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中,齐宣王正和佳女说笑着。
“第一次见到孙军师的时候,寡人还是太子,当时寡人就心想,齐国是没人了吗?父王怎么会用这么个瘸子,看他那个样子,连路都走不好…”齐宣王一边说一边学着孙伯灵的样子在佳女面前走来走去。
佳女笑得花枝乱颤:“大王,那你后来又为什么用了他呢?”
“后来寡人急需打败魏国,让齐国称霸,所以不得不重用了他,不过现在,齐国已经称霸了,寡人也没必要再用他了,不然寡人看到他那个一瘸一拐的样子就来气,这要是让别的国家看见了,还不得嘲笑齐国饥不择食了,随便什么人都用…”
钟离春走了进来,脸色铁青:“大王今日的奏折批完了吗?”
齐宣王一愣,随即满脸堆笑地说:“王后,寡人批了半天奏折了,只是来和佳王妃说笑一会儿放松一下,一会儿就回去继续批奏折。”
“大王既然还有奏折没批完,就不该出来说笑,快回去批奏折吧,大王明日还要早朝,若歇息得太晚,对大王身体不利。”
齐宣王面露不满的神色,但随即转了转眼珠,顺从地对钟离春说:“好,寡人这就去。”
书房中,齐宣王刚批完最后一本奏折,钟离春起身要走,他叫住了她:“王后,寡人还不累,想再看会儿书再歇息,王后再陪寡人一会儿吧。”
钟离春转身对齐宣王说:“大王,已经很晚了,快歇息吧,明天还要早朝呢。”
齐宣王拉住她:“王后,你不是希望寡人勤于政务,励精图治吗?那想必王后也不会反对寡人多看一些治国方面的书吧。寡人也希望王后能陪着寡人看书,王后聪慧过人,寡人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和王后讨论一下。”
钟离春奇怪地看着一反常态的齐宣王,思索了片刻,说:“好,臣妾陪大王再看会儿书,不过臣妾有些内急,先去一下茅房再回来陪大王。”
齐宣王点点头:“好。”
钟离春走了出去。齐宣王挥手招来身边的侍卫,小声说:“跟着她。”
钟离春走在夜幕中。
突然,她一个转身,揪住身后不远处的侍卫:“我早就看见你在我身后鬼鬼祟祟。说,是谁让你跟着我的?!”
“王后饶命!是大王——”
钟离春对着侍卫的头狠狠地打了下去,侍卫应声倒地。
借着夜幕的掩护,钟离春沿着她平日里出宫的小路,飞快地向宫外跑去。
“大将军!”
田忌在睡梦中被吵醒,不耐烦地说:“什么事啊?”
田忌的贴身侍卫飞奔而来:“大将军,不好了,我们的府邸被包围了!”
“什么?!”田忌被吓得瞬间清醒了过来。他飞快地披上件衣服跑出门去,果然看到将军府外围着一群带着武器的人,包围圈渐渐缩小…他赶紧跑向孙伯灵的房间:“孙先生!”
片刻后,孙伯灵打开房门:“我已经听见了。田将军,快逃吧,恐怕是大王听信了邹忌的谗言,派人来除掉将军了!”
田忌着急地说:“现在逃还哪儿来得及啊?!”
“田将军,现在逃走,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不逃,你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快点带上你的家人和侍卫,想办法杀出去!”
田忌点点头:“说的是。将军府有个鲜为人知的侧门,我们可以试着从那里逃出去。孙先生,我们快逃吧!”
田忌带着一帮侍卫往侧门走去,孙伯灵也以最快的速度撑着拐杖跟在后面,奈何田忌和侍卫们走得实在太快,他跟了一段之后,腿就撑不住了,膝盖一阵疼痛,他腿一软,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田忌赶紧跑回来扶他:“孙先生,你怎么样了?”
孙伯灵忍着疼努力撑起身体,对田忌摆摆手:“田将军,你们先走吧,别管我了。”
“那不行!要走我们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你不管!”田忌说着叫来一名侍卫:“来,你背着孙先生,我们一起冲出去!”
孙伯灵拦住他:“田将军,你现在自身难保,待会儿冲出去的时候必是一场恶战,侍卫保护你和家人已经是应接不暇,我腿脚不便,带着我会拖累你们的。你们快走吧,晚了就出不去了。你好生保重,我相信大王只是被一时蒙蔽,你一定还有东山再起的那天…”
田忌一阵心酸:“不,孙先生,你我在战场上生死与共,我不可能不顾你死活自己逃出去…这样,将军府里有一间暗室,从外面看不出来,你先去那躲起来,等我一逃出去,就立刻派人来接你出去!”
“报告将军,方才田将军带着侍卫企图从侧门溜出去,被我们的人发现了,只是田将军和侍卫个个武功高强,那个侧门又很不起眼,所以我们没有在那布置多少人,最终不敌田将军和侍卫,还是让他们跑了。小人疏于职守,是小人的不是,请将军责罚!”
田忌府邸门口骑着马的一名将军咒骂了一声:“一群饭桶!这让我回去怎么和邹相国交代?怎么和大王交代?”
旁边的一位谋士打扮的人说:“将军,邹相国一心要除掉田将军,其目的只是让田将军不再在朝中任职,对他构成威胁,而大王要除掉田将军,无非是担心他功高盖主,又手握兵权,有谋逆之心。田将军这次出逃,必不可能再回到朝中担任要职,也不可能再掌兵权,邹相国和大王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会真的怪罪将军了。何况邹相国给将军的黄金,将军已经花了,邹相国难道还能让将军吐出来不成?现在最要紧的,是查找并剿灭田将军留在临淄的党羽,否则他们听说今晚之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邹相国和大王才真的要怪罪将军了。”
将军点了点头:“那我们该从何处查起呢?”
谋士阴笑了一声,低声说:“今晚出发前,大王曾密诏将军入宫,不知大王是否对将军有什么指令呢?”
将军想了想,说:“大王对我说,务必要将田将军及其党羽全部剿灭,将军府内不能留一个活口!”
“这便是了。将军想想,田将军的党羽里,有谁是大王最想除掉的,又是谁现在有可能还留在将军府中?”
将军若有所思地说:“你是说…孙军师?”
谋士点点头:“没错。孙军师腿脚不便,很难跟着田将军逃出去,所以现在,他极有可能还留在将军府中。”
将军问面前跪着的手下:“方才跟着田将军一起逃走的人里,有没有一个腿瘸的或者让人背着、抬着的?”
“报告将军,没有。”
将军点点头,挥了挥手:“来人!迅速搜查将军府,务必确保没有人留在府中!”
“是!”
手下的人在田忌的府邸内搜查了一圈,出来报告:“回禀将军,田将军府中空无一人。”
“这不可能!”将军皱了皱眉:“来人,点火!我就不信,我今天不能把孙伯灵找出来!”
透过暗室的窗户,孙伯灵看到了屋外的熊熊火光。
他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也知道逃不出去了。本来今晚听到钟离姑娘传递来的消息,他就想明天一早就去向大王辞官,以打消大王的疑心,只是没想到,大王下手这么快。
只是又有什么可吃惊的呢?他知道大王一定会疑心他功高盖主,再加上他和钟离姑娘的事,大王早已知晓。从前大王隐忍不发,只是因为需要他辅佐,打败魏国,让齐国称霸,而如今,齐国已经称霸,便该是兔死狗烹的时候了。他早该知道,纵使他有万般才华,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甚至,在大王眼中,他只是一枚残缺的棋子。
屋内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他用手撑着身子挪到门边摸了摸房门,已经热得烫手了。
多么讽刺,他付出了健全的身体,付出了他毕生挚爱,付出了这许多年的光阴与心血,以为换来了威震天下名刻钟鼎,最终却落得这灰飞烟灭尸骨无存的下场。
孙伯灵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再见了,钟离姑娘。
若有来世,惟愿能再次伴你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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