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中,朱墨坐在桌旁,脑中想的是映玄晔同他所述之事。
他这次出门,是要去一个小村查探那里曾出现过大量秃鹫的事。
正想着,旁边桌一人忽然道:“那陆家村里出现秃鹫的事,都听说了吧?”
这人口音有些重,讲话也是抑扬顿挫,前几个字说的含糊,重点突出“秃鹫”二字。
人在讲一些诡异之事时总喜欢低声,这位老哥也一样,不过,他虽是压低声音,但声音也不小,足以让酒肆众人侧耳听清。
那人见周围人投来目光,又静默一会,吊足众人胃口,才开口道:“那秃鹫个个……”
小地方难得出一件奇事,故而一件怪事便能谈论好些年。
朱墨喝完酒,付了账便离开了。
这一路上听到的都差不多,同映玄晔所说的大致相同。只是这些路上听到的大多是先讲那些秃鹫如何危害民众,再讲那名过路修者如何英勇神武,将秃鹫消灭殆尽。
前面便是那小村了,路口立着一块石墩,上面刻着三个字,这三个字大约刻的年岁久远,故而十分浅淡,朱墨走近些看清上面的字“陆家村!”
陆家村,陆家村,朱墨轻声念着这三个字,反反复复,念了好几遍。
入夜,朱墨找了个山头,挖了个洞便钻进去休息了。
今日酒喝得多了,他觉得有点晕乎,等休息一晚再去陆家村吧!
————
次日,朱墨进了陆家村,出现秃鹫的地方不难找,在路上便打听到是一间破屋里。陆家村里住户不多,朱墨很快就找到了,是村头的一间破屋里,这屋子着实破得厉害。
屋子周边也没有人,估摸着是因为出现过秃鹫,吓得没人敢来这边了。
院子的围栏桩子东倒西歪,屋前的那面门扇更是摇摇欲坠。
朱墨小心避过门扇,进了门。
屋内,入目便是杂草、砖石以及一些碎布。
没过一会,朱墨就看完这屋内所有东西,没有残留的法力波纹。
这里就像任何一个长久未有人居住的屋子,虽是破败,却也没有妖异之处。
朱墨踩过地上的枯草,又细细检查屋子的边角。
“阿珂,快回来,别去那里!”屋外脚步声和着女人的说话声传来。
朱墨下意识行至门边,原本要出门瞧瞧,却即将踏出门之际却又收回脚。还没来得及躲藏,一个小男孩闯进视野。
小孩没再往前跑,而是站在院门口,显然,他是看到朱墨了。他指着朱墨转头说话,语气中透漏着惊奇:“阿娘,这里有人!”
“瞎说什么呢?哪有什么人,快跟娘回家!”妇人语露焦急却又刻意压低声音,似乎是怕惊扰了什么。
小孩:“真的有人,刚才在门口,然后又进屋里去了”。
她快走几步上前想要拉着小孩离开,那小孩灵活地避开妇人伸来的手,一边叫着:“我不走,我不走”,一边冲屋里跑过来。
小孩子也不怕生,跑进屋里站在朱墨旁边,那妇人有些不敢进院子,只扒着院门许诺道:“阿珂,快出来,你现在跟娘回家,娘不打你了!”
看她对这件屋子如此畏惧,连进院子都不敢,想必也是陆家村里的村民,被秃鹫的事吓怕了。
小孩倔得很:“我不,你刚还说要等阿爹回来,叫他罚我,我才不回去!我就要在这……”
“……诶?啊啊啊……”话还没说完,那小孩便感觉到自己双脚离地。
朱墨提起小孩,往院门外走,看到朱墨走出来,她惊了一跳,似乎是没想到还真有人敢来这里!不过,说不定也有外乡人不知事,便来这里歇脚。
朱墨将小孩推到她面前,她慌忙抓了小孩的手,小孩十分不情愿被她抓着,不住地挣扎,还不忘瞪朱墨,怪朱墨害他被抓。
“谢谢!”妇人稍稍弯了弯腰。
“夫人不必多礼!”朱墨虚扶她一把。那妇人戴着草帽,又生的矮小,朱墨看不全她的面貌,也没细打量她。
那妇人本应离开,可此刻却犹豫道:“小兄弟,你是外地人吧?这件屋子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若是想寻个暂居之所,不如去村西头,那里有间屋子是给来往过路人歇脚的!”
农家人朴实,朱墨不忍辜负她一番好意,便拱手一礼道:“多谢大嫂指点!”
“不谢不谢!”妇人有些拘谨地摆摆手,随后便领着儿子离开了。
朱墨又回到屋中,试了一些法子,想要找出一些秃鹫出现过的痕迹,仍是一无所获。
眼见这天就要黑了,朱墨掏出怀里的包子,这包子是昨日在镇子上买的,这会儿已经凉透了,朱墨想生火,可这屋子破败不堪,屋里枯草又多,真怕一个不小心便将屋子点着了。
如此,朱墨突然想到那妇人所说的歇脚地,不如……去那里生把火,烤个包子吃?
————
“呼~”朱墨吹了包子上沾着的柴火灰,咬了一口烤的暖乎乎的包子。
这屋子不大,却还算干净,墙角立着几张卷起来的草席,有一个形状不规则石块,应该是当做桌子用的,上面有一口锅,屋里还有柴火,条件挺不错的。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朱墨起身拉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老者,老人衣袍宽大,戴着个草帽,手里拄着一根粗树枝当做拐杖。
那老者听见开门声,又用拐杖往前探了探,才提脚迈进门去,老者行动缓慢,向朱墨刚烧的那堆火靠近,朱墨看他自顾自的烤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没有多言,又关上门,坐在火堆边吃包子。心里估摸着老者也是过路人,不过,这陆家村出了秃鹫的事早传遍了,周围的村里没人敢来这里,这老者倒是……
“包子,还是菜肉包的,有小葱”老者用力吸了吸空中包子香气,嘬了两下嘴,慢悠悠地说道。
老人是在跟他讨包子吃?!朱墨望着手中只剩下小半个的包子,有些犹豫,他只剩手中这点吃食,吃过的东西再给人家,总归不太好意思。
老者听见对面咀嚼的声音停下,却迟迟没有听见朱墨下一步动作,便道:“老头我一天没吃东西咯!还真是有些饿了!”
暗示得如此明显,朱墨有些无奈,只好将包子递向老者手边,道:“我这里还有半个包子,老伯若是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老者连忙接过包子,狼吞虎咽。
吃完包子,老者摘了帽子,朱墨看了老者一眼,证实心中猜测,这老者眼盲,方才他进门便是靠那根拐杖探路,接包子时也是往四周探了两次才抓住朱墨递过来的包子。
此刻他两只眼皮耷拉着,即便脸转向朱墨说话,那两只眼皮也没动一下。
老者眼盲不少见,朱墨也没有太过在意。
因着这半个包子,两人也天南地北地聊了几句,气氛缓和不少。朱墨得知这老伯也是陆家村人,孤身一人,自家的屋子被他换了钱,所以便宿在此处。老人说往常也会有一些路过人在这里歇脚,但近来三个月内,朱墨是除老人外第一个来这里过夜的。
“小兄弟是哪里人?”老者问道。
“妖都南阮”朱墨往火堆上填了几根柴,答得漫不经心。
“都城啊!那可是大地方。”老者叹,随后又问:“小兄弟来这做什么?”
“修行,途经此地,听说这里曾有秃鹫出现,便想来看看”朱墨答得坦荡,“老伯知道秃鹫的事吧?”
老者带着些炫耀的语气:“知道知道,那秃鹫还是我的一位旧友灭的呢!”
闻言,朱墨停下翻动柴火,正色道:“是吗?不是路过的修者灭的吗?”
老者一笑:“哪里是什么路过,他是特意来灭那些秃鹫的。那日灭了秃鹫,还提了两壶酒来同我对饮呢!不过他没说是他灭的秃鹫,大约是不想让人知道是他吧!”
朱墨觉得奇怪:“不想让人知道?”做好事不留名?!
一直以来也没个人听这老人说话,许多话无人倾吐。此刻有人问,他谈兴大起:“他原本是个讨饭的,在陆家村住了好些年,当时村头那件屋子还能住人,他就住在村头那件屋子里,……跟我一起喝酒……后来走了,我还以为再也遇不着他了呢,没曾想,他也是有几分顾念着这里的……对了,他还有个小兄弟,也靠他讨饭养活……他那兄弟不爱说话,不爱出门,但是长得俊,那张脸讨女娃娃喜欢,我那个女娃娃就总爱送东西给他……”
朱墨突兀开口问道:“您……请恕我冒昧,请问您家女郎名姓?”
老者毫不在意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冒昧的,都已经嫁人了,她叫陆橙”。
朱墨有些失神,嘴中念着,声音极轻:“陆橙?嫁……”人了吗?竟已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朱墨神情恍惚,夜已深,那老者去拿了两张草席,递给朱墨一张,又将火压下一些,再捅了捅烟囱,十分熟练地做完这些事才靠近火堆,铺上席子,准备歇下,顺便叫朱墨也早些休息。
朱墨躺在席子上,盯着火堆出神,方才老人说的话在耳边萦绕不绝“哪里是什么路过,他是特意来灭那些秃鹫的……原以为再遇不上他了,谁曾想到,几百年了,还能讨他一壶酒喝……”
朱墨闭上眼,脑中一团乱,老者说的……应该是那个人吧!
如果是他,那他怎么知道这里出现秃鹫?他消息这么灵通?还是说,他在陆家村放了“眼睛”!否则怎能这么快赶过来,虽然陆家村在妖界边境,距离魔界也近。可小村庄里,消息流通并不快,他是怎么这么快收到消息赶过来的?!难不成……他一直记挂此处?时不时来查看一番?不,他不会……
朱墨觉得有些头痛,本以为这事是与冥界有关系,这下魔界也掺和进来。
那人是闲得慌吗?跑来管妖界的事!
朱墨摁了摁眉心,睁眼复又闭上,自那老伯说完那人后,脑中便不断浮现出有关那人的一切。
自四百年前妖魔一战后,朱墨每日或是修炼或是做糕点,或是看几页书。总不让自己有空闲,总不让自己想起过往。
脑海中积压多年的回忆,此刻如同吸饱水的棉絮,再经不起触碰,稍稍提起,便要倾泻而出!
遇到那人,还是在自己被魔帝打伤那时候。本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却没想到被人救了,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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