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灵协办的一名小科员匆匆路过林疏的办公室,朝门里喊了一声:“林疏,林主任找你。”
林疏头也不抬,应了一声:“这就去。”
他手底下是一个难得需要出外勤的案子,说鹤城勤山区黎洲路有户人家,去世不满一年的老太太最近频繁回家探望子孙后代,给他们托梦,还在梦里一直哭。
儿女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请过天师和神婆,都没什么用处。
只是做梦其实也没什么,可最近老太太开始给曾孙托梦了,孩子梦游乱走,他们十分害怕,以为有人贩子拍花子,所以报警。
警察去了之后发现孩子嘴里说“拐走”他们的人,是已经过世多年的老太太。
于是这个案子被移交灵调局了。
林疏将这个案卷放到待办行列,然后小声对玻璃杯里的姬悬月道:“我师娘找我,我很快回来。今天下午出外勤,带你出去玩。”
姬悬月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林疏把道袍穿得端端正正,出门右转,朝着灵协办的方向去了。
灵异案件协助调查办公室,是灵调局最重要的部门。
灵调局可以没有顾局长,但是不能没有办公室主任林聆。
当年灵调局的组建,全靠顾煜城这个凡人,他为灵调局排除艰难万险,才让灵调局从一个小小的部门,发展成今天的规模。
但灵调局这群员工,却是林聆这只八面玲珑的天狐一点一点聚集起来的。
局里所有在职的活佛、天师、神兽、仙人,都是心甘情愿为林聆而聚集在凡间,一边受人香火,一边为民除害。
林疏自己是非常崇拜林聆的。
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林疏微笑着道:“林主任您找我?”
在工作岗位上,他们就没有师徒关系了,只是同事和上下级。
林聆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手下动作不停,飞快写完了一份材料,并盖了章。
林疏就在一旁礼貌地等。
林聆起身,拧拧脖子活动了一下颈椎,看向林疏:“你那只血孽厉鬼呢?”
林疏:“……”
林聆很轻地笑了一声:“你该不会真以为,一只血孽的味道我都闻不出来吧?”
林疏的心不断下沉,他赶紧道:“姬悬月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他……”
“血孽厉鬼,就没有良善之辈。”林聆直接打断了他,“你真以为你那破破烂烂的葫芦能关得住他?一根缚灵索,栓得住厉鬼,拴不住孽障,如果他为祸人间,你万死难辞其咎。”
林疏认真道:“姬悬月只作乱了那么一次,而后数百年都未出现过,并没有为祸人间!而且我猜测他是后天血孽,我已经在追查血孽形成背后的线索了。”
“好,”林聆摘下眼镜走近他,直视他的双眼,“那你告诉我,你是打算用你的命来为他作保?”
“是,”林疏与林聆双眼对视,不闪不避,“我用命给他作保。”
林聆骤然掐住了他的脖子,毫不手软地举高。
林疏一下子被举到了脚不能沾地的高度,脸迅速涨红了:“师……娘……”
“我没有你这样眼盲心软的徒弟。”林聆冷冷道。
办公室的玻璃门猛然被撞开,一身红衣的姬悬月张开漆黑指甲,双眼通红闯了进来:“你放开他!”
林聆眸光一闪,另一只手直接掐住了作乱鬼新娘的脖子,将他也举了起来。
窗外顿时电闪雷鸣,是林聆以灵力引雷,准备直接劈死这只血孽。
姬悬月已经感受到林聆的杀气,他艰难地扭头去看林疏,目光落在林疏涨红的脸上。
蓦地,他放下了双手,脸上的青黑怨气也散尽了。他对林聆道:“你杀了我吧,只要你放了林疏,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引颈就戮。
林疏的脸已经憋得通红,闻言把着林聆的手大力挣扎起来:“师娘你不能……姬悬月他……不是坏……”
林聆的目光冷冽,他看了看全不反抗的姬悬月,又看了看奋力挣扎以致颈部大片淤伤的林疏,突然松了手。
林疏和姬悬月一起跌坐在地上。
窗外的乌云雷电迅速散去,林聆已经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将无框眼睛戴回了鼻梁上。
林疏挣扎着爬起来,将姬悬月挡在身后:“师娘,咳咳……我真的没有骗你,他……”
“先过来,看看这个。”林聆抬手,递给林疏一份案卷。
林疏狐疑上前,咳嗽着,迅速接过了林聆手中的档案袋。
打开后,里面是边缘已经泛黄的一份秘密案卷,上面标注的时间,竟是种花民国。
林疏本能地阅读起来。
林聆在一旁倒了杯茶,道:“你知道九龙千年柱吗?”
林疏读到一半,抬头看他,点了点头。
九龙千年柱是鹤城郊区一处不很出名的文化遗产,有很多年历史。
当然,现在那里已经成个乡村文化广场了——
八根半的雕龙石柱,据说镇压着什么邪祟。如今……周围摆着一些健身器材,铺上了广场石砖。
林疏来到鹤城时还专门去看过,没看出什么端倪。
倒是觉得那个村里的村民们很幸福,比别的村多九根石柱晒被子。
案卷跟它有什么关系?
身后的姬悬月也已经捂着脖子站起来,走到了林疏身边,又被林疏下意识朝身后推了推。
他便仗着自己个子高,在林疏后面偷偷看。
“姬悬月,你也可以看。”林聆喝了口茶道。
姬悬月茫然。
林疏赶紧扯扯他的衣服:“你也可以看。哦对,你还不知道吧,你不叫穆羽,你叫姬悬月。”
姬悬月:“???”
但眼下似乎没办法细问,姬悬月只好低头去看案卷。
林疏手中的卷宗,写着民国时期的鹤城,曾经有一桩涉及灵异的旧案。
案卷中写着,民国十六年春,四月一日始,鹤城曾经在连续五天内,每隔一日,死一人。
受害者死状凄惨,像是被什么兽类啃噬而亡,但伤口处的齿痕,是灵长类动物的牙齿。
准确来说——是人。
一旁的林聆道:“这是一个被称为‘鹤城食人魔’的旧案,凶手一直未能归案。堆积到今天,却又不足以让我和你师父出手,我倒觉得很适合你来办。”
林疏匆匆看完,抬头问道:“这跟鹤城的九龙千年柱有什么关系?”
林聆道:“你听说过‘四煞千年柱’这个风水局吗?”
林疏点点头:“知道,师父给我讲过。”
林聆道:“四煞都是哪四煞?”
林疏皱眉道:“不就是妖魔鬼怪?”
林聆道:“其中也有细分,诸如作恶妖、吸魂魔之类的。而这个案子里的凶手,就是其中的‘食人魔’。”
林疏一震:“有人要拿这个食人魔做‘四煞千年柱’的风水局?”
林聆摇头:“尚不可知,但食人魔一天不归案,这个风水局就有可能被做成。”
林疏赶忙道:“那我该从何查起呢?这个案子是民国时候的,当时的人都不在了吧?”
“这个要你自己想办法。”林聆已经低头继续看其他的文件了,“哦对,既然你要为这个血孽厉鬼作保,他又对你有情有义,我建议你查案直接带上他。说不定抓了什么害人的东西,可以分他一半的功德来抵债。”
听了这话,林疏倒是喜出望外了:“师娘你答应啦!我可以留着他了吗?”
林聆抬头,意味深长的目光从镜片后投射到他和姬悬月的脸上:“栓好你的狗,他如果咬人,我会直接用天雷劈死你们两个。”
“我会的我会的!”林疏忙不迭拿着案卷推着姬悬月跑了。
跑出办公室好远,林疏才算彻底松了口气,他的手脚都软了下来,拿着卷宗的手指也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姬悬月被林聆用了灵力钳制了那一下之后,短暂拥有了实体,他赶紧扶住林疏:“你没事吧?”
林疏艰难地摆摆手,突然又站直了,瞪着姬悬月:“你怎么从杯子里出来的?林聆的办公室你也敢闯,你不要命了吗!”
姬悬月坦然道:“我没想那么多,你走后我觉得心里不安,你杯子没拧紧,我就溜出来跟着去了。你一直对我很好,我不能看着你为我丢了性命。”
林聆怒道:“他是我师娘,还是我同族,我是天狐最后的血脉了,他怎么可能会杀我?反而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灰飞烟灭了!!!”
姬悬月却认真道:“虽然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但既然他那样说,我自是死有余辜。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只是不能看着你为了我这样的人死掉。”
林疏半天没发出声音来。
他心里愈发乱成一团。
两人回到了办公室后,林疏随手布了个隔音结界,坐在椅子上,盯着姬悬月看了一会儿,道:“其实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他便将姬悬月是玄鹤府血孽厉鬼的事,全部都和盘托出了。
包括那年的鹤城,被他杀得只剩二百户的事。
姬悬月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我杀过那么多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