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钰安收回落在封锦砚脸上的视线,不是很想说话。
照他这么说,就算是转世投胎下辈子还得捆绑在一起,足可见问题并没有真正被解决。
迟钰安忽然很想叹气,有些东西就是死了也没办法解脱。
有封锦砚在这里,队伍老实了不止一星半点,连带着萧灼都有心思抽空和他们说几句话。
鬼没有实体,所以他们跳下去的时候水面上并不会溅起水花,更像是什么轻飘飘的东西缓慢地沉入水底。
迟钰安觉得有趣,站在江边伸着脖子往里面看,想看看那水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但那些鬼一入了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要举报!”
周遭一片安静之中,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封锦砚皱了皱眉,示意萧灼过去看看。
没想到,还没等萧灼过去,那人却举着手里的什么东西,直直地冲着江边过来,差点没和迟钰安撞上。
封锦砚下意识地将迟钰安拉到自己身后,问道:“怎么回事。”
“我举报这里有南界鬼王派来的卧底!”那人高声嚷着。
此言一出,本来安分下来的队伍又开始吵吵闹闹起来。生怕自己身边站着的人就是南界鬼王派来的。
“证据?”封锦砚问。
如果事情真的涉及到南界,那就不是简单的抓人这么简单。
这些天,南界鬼王派来的人频频在投胎点作乱,为了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封锦砚并没有立刻处置了上次抓来的卧底,而是换了一个投胎点用以引出更多的卧底。
明明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他却莫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南界派来的人就这么没脑子,顶风作案,真不怕被一网打尽吗。
是以此时封锦砚留了个心眼,给萧灼使了个眼色,让他在注意看着现场还有哪些形迹可疑的人。
“我有证据!我有证据!”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探进怀里,扯出一截红色的布料。
迟钰安本来还在一边看热闹,想着这事儿倒是来的巧,能给封锦砚制造一点麻烦也是他喜闻乐见的事情。
却在看见那红色布料的一瞬间沉了脸色。
他觉得,那个颜色有点太过眼熟了。
“这块布料!就是铁证!上面有南界鬼王的印记!”
那人扯平了这布料,转着圈冲四周的人展示着。
在看到布料上的金丝腾云图案时,迟钰安彻底惊在了原地。
这真的不是他丢了的那件喜服吗!
仅凭一点点布料还判断不出到底是不是他丢了的那一件。万一鬼界的人结婚,就是喜欢在衣服上绣这种图案。万一颜色也一模一样呢。
他本来不用为这点小事心惊胆战,他和南界鬼王有没有关系他自己还是知道的,但是他当日穿的喜服偏偏就是丢了。
现在出这档子事,总是让人觉得有点不安心。
“这件衣服的主人就是他!”那人伸手一指,指甲差点戳到封锦砚的侧脸。
封锦砚缓缓回头。
在这话出口的一瞬间,四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三秒之后,一片哗然。
“不是说他是鬼王大人的新婚爱人吗?怎么成了南界鬼王派来的人?”
“谁知道呢,看他手上拿着的布料,估计就是结婚时穿的喜服。”
“啧啧啧,南界鬼王还真是好算计。”
一片喧哗之中,迟钰安和封锦砚无声对视着。
他不是没有被污蔑过,但是这么离谱的污蔑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且不说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南界鬼王,来到鬼界之后更是没怎么和外界接触过,就连鬼界分南北两界这种常识性的东西都是萧灼告诉他的。
说他是南界鬼王派来的卧底,闹着玩儿呢。
“鬼王大人,我手上这片布料就是从您和他结婚的喜服上裁剪下来的一部分。”那人言之凿凿道,“这喜服早已被做了手脚,就是为了将印记留在他身上,好探听我们北界的消息。”
“您一验便知。”
之前还觉得封锦砚不可能相信这么拙劣的谎言,但当那人信誓旦旦地说出“喜服”这两个字的时候,迟钰安心中彻底没了底。
封锦砚的多疑程度他是领教过的,当年的一场交易,他连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管家都能说处理就处理了,宁可错杀不肯放过就是这人的行事准则。
这下事情闹大了。
迟钰安迅速在脑中想着对策。
与此同时,之前经历的一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有了一个明确的解释。
为什么喜服会莫名其妙地不见,为什么刚来到鬼界,就有“灭”对他出手。
甚至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被人控制。
原来从一开始,一切就是冲着他来的。
难办。
证据确凿,他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说辞。
甚至等封锦砚接着往下查,很快就可以查到他出入拍卖行的线索。
至于拍卖行里的那个无脸鬼。
迟钰安在心底冷笑一声,估计他才是真正的,南界鬼王派来的卧底。
真是一条完美无瑕的逻辑链。
他现在要是说卧底不是他,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迟钰安没有去看封锦砚。
周围呼喊着“抓住他”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就在这时,他终于听封锦砚说话了。
“萧灼。”封锦砚的声音冷得吓人,又像是在压抑着怒火,“把他抓起来。”
迟钰安深深吸了一口气。
行,抓起来就抓起来,都死过一次了,也不怕再来一次。
可他等了良久,都没有等到萧灼的动作。
正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痛呼:“你们抓我干什么!我是来检举揭发的!”
迟钰安猛地抬头,只见萧灼正从虚空中扯出一条锁链,一条一条捆在那人身上。
他偏头看向封锦砚,对方的眼底隐隐显出怒火,却不是对他,而是对着那个正不断挣扎着的男人。
那人见封锦砚一副铁了心要把他抓起来的样子,忽然停止了挣扎。
他目光看的方向不是封锦砚,也不是抓住他的萧灼,而是站在封锦砚身后,和身前的人错了半个身位的迟钰安。
迟钰安被看得心里发毛,一颗心总悬着,好像事情还没完。
那人开始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像是疯了一样。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看后面。”
还没来得及回过头,迟钰安忽然感觉脚踝一凉,下一瞬,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不过一息之间便被拖下了水。
“迟钰安!”没有丝毫犹豫,封锦砚立即跟着跳了进去。
都被拖下水了,迟钰安心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岸上那个人多半就是个吸引视线的幌子,真正要对付他的人在水底下等着呢。
落水的一瞬间,那股脚腕被扯住的感觉在顷刻间完全消失。
他努力睁大眼睛,四周却是一片漆黑。
迟钰安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下坠。不像是落水,反倒像是坠入了一片泥沼。
意识逐渐昏沉,到最后眼睛也难以睁开。
朦胧之间,手腕上传来一点微弱的触感,是熟悉的触感。
迟钰安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双眼,黑暗之中,他看见了封锦砚的脸庞。
——
滴答,滴答。
时钟上的指针一点一点挪动着,迟钰安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眼是惨白的灯光和墙面。
他猛地坐起,环顾着四周令他无比熟悉的陈设。
这是他生命最后一个月所在的地方,医院。
他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还停留在被拖下水的那个瞬间。
好像……还看到了封锦砚的脸。
不像是做梦。他也不像是还活着。
迟钰安抬起手,发现自己的胳膊是半透明的。
他垂下双腿,想穿上床边的拖鞋,自己的脚却从拖鞋之间穿了过去。
迟钰安一愣,回过头一看。
病床上赫然躺着他自己。
唇色苍白,颧骨凹陷,面色灰败,活脱脱下一秒就要咽气的模样。
难看死了。
一旁的心电监护仪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就连迟钰安这种对医学一无所知的人都知道,这上面的数值不正常。
他抬眼看了看时钟。上面的日期显示,这是他死亡当天。
现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用。
他走到门边,试探性地对着门把手伸出手,果然,手指从中毫无障碍地穿了过去。
他碰不到任何实体。
他又伸手去推门。
本以为会直接穿过去,可这一次他摸到了实体。
迟钰安用力推了推,眼前的门纹丝不动。
尝试几次之后,迟钰安终于得出结论,他被困在了这个病房里。
时钟一分一秒过去,他坐在病床前,无声地凝视着病床上的自己。
他以为自己会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但事实是,他的心绪毫无波动。
如果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那他也想看看,在自己死亡的最后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
“咔哒”一声轻响,病房门被打开。
迟钰安抬起眼,原来是护士过来换药。
尽管知道碰不到人,他还是站了起来,退到旁边。
就在他打算收回视线的时候,眼神忽然瞟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有人就站在医院的走廊。
是封锦砚。
不知为什么,在看见封锦砚的那一刻,迟钰安忽然松了一口气。
他想要迎上去,好好问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被空气墙挡了回来。
于是只能冲着对面的人招了招手。
可对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迟钰安觉得有些奇怪,也没多想。
封锦砚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他刚想开口说话,封锦砚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就像存在于这个空间的任何一个事物一样。
迟钰安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站在病床前的封锦砚。
封锦砚在他死前的最后几个小时,来过他的病房。
偷偷摸摸去看老婆~
[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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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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