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有志气,鹿隐不免多看了烂泥们几眼,这才觉得为首的女子有些许眼熟。
鹿隐越看这人越与西岭昭白相似,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她就是平日里经常在西岭昭白面前晃悠的家伙。
似乎是叫西岭荣莹?
鹿隐只看了两眼就失望地收回了视线,灵气期初阶的废物还想杀西岭昭白,搁这做大梦呢。
灵起期与将欲期听起来只差了一阶,却是天差地别。无数人穷极一生,只怕也难以触碰到灵起期的瓶颈。
灵起期巅峰对上将欲期初阶,就如赤手空拳的幼童面对全副武装的将士,而灵起期初阶的西岭荣莹想要伤到将欲期巅峰的西岭昭白,更是痴人说梦。
接下来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已经听不清了,几人行至深处,没再听见半点儿动静,西岭昭白才停了敛息,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显然也注意到了西岭荣莹,眯着眼睛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西岭昭白收回目光,垂在衣袍下的手无意识蜷了下。
她弯起眼睛,对鹿隐说:“走啦,小黑。”
西岭昭白似乎没把刚刚听见的话放于心上,她带着小黑走走停停,倒是没执着于烟火鸟,一路上搜集了不少灵草灵果。
不像是出任务的,倒像是出来度假的。
鹿隐早已习惯,百年前江玉瓷还是鬼王的时候便已是这般散漫。
江玉瓷经常偷偷溜出炼狱,还会带不少外头的新奇玩意儿回来,比如各种丹核制成的饰品,还有西岭的糕点。
当江玉瓷提着这些玩意儿回来时,就能见到假扮鬼王被抓包,正在被韩长老斥责的鹿隐。
可以说,江玉瓷在炼狱这么多年的快乐,都是鹿隐在背后负重前行。
鹿隐忆起惨痛过往,垂眸看向西岭昭白,愤愤地在对方白净的脖颈上咬下一口,留下一圈红红的牙印。
“嘶,”像是被一排尖针刺了一下,西岭昭白眯眼,抬手将鹿隐提了起来盯了一会儿,“又怎么了你?”
鹿隐不安分地挣扎起来,朝西岭昭白指腹重重咬下,趁着她吃痛松手的功夫一跃而下,跳在地上飞快地隐入草丛中消失不见。
“小黑!”
西岭昭白赶忙去扒拉草丛,后面是一块空地,没有半点踪迹留下。
不仅如此,西岭昭白想通过契约感知小黑的位置,这才发现,无论她怎么催动,额心的白色契印都没再浮现。
她和小黑的契约消失了。
西岭昭白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几分无措,周围的雾气愈发浓郁,隐隐约约,林内场景几经变换,已然是另一番模样。
面前出现大片低矮的房屋,人影穿行其中,仔细听还能听见女人吚吚哑哑唱曲儿的声音。
有好客的村民瞧见了西岭昭白,挥着手招呼她过去。
上一刻还在迷雾缭绕的森林,转瞬间立于村落之前,眼前的场面热闹,而又不真实,像是一出由丝线拉扯着出演的皮影戏。
“姑娘可是云游的修士?”那妇人迎上前来,分外热情,“天色晚了,不妨在俺们村落脚休息吧!”
鬼魂带着执念滞留人间,忘记了自身已死之事,就会产生“境”。
境更像是鬼魂内心的愿想的衍射,可能与现实别无二致,也可能是截然相反的状况。而生人误入境中,若不及时脱身,也会受境的影响,化作其中的一部分。
“那就麻烦大娘啦!”
西岭昭白并未拒绝,入了境便顺着境中人来,勿要轻举妄动惊扰了境的主人,况且小黑不见了,怕是也跟着入了境,她得找找才是。
妇人带着西岭昭白进了村,说自己家中正巧有空房,西岭昭白可在她家留宿。
路上,西岭昭白被不远处闪烁的火光吸引,很多村民围聚在那里。
“这是……?”西岭昭白问妇人。
妇人看了一眼,说:“哦,是尤公子在给大家画平安符呢。”
“尤公子?”
妇人这才想起西岭昭白初来乍到,继续解释:“尤公子是前阵子来我们村的,好像是个什么门派的弟子吧,让人给害了,无依无靠地没处去,就在这住下了。”
这尤公子也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么?
前阵子才到村里,受了伤……西岭昭白推测,他极有可能也是误入境中的人。
跟着妇人去了她家,帮着收拾出了床铺,又被大娘招呼着吃了一个馍馍,西岭昭白才借口在村子里看看,转到了之前尤公子在的地方。
也许是天晚了的缘故,那里围着的人少了不少,西岭昭白走过去,一眼就望见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跟村里人差不多的粗麻衣服,长发利落地在脑后挽成个丸子,正握着沾了朱砂的毛笔在黄纸上提字。
西岭昭白粗略扫了眼,确实是最寻常的平安符。
天守仙宗的弟子自小养在宗内,总是带着股难脱的稚气,可这尤公子眉眼沉稳,透着仙风道骨之姿,不像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倒像是自己某个云游的师叔。
但这张脸却是陌生的,西岭昭白确信自己在天守仙宗这么多年,哪怕是各宗出席的武秀大会上,都并未见过这张面孔。
西岭昭白轻轻蹙眉。
尤公子感知到西岭昭白探究的视线,抬头望过来,目露疑惑:“姑娘瞧着有些眼生,是这村里头的人么?”
西岭昭白弯眸笑了起来:“我叫西岭昭白,游历到此处,在此借住几日。”
“原来如此,”尤公子脸上的戒备少了几分,“谷田村民风淳朴好客,我也是流落至此被他们收留的。”
“我看姑娘的衣服,是天守仙宗门内的弟子?”他又从一旁抽了一张黄纸,行云流水地提字递给西岭昭白:“真是有缘,凑巧我也会些符术,给大家写点平安符求个吉利,你收下吧。”
西岭昭白没推辞,将尤公子给的平安符叠好收了起来。
尤公子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境。
这副样子不似作假,要不就是他误入境内太久,精神认知已经被境影响得很深了,要不就是……他原本就是被境主人幻想出来的人。
“尤公子原本是哪儿的人?”西岭昭白问。
尤公子轻轻摇头:“抱歉,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只记得自己受了伤,可能是伤着脑子了吧,之前的事情都没什么印象了。”
是这样的,入境的人会一点点淡忘入境前的事,并且境会篡改人的记忆,使其看起来变得合理。
西岭昭白大概明白尤公子的情况了,于是冲他点点头,谢过了他给的符纸,先回妇人屋里休息了。
妇人见西岭昭白回来,笑盈盈地问:“姑娘你是出去看尤公子了吧!”
西岭昭白惊奇:“您怎么知道?”
“你刚一进门就闻见身上的药草味喽,”妇人说,“尤公子经常会去山里采药草回来烧成丹药给我们,整个人都透着股药草香。”
西岭昭白闻了闻衣袖,确实染着淡淡的草药味。
-
身上染着草药味让西岭昭白有些不自在,睡到半宿就醒了。
醒来闻见的却不是那淡淡的草木清香,而是烹煮时扬起的肉汤味。
西岭昭白坐起身,床边的窗没有完全合拢,透过窗缝,西岭昭白看见村子较为中心的位置,好多人围着一口大锅坐成一圈。
就像人做梦,在境里面出现不合常理的事情很正常,西岭昭白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困得很,又躺回去睡着了。
好在醒来时还记得这茬,同妇人一起吃早食的时候,西岭昭白提了一嘴昨晚村子里烹煮食物的事情。
妇人一脸狐疑:“夜里怎么会有人烹煮食物呢?况且我们村没人有那般大的锅子,姑娘你应该是睡糊涂了吧。”
“那应当是我睡糊涂了吧。”西岭昭白抿了口茶,苦涩的清香溢满口腔。
妇人也没往心里去,一股脑地给西岭昭白塞了不少吃食,就回屋休息了。
妇人走后,西岭昭白没再吃剩下的东西。
一来是像她这样的修士对吃食的需求极低,哪怕三日不进粒米也不会有大问题,二来是,这妇人有问题。
西岭昭白本就没打算从妇人那里问出什么,妇人的回答却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因为昨晚,在窗户往外眺望时,西岭昭白在人群中望见了妇人。
当时因为隔着挺远的距离,看不清妇人面上的表情,但根据衣着身形她就能断定妇人的身份。
也不知是不是感知到西岭昭白的视线,昏沉黑夜里,妇人有些迟钝地抬头,望向了自家屋子的方向。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西岭昭白的回忆,妇人的房间却没有传出动静,西岭昭白站起身去开了门。
出乎意料,来的人是尤公子,他似乎是匆匆赶来的,还喘着气,一头长发略有些凌乱。
他对着西岭昭白露出一个略有些抱歉的笑容:“很冒昧来打扰你,昭白姑娘。”
西岭昭白让出一个身位:“尤公子进屋说话吧。”
尤公子摇摇头:“我来是想要请求昭白姑娘的帮助,事情比较急,我长话短说吧。”
“村里有一个老人今早起来就病了,病症格外古怪。”
“先是高烧不止,说胡话。家里人给他擦拭身子才发现,他身上长出了很多与人脸相似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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