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罪孽

迟钰安以为封锦砚一定会问他,这道伤痕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直到他的伤口被仔细地包扎好,封锦砚也没有开口问过一个字。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各自坐在一边。

他以为在他说出“疼”这个字之后,封锦砚都还是正常的关心询问。

但是当他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的绷带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眼见着越来越厚,迟钰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想要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在用力的一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正好能够和他的力量抗衡的,方向相反的力。

是封锦砚拽住了他的手腕。

“那个,我觉得不用缠这么厚。”迟钰安的语气里透露着一股浓浓的忐忑。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封锦砚面前毫无伪装地心虚。

封锦砚也不说话,他也无从判断封锦砚这人现在的状态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看着表情严肃,没有变化,之前的对话也都挺正常的。

迟钰安想着,应该,还算正常吧……

他眼睁睁看着封锦遇见拆了几圈绷带,继续拆,继续拆。

直到刚刚绑好的绷带被拆了个一干二净。露出里面还在微微渗血的伤口。

拆下来的绷带一层一层染着血,封锦砚就这样拿着绷带盯着看,好像被那绷带魇住了一般。

不对劲,特别不对劲。

因为封锦砚低着头的缘故,迟钰安看不见他眼底的神色。

对于这样奇怪的举动也只能猜测。

迟钰安刚刚放下去没到两秒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那个,还包吗?”

迟钰安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

本来想着找个机会,出点事故,而后让封锦砚自己放弃把他关起来的想法,但是现在一看。

八成是因为割着手腕了,又让封锦砚应激了。

都到这份上了,封锦砚估计更得把他关起来了。

又想起之前自己说的那一句“疼”。

迟钰安现在只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一巴掌。

早知道是现在的结果,他当时就不应该在黑恶势力面前低头。

面对封锦砚明显不对劲的举动,迟钰安一不想哄,二不想听他嘴里编故事。

索性没好气地将手从封锦砚手里抽回来。

“不包算了,我自己包。”

迟钰安扯过封锦砚手里拿着的绷带,胡乱往自己手上一缠,既没有封锦砚缠的好看,也基本上没起到什么止血的效果。

看到迟钰安的动作,封锦砚终于是有了一点反应。

他抬头不赞成地看了迟钰安一眼。

又将他的手腕拽回来。

“干什么呢!”迟钰安再次用力拽回自己的手,“我的手是什么小孩子的玩具吗,扯来扯去有意思吗?”

怎么想这种幼稚到极点的场景都不应该发生在他们俩身上。

封锦砚没再试图去拉迟钰安的手腕,而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声说了一句:“我就知道,如果把你一个人放在外面,你一定会受伤。”

迟钰安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和封锦砚对视。

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潜台词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的惊愕过后,迟钰安果断选择换了个话题:“你不好奇我在水下看到了什么吗?”

封锦砚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

状似无意问道:“你在水下看到了什么?”

似乎是觉得不放心,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看到的东西可能是恶鬼造出来的幻境,不是真实的。”

虽然封锦砚这么说,但是迟钰安还是觉得幻境里的东西八成就是真的。

想要制造出一个幻境。要么就是窥探人本身的记忆,要么就是虚构一个场景,要么就是直接重现过去的事情。

前两个或多或少都会有明显的不真实感。

而迟钰安看到的场景实在是太过于真实了。每一幕都和当初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场景完全重合。

能够解释这一现象的只有一种可能性:那个幻境里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那是被重现的现实。

迟钰安这样想着就直接问了:“我在幻境里面看到了我死前的24小时。你是不是去过我的病房?”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久到迟钰安都觉得封锦砚应该会给他一个否定的答复了。

毕竟这个人一向是这样,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他说的话跟现实中反着来就行了。

但出乎他的意料,封锦砚回了一句“是。”

“可是你说我是被人杀死的。你是最后一个来过我病房的人。”迟钰安缓缓道,反正那道伤口留下的破绽已经足够大了,再多问一句,多留下一个破绽也无所谓。

至于自己会不会暴露……都要被关起来了,还在乎这些干什么。

他在等封锦砚给他一个解释,一个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点。

似乎是感觉到迟钰安有一点点生气,封锦砚继续说道:“安安,你是在怀疑是我杀了你吗?”

迟钰安的眼神一寸一寸冷下来:“哥哥,现在是我在问你。”

用词亲昵,但语气却冷得吓人。

封锦砚轻笑一声,目光却是锐利的,笑意不达眼底:“我去那里,只是因为我发现了有人可能要害你,但我去的时候已经迟了。”

迟了吗?

迟钰安的眼睫颤动着,在心里仔细琢磨着这句话,到头来还是对这句话的正确与否持完全存疑的态度。

忽然,他想起在幻境崩塌的前一秒,幻境中的封锦砚看向自己的目光,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假如幻境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当时的封锦砚其实并不是看到了他,而是看向了另一个人。

那么他当时在幻境里的存在,会不会是取代了某一个人的身份,而那个人,就正好站在他那时所站在的位置上。

难得从封锦砚的嘴里听到一点实话,迟钰安却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问什么。

不能问得太过明显,也不能问得太隐晦,不然从封锦砚那里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也算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机机会。

思索良久之后,迟钰安终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当时在病房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

在等待封锦砚回答的那一段时间,迟钰安的视线一刻也不肯从封锦砚的脸上挪开。

他不能放过他面上的一丁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如果当时的病房里真的如他所想,有第二个人的存在,那么事情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简单。

而封锦砚似乎也在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告诉迟钰安事情的真相。

他一直没有说话,好像是用沉默表示他对这个问题拒绝回答。

如果迟钰安能够读懂现在的氛围,那他一定能明白此时空气中漂浮的“不想说”三个字。

不过很可惜,就算是他能读懂,他也不会后退半步。

两人就这样各自一边,一个坐一个站,无声地对峙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良久之后,终于是封锦砚败下阵来。

他知道迟钰安这个人骨子里有多倔强,他敢肯定,如果迟钰安今天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能和自己就在这里从白天耗到黑夜。

“是。”

这是封锦砚给他的第二个肯定的回答。

迟钰安骤然起身,急忙追问道:“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在我的病房?”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句话背后暗含的信息。

当时病房里果然还有第二个人!

所以封锦砚并不是唯一一个在他死前去过他病房的人。

出于理性的考虑,封锦砚似乎并不能排除杀了他的嫌疑。

但是出于感性的考虑,迟钰安私心里是相信他的。

所以这样看来,当时在病房里的第二个人,才更有可能是凶手。

迟钰安能感觉到,自己离事情的真相已经很近了,只要封锦砚说实话,那整件事情离水落石出也就不远了。

可惜这一次,封锦砚没有再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迟钰安皱眉道,“你不认识那个人?”

封锦砚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而后将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我那时感受到的,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封锦砚缓缓道,“我能确定有东西在你的床边,但我并不确定他是鬼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封锦砚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我看不见的东西,很少。”

他顿了顿,而后又补充道:“也很危险。”

“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找到凶手。”

“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不适合自己查这些事。”

封锦砚一句话完全表明了他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他就是要把迟钰安完全困在他自己编造的世界里。

真相或是假象,只有掌握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在这一瞬间,迟钰安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要不还是现在就跑吧。

如果现在不跑的话,也许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

他真的会像一只宠物一样,一直被拴在封锦砚身边,直到某年某月某日,灰飞烟灭。

迟钰安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腕,似乎是他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现在就抽身离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不甘心。

封锦砚的身上还藏着太多有关于他的秘密。

他得留下,他不可以现在就离开。

迟钰安索性心一横,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和封锦砚待在一起。

大不了就是被关起来,他能逃出去一次,没道理逃不出第二次。

迟钰安低下头,从封锦砚的角度看下去,他整个人都乖顺了不少。

迟钰安:“好,我不问了。”

对于他服软一般的行为,封锦砚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审时度势的。

如果后面还能让迟钰安找到机会接触这方面的事情,他一定不会轻易放手。

封锦砚忍不住牵起嘴角,有些人就算是失忆了,就算他的性格和行为举止发生再大的变化,那些最底层的东西都是不会变的。

迟钰安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和迟钰安好好地在一起,不让迟钰安有一分一秒能离开他视线的机会。

气氛暂时缓和下来。

迟钰安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

封锦砚重新拿了一卷绷带给他缠上。

这一次缠得很完美。末了还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看起来手艺挺不错。

“一日游结束了,我们回家吧。”封锦砚牵起迟钰安那没有受伤的手,转身就往林子里走。

却在迈出步子的一瞬间,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扯着他衣袖的力量。

封锦砚没有回头,轻声说道:“安安,你今天有点不乖。”

“不是我。”迟钰安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一直都顺从地任由封锦砚牵着自己,到底哪里不乖了。

如果非要说不乖的话,那也只能是——

迟钰安视线一转,和另一边扯着封锦砚衣袖的人对视一眼。

明明就是萧灼啊!

封锦砚皱着眉转身,萧灼一下子凑上来,放大的娃娃脸让他连着往后退了三步。

“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萧灼很有眼色地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眨巴着眼睛,全然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样子:“砚哥,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

语气颇为怨念。

至少在迟钰安听起来,就像是因为小三而被抛弃了千八百次的原配。

萧灼见封锦砚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嚷得更大声了:“你把我迟哥救起来之后就和他卿卿我我到现在,你看看江对面!”

只见萧灼伸手一指——

江对岸乌泱泱一群人瞬间炸开了锅。

一时间,迟钰安头皮发麻。

既不能怪他,也不能怪封锦砚,刚才他们俩是真的谁都没有想起来投胎点这里还留着一个烂摊子。

出了这样的事情,投胎的工作也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没有封锦砚发话,萧灼能做的也只有先安抚群众:“砚哥,你不能有了迟哥就把我忘了啊。”

“我现在感觉我的工作和调解邻里矛盾的居委会大妈一样了。”

“在你和迟哥恩恩爱爱讲情话的这段时间里,一共有八个人举报他们看不顺眼的人是南界鬼王派来的人,一点证据都没有,完全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编故事呢!”

萧灼的声音越来越大:“更别提之前那个正儿八经的奸细了。”

“那手,逮着一个人就说他是同伙,就差没指到我的鼻子上来了。”

“您老倒是给个准话啊,到底怎么处理啊。”

封锦砚不咸不淡地斜睨了他一眼,萧灼立马噤声,比了一个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我不说了。”

就算再想带着迟钰安现在就回去,封锦砚也知道这确实不是个好时机。

“安安,你别过去了,我去处理一下,马上回来。”封锦砚松开迟钰安的手,又对萧灼使了个眼色,“照顾好他。”

见封锦砚终于愿意暂时放下爱情,萧灼立马笑得比春天里盛放的花还灿烂几分。

“好勒!您就放心去工作!迟哥自有我来照顾!”

萧灼满脸热情地恭送封锦砚离开,转头又凑到迟钰安面前,低声问道:“我刚刚看你和砚哥好像吵架了?”

迟钰安看了他一眼,他不确定萧灼到底听到了多少,摇摇头道:“没有吵架。”

萧灼一边挤眉弄眼,一边道:“还说没吵架呢,我都看到了,你和砚哥一卷绷带扯来扯去的。”

那就是从头看到尾了。

当时情绪上头,别说是迟钰安了,就连封锦砚似乎都忘记了周围还有人看着。

“砚哥有告诉过你,什么样的人不可以跳下这江,转世投胎吗?”萧灼的语气褪去了之前的轻浮,变得有些秒莫名沉重。

迟钰安顺着他的话说道:“说了,他说,只有罪孽深重的人,才没有资格。”

萧灼轻笑了一声:“你看,我现在也没转世投胎,你要不猜猜我身上背了什么罪?”

闻言,迟钰安有一瞬间的迟疑和不确定。

萧灼这样的身份,应该算作是鬼界的工作人员吧。或许和封锦砚一样,只是有什么其他不得不留在鬼界的理由吧。

这样想着,迟钰安也就直接说了。

谁知萧灼却笑着摇了摇头:“是砚哥告诉你能有例外的?”

迟钰安下意识点头。

“迟哥,你好像被砚哥骗了。”萧灼眨眨眼,低声道,“但凡是留在鬼界的人,身上都背负着难以洗清的罪孽。所以……”

萧灼冲着迟钰安挤眉弄眼:“懂了吗?”

“不过你应该是个例外,你是被砚哥强行留下来的。”

迟钰安听明白了萧灼的言外之意,他想说的其实不是他自己,而是封锦砚。

难怪啊。

萧灼还在冲着他使眼色:“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萧灼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无非就是想让迟钰安问他,封锦砚到底背负了什么样的罪孽。

但谁让他从头到尾都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呢。

迟钰安故意避开了萧灼想听到的那个问题,转而问道:“那你是为什么留在这里?”

萧灼刚刚想说出口的话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这不重要。”

迟钰安笑看着他。

萧灼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顿时咬牙切齿道:“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你跟砚哥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人。”

一样的恶趣味。

“不想知道就算了,我不说了。”

迟钰安其实并不在意萧灼口中的罪孽到底是什么,能被他拿出来说的,估计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既然这样,这份罪孽具体指的到底是什么,在迟钰安看来并不重要。

又不是他拿枪抵在封锦砚脑袋上逼着他做的,就算知道了前因后果也不会感动。

但有另一件事,他倒是很在意。

封锦砚又骗了他一次。

骗人是坏习惯,不许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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