蒋芯喉咙上下翻动，“姑姑？今... ...”

蒋芯咬断句，今日是你的头七呀！五年不见，不曾想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

半透明状身影突然翩身压下，几乎脸贴脸，眼珠子对眼珠子。蒋芯一口气堵塞在嗓子眼里，胀得胸闷发疼。

大周庄圣太后于七日前怪病暴毙，蒋芯还在地宫里给这位姑姑祭拜过，现在为什么会化成半透明状飞身在她的面前？

是... ...是亡魂不成？她倏然睁大双眼，步子往后滞泻。

“今日是哀家的头七，哀家知道。”

声音淬骨的寒凉，细细麻麻得黏在身上。

她的眼神睥睨而下，审视着蒋芯。

“你是怎么回事儿？五年前你卷进皇后的案子里，陛下不是将你处死了吗？你为什么在皇后的地宫中？”

说到这里，蒋芯原本的害怕尽数褪去。

面上染尽了极恨和怨气，形同地狱里生爬出来的厉鬼修罗，咬牙切齿。

狰狞得庄圣太后看到都觉得有些害怕。

她一生见过多少‘修罗鬼刹’，也没见过蒋芯这样的脸，戾气糅着怨气都能冲天，像是能劈开天地一般。

地宫昏暗，更是将蒋芯映衬得犹甚可怖。

突然，蒋芯眉目柔和两分，但也刻了不少冷漠疏远的戾气，口吻偏平述，带着涕血吐词：“五年前皇后娘娘中毒，被人毒哑了嗓子。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蒋芯看向太后的神情，令她这个死了七日的亡魂都一惧。

地宫中莫名出现一股凉风，将灯烛吹得晃动起来，影子打在墙上疯狂闪烁。

“因为我是皇后娘娘的声音。她的日常说话，宣旨，都是我在替她发声。姑姑，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

庄圣太后惊诧的目瞪口呆，“你是... ...她的声音？”

声音吊高，眉头紧蹙，一派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么仔细一听，才觉得蒋芯的声音如此熟悉，一点陌生也没有，方式是身边惯听的。

“陛下做的？”

不是试探，而是确定性的询问。

蒋芯一身平素，除了保暖不生病之外，根本没有好看可言。

蓬头垢面虽然不至于，但是和外面的嫔妃，乃至平民女子相比，蒋芯只是修整素净罢了。

蒋家是大周的开国元勋后代，武将世家，辈辈都极受当朝陛下宠幸。

蒋芯身为蒋家的后族，天下除了陛下，还有谁人敢动她？即便是寻常后妃，也要看在蒋家历代功勋上给她五分薄面。

蒋芯明晃晃的怨恨冲进她的眼中，不见天日的脸色极其惨白，毫无血色。

“是，陛下做的。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中做了五年她的声音。”

胸中积怨十分清晰。

她一个空中翻身，落在蒋芯身前。

轻轻的伸出手，想去执起蒋芯的手，却没想到穿过了蒋芯的身体，扑了空。

蒋芯不愿与‘人’这般亲近，在她的手落下同时，蒋芯往后退了几步。

看着眼前的亡魂，所有的害怕已经消散殆尽。

猩红的眼眸带着冷漠疏远。

“姑姑当年也没去查探我是真死还是假死，我突然觉得，我是有些怨恨你呢！”

这句话的克制也显而易见。蒋芯偏过头，看着那个穿着大行吉服的太后亡魂，有些奇怪。

“姑姑死了七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天下莫非真的有鬼怪一说？”

庄圣太后显然也不太明白这件事，半隐现的脸上眉头紧锁，身体在半空中浮上浮下自由飘动。

“哀家听人说，哀家死的冤，如果不找到死因便无法往生。从棺椁里醒来，走着走着就到你这儿了。”

她探下身，看着蒋芯，眼神真切。

一只手伸出来抹上蒋芯的鬓角，蒋芯只觉她是亡魂，摸也摸不到什么，便站着没动。

却不料一阵寒冰刺骨的凉意在鬓角加深，刻入全身，寒到令人发颤。

“或许你是哀家的天选之人，既是哀家的侄女... ...”

她环顾着四周，昏暗封闭的地宫，墙上有一道空隙。

从这里看出去，那是皇后点华丽绝美的宫殿。外面灯光如昼，暖流入柱，还带着暗香。

反观地宫，连一盏像样的灯都没有，除了一张塌和桌子，就是一面墙的书。

那些书太后不用看都知道是些什么，大周当今皇后酷爱读书，为了符合皇后的书香气质，是要博古通今才好。

她的眼神回到蒋芯脸上，“被困在这个地方，你心中有怨嘛？”

这就是废话！

蒋芯她大好年华入宫为妃，进宫第一日因为皇后遇害，被人毒哑了嗓子。

她声音与皇后无差，便被陛下用作同伙罪名在众人面前直接将她‘处死’！然后被困在皇后脚下，日日夜夜替她发声，如何能不怨？

“姑姑，给你，你怨吗？你怨吗！”

蒋芯很想声嘶力竭，却不敢，也不能。她不能惊醒头上宫殿里小憩的皇后娘娘，和当今圣上。

庄圣太后看着她压抑的模样，痛苦不得疏解，悲切却无法言述，让人生起恻隐之心。

“哀家帮你从这里出去，你帮哀家寻找死因，届时哀家往生极乐，你也能落个逍遥自在，如何？”

蒋芯满腔愤怒积怨登时荡平，双目瞪起，“你说什么？帮... ...帮我出去？”

激动过后她瞬间平静，惨淡地哼笑一声，“陛下不会放我出去的，不然这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哑巴这事情，岂不众人皆知？”

庄圣太后透明身影在空中一旋，抬起腕子支着下颚。

“哀家去看看能不能替你杀了她——这样，你就无用了。但是怎么活下来，需要哀家教你吗？”

蒋芯面目森然，冷静异常，淡淡鬼魅轻笑。

“那你还是先去动手试试，没准姑姑你做不到。那样的话，别指望我给你找死因，我不好受，有人陪着也是开心。譬如看着你徘徊人间，孤独万年。”

亡魂哪能碰触到人，蒋芯是这么想的。

庄圣太后听到这样的话一下子愣住，看蒋芯就像是看个陌生人，看着地狱恶鬼一样。

“你以前不是这个性格，原先开朗豁达明事理，怎得现在... ...”

蒋芯觉得她活到五十岁便离奇暴毙，怕不是脑子天真被人害死的？看她就跟看个傻子一样，好脸都没甩一个。

“姑姑要想早日往生，还是先去看看你的‘好儿媳’。你现在的状态，能碰得到她吗？怎么杀人？”

庄圣太后看着她，渐渐也能理解一些。

蒋芯十三岁带着家族荣耀，在最天真的年华册封入宫。却被折磨成这个样子，性情大变实属正常。

自己身为太后，太久没听过如此刺耳之言，乍听也有些愤闷。但是看着蒋芯的眉梢，顽强携恨的样子，慢慢也就消散了。

“让哀家找死因的人说，如果有人肯用一碗腕血向哀家祈求，哀家便能为所欲为，替祈求的人完成一个心愿。虽不知真假，但可一试，你... ...”

蒋芯还没听完她的话，伸出手拿起桌子上的瓷杯就磕在桌角，登时碎裂，飞快地划向另一只腕子上。

手伸出去，呈递给鬼太后。

“尽管一试。”

蒋芯划得深，血眼见得就红了一地。

她脸色肃然，像是划在别人身上一样，不见一丝疼色。身影笔直的印在墙上，没多久蒋芯的脸色开始惨白发灰，体力不支，有些站不稳，没晃两下就一头栽倒在地。

“姑姑，替我杀了她。我想出去――”

声音开始变得虚弱，话音才落地，地上鲜红色的血隐隐发黑，突然动起来，朝着太后脚下汇聚，攀爬到她的身上。

一阵红黑色异光乍亮，她伸出手，在虚影中好像有了力道。庄圣太后惊讶得看着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像是有了‘实体’一般。

手握紧松开，那种真实感让她惊叹。身上的吉服一片一片清晰起来，整个人威严愈盛。肤如凝脂，带着晶莹的微光。

蒋芯看着她的变化，更是目眦欲裂，惊叹到不能言述。

姑姑... ...好像‘活’了一般。

地宫中门上突然出现一双眼睛，冷漠凶狠，当看清蒋芯身前那滩血，登时怒不可遏，铁门被人一脚踹开。

‘哐当’声刺耳，外面还有奴仆跪下求饶的声音。所有声音搅在一起，蒋芯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并不是十分清晰。

一只冰手钳住蒋芯的下颚，迫她抬头。

“御医召来，快——她死了，你们也都跟着去死！”

狠戾冰冷的声音从头劈下，蒋芯用尽最后的力气缩了缩身子，十分害怕。

是陛下来了，是大周帝王，顾怀先。

一道阴影往下倾轧，蒋芯视觉稍微晃动。

她这样近距离见陛下的次数不多，只有两次，一次是被关入地牢的那一天，一次是现在。

他的眉眼深邃，冷漠，生生刻进了几分寒意，让人生畏。面颊刚毅的线条也让人看着十分发怵，绷得很紧，威严过盛。蒋芯口边为数不多的空气也被他碾压得丝毫不剩，呼吸愈趋困难。

他狭长的眼睛半眯，“就你也敢寻死。”

嗤之以鼻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她的错一般。蒋芯现在意识混沌，四周看了几眼，地宫昏昏暗暗，根本没有庄圣太后的影子。

刚才是幻觉吗？

自己划下去究竟是为了寻死求个解脱，还是姑姑真的‘再生’能替她完成心愿，以作交换？

她想不起，也分不清。只是现在，蒋芯心里突然有种冲动。

遂即哼笑，以示不屑。

“妾身就要看着皇后被天下人指骂是个‘哑巴’！五年囚禁，多谢陛下一时疏忽，让妾身好在地下，去看着你们不得好死。”

顾怀先钳住她下颚的手往下不受控制得挪了半寸，直接掐住她纤细的脖子。

“你... ...”

空气直接被阻断，胸口涨起来，蒋芯痛苦得蜷起身子，哼哼唧唧都不能。脸色越涨越红，身子开始无力得瘫在地上。

门口一阵疾步。

“老臣来迟，求陛下恕罪。”

说着就五体投地的跪趴在顾怀先身边。

他被这样一声请罪惊醒，手甩出去，将晕死过去的蒋芯给甩到一旁。缓缓站起身子，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她，他垂首冷眼看着。

“你也配死。”

步子才动，立马有人抬着一架金樽龙椅，搁在蒋芯不远处。

“治。”

御医一身虚汗，叩拜完立马从药箱里取帕子，谁料顾怀先蹙着眉。

“快些，她不配用。”

御医一听，身子僵钝，愣神了两息时刻，立马在顾怀先投来的凶杀视线里执起她的手，细细探脉。

蒋芯想避开，却抬不动手。

她从未被任何男子触碰过，此举她不能忍受，但也无法反抗。只是咬紧牙，倏然起愿。

如果姑姑真的‘活着’，我希望陛下的心尖肉立马去死！希望自己能亲眼看着他们不得好死。

门外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听上去是有事。动静大得连顾怀先都侧过头，看向铁门。

铁门人影一闪，一个穿着紫色宫装的老太监跪在他身前。

浑身颤栗，嗓子也被棉花堵了一半，喘息中支支吾吾道：“皇后... ...”

顾怀先眉眼一凛射过去。

“皇后娘娘——薨了。”

蒋芯听到，先是怔住，遂即“哈哈哈”的狂笑起来。

然后，堕入一片黑暗之中，失去所有意识。

谢谢阅读。

【明天见，比心。】

以女主的视角HE，后面会反虐男主！

本文不会走你虐我我爱你的戏码，会动心，不能忘记罪孽，

【强调！以女主的视角HE，不是全文视角HE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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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声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