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获了一堆“小疏真是好孩子”、“哎呀呀都堆不下了阿疏还是这么可爱”、“小疏怎么不留着自己吃还想着苗姨”、“阿疏真乖”的夸赞声后，林疏带着一脸幸福笑容着回了办公室。

姬悬月在后面跟着看，觉得十分新奇：“这就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林疏觉得有些奇怪：“你没有送过别人东西，然后获得感谢吗？”

姬悬月摇头，想说什么，已经被林疏接上了：“哦对，你忘记了。”

姬悬月就笑了笑。

可林疏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也是失去过记忆的人，他知道很多东西的确从脑子里消失了，但本能不会，感觉不会。

譬如他，虽然忘记了过去发生的事，忘记了故人的脸，但他记得爱一个人的滋味，记得与朋友真心相待的感动。

也记得自己还是小狐狸的时候，第一次吃到最喜欢的灵果时那些美好的感受。

可是姬悬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不，不是什么都没有。

林疏蹙起了眉，他想起昨天在咖啡厅，姬悬月的应对自如。

姬悬月并不是全忘记了，否则他会变成个白痴。姬悬月分明知道如何与人交谈。

虽然有些直白，不懂迂回，但他待人接物没有什么障碍。

姬悬月是记得那些感觉的。

也就是说……

姬悬月的确没有吃过香蕉，也没有在送别人礼物之后，得到回馈。

一种密密麻麻的心疼突然爬上了林疏的心脏。

他不由得扭头去看姬悬月的脸。

姬悬月还是那样淡淡的，目光落在虚空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不对。林疏这样想着，又是一愣。

他记得姬悬月说过，他面对长得很像穆绍棠的穆迎秋，并没有很怀念、很感触、很爱的感觉。

难道姬悬月其实并没有爱过穆绍棠？

这怎么可能？林疏又傻了眼。

如果姬悬月没有爱过穆绍棠，那又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即便是晚清，以男子之身嫁给另一个男人，也不是什么随便就能突破的时代桎梏。

或许其中有隐情，或许，就是林疏想错了，姬悬月的确是一个忘记了所有感觉的人。

他叹了口气，突然又觉得姬悬月可怜。

他要么根本没爱过，要么已经把爱过一个人的滋味忘记了。

下班后，林疏带着姬悬月回了家。

到家之后，他开始悉心指导姬悬月如何能不露破绽地与穆迎秋单独吃饭。

姬悬月认真坐着听，而林疏口沫横飞：“他找餐厅有两种可能，一是中餐，用筷子你总会吧？如果是西餐那就有点麻烦，西餐是用刀叉的，还有餐桌礼仪，其中又分为法式西餐、英式西餐、美式快餐……好吧这个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姬悬月举手：“等一下，什么是西餐？什么是刀叉？”

“我会一个一个给你说的。”林疏喝了口水，“刀叉就是……”

总之经过一个晚上的补习，姬悬月几乎什么也没记住。

最后林疏绝望了，就道：“反正你在他眼里是个书呆子，一个书呆子不会吃西餐很正常，你也不要怕他笑话，直接说不会就可以了，他会教你的。”

姬悬月就道：“嗯，好的。”

林疏又叹了口气，道：“反正你也忘记爱一个人是什么感受了，就不算移情。如果跟他相处下去，能想起来你是因何而死，就算成功，所以你们产生感情也没坏处，反正我会善后。”

善良的小狐狸真是背负了太多！

姬悬月疑惑道：“你不介意我跟他产生感情吗？”

林疏奇怪道：“我为什么要介意？”

姬悬月：“……”看来还是他想多了，林疏对他的感情纯洁得很。

果然人不能盲目自信，幸好他没有直接开口问，也没有表露出来。

林疏觉得姬悬月的表情有点奇怪，但也不好问什么。

动物的直觉告诉他如果问了恐怕会牵扯出什么麻烦的东西。

第二天，林疏勒紧裤腰带，用一上午紧急处理了所有的案子。

而穆迎秋挑选的餐厅也已经发过来，谢天谢地……是一家中餐馆。

中午11点半，林疏下班。

他先是带着姬悬月到公共卫生间换了衣服，然后给他画上符咒，让他能够不惧阳光以实体出现，然后二人打车前往餐厅。

在餐厅门口，林疏给自己贴上能让自己看起来是一张路人脸的符，鬼鬼祟祟跟着姬悬月一起走了进去。

他们很快找到了已经在等待的穆迎秋。

林疏在与他们隔着一个背板的隔壁卡座坐定，压着嗓子叫来服务生，点了两个菜。

这家饭店的人均消费是二百多，林疏看着菜单，心疼得快要哭了，不禁一边擦眼泪一边感叹自己真是中国好室友。

这边姬悬月落了座，对对面的穆迎秋礼貌地道：“来晚了，不好意思。”

穆迎秋笑道：“哪里，你来的正好，是我习惯早到。我还没点餐，阿羽，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姬悬月对于他突然之间转变的昵称有些错愕，但礼节让他暂时接受了，摇摇头道：“其实我不是很饿，没有忌口，你随便点。”

穆迎秋道：“我回国之后就很痴迷中餐，这家店是我最喜欢的一家。他们的西湖莼菜汤特别鲜，你可以尝尝。还有这个太极芋泥……”

很快，穆迎秋点了七八个菜，姬悬月抬手道：“好了，再多吃不下。”

“无所谓，”穆迎秋笑了，“喜欢就好，不怕浪费。剩下的我可以打包带回酒店慢慢吃。”

“酒店？”姬悬月下意识问了一句，又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蠢问题，他抿了抿嘴，期望穆迎秋不要觉得奇怪。

“对啊，”穆迎秋已经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我这次只是临时回国，而且我们在鹤城已经没有产业了，所以只能暂时住在酒店。”

姬悬月点点头，知道这个“酒店”大概就是临时住处的意思。

说起来，林疏也曾说过他的“家”其实不是他真正的“家”，是临时租住的。

大概就与那酒店差不多。

菜很快上齐了，穆迎秋和姬悬月也就国内外饮食文化的异同，一路聊到了国内外艺术文化的相融。

姬悬月虽然大部分名词听不懂，但是连猜带蒙可以很好地接上话。

隔壁的林疏听着，不禁感叹姬悬月真是一个很好的聊天搭子，不管说什么，他都能接上几句。

不显得卖弄，也不至于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穆迎秋显然聊得很开心，他时不时会感叹一句相见恨晚。

直到他突然问姬悬月道：“阿羽是哪一年生人？”

隔壁的林疏差点把勺子碰掉了。

他交代了很多，就是忘了这件事！

姬悬月已经开口道：“我比林疏还要小一些。”

穆迎秋愣了一下，他们见面到此时，这是姬悬月第一次提起林疏。

穆迎秋很快笑着道：“林道长看起来至多二十二三岁，你比他还小？”

姬悬月点头道：“我比他小三岁，你可以猜猜我几岁。”他瞎说的。

隔壁的林疏拍胸脯舒了口气，他没想到还有这种回答！

姬悬月还是太狡猾了。

穆迎秋有些哭笑不得：“这让我怎么猜？你该不会……还没成年吧？”

姬悬月微微一笑：“那不至于。”

“成年了就好。”穆迎秋却眼睛一弯，露出一个非常柔和笑容来。

姬悬月夹起一粒青豆纳入口中，却没听到穆迎秋再说什么，

他抬头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对面，发现穆迎秋的目光已经停留在他脸上很久。

姬悬月：“？”

如果隔壁的林疏在场，就能看出来穆迎秋这个眼神非常不单纯。

他虽然混圈不久，但也能品出这眼神的意味。

但姬悬月是半点看不出来，他勉强将青豆咽下，道：“做什么这样看我？”

穆迎秋却摇摇头：“没什么。你下午几点上班？”

姬悬月回想了一下林疏给他的“人设”，慢慢道：“我课题还没做完，下午大概是要继续看一些书。”

穆迎秋却道：“什么书？方便借我看看吗？”

姬悬月道：“也没什么，一些晦涩的古籍罢了。”

穆迎秋却来了兴致，道：“阿羽是不是一直都在看国内文学，你不喜欢外国的名著吗？”

姬悬月摇摇头：“我不喜欢西洋人拿腔拿调的文字，我喜欢古文，一字一句之间，蕴含千万种可能。”

穆迎秋马上道：“如果你喜欢的是这种，其实国外也有很多书都很含蓄。我就带了几本很喜欢的书在行李箱里，我觉得你会喜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酒店，我把书借给你看。”

姬悬月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片刻后礼貌地摇摇头：“不了，我不喜欢外国的文学作品。”

隔壁的林疏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外国人思想开放，但也没想到会开放到这种地步……这才第二次见面！

不能怪林疏想得脏，这个圈子就是这样。

说是看书，都提到酒店了，潜台词不就是4-1-9？

林疏听得明白，但他完全忘记告诉姬悬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