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姬悬月说的这个比喻简直太贴切了，这家伙就像一个犯下死罪的囚犯，还欠了一屁股的功德要还，林疏不躲远点就算了还凑上去跟人家谈恋爱……

可是，血孽也不是姬悬月自愿犯下的。

攒功德也本来就是林疏的人生目标，顺便带一下姬悬月，就算不是恋爱的关系，只是朋友，也无可厚非。

林疏越想越烦，偏偏嘴上再说不出这样冰冷的话，只得起身，翻出刚才拿着的那个案卷，草草看了一遍，冷漠道：“外勤。”

姬悬月便跟上他，两人一同下了楼。

灵调局的员工们，有的开了天眼，有的没开，所以林疏身边跟着“小视频中那个帅哥”的事，有人看到了，有人没看到。

当然，看到的也不敢问。

毕竟帅哥是个鬼。

需要外勤的案子是个罕见的亡魂逃逸案，其实不该林疏管，应该是东岳阴司的职责。

案卷中提到，某公司一名职员长期受鬼魂纠缠，警方排除了投毒、误食毒蘑菇等可能后，递交给灵调局排查过，当时接管的还是杨老，他调查后发现是还未归位的死魂纠缠，就转交给东岳阴司了。

但如今，案子又被警察重新递交了上来，证明东岳阴司并没能完全解决。

而楼下调查科已经同东岳那边沟通过，说头一次案子里那鬼魂跟被纠缠者无任何亲缘关系，甚至都不认识，无常们去勾魂的时候它还躲起来了，所以一直没抓到。

但那死魂也很久没出现过，所以东岳阴司就暂时先忙别的去了，直到这次，事件又发生了，但似乎换了个目标，所以警察们又递了上来。

然后案子被林疏带回，就是这么一堆烂摊子。

林疏跨上自行车，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地图。

肃山区……有点耳熟。

哪个朋友住那里来着？

林疏暂时想不起来，也懒得想，反正都是凡人的朋友。他蹬动自行车，也不管姬悬月坐没坐上后座，就朝那边去了。

姬悬月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惹得林疏恼火，只得苦笑一声，跟在他身后飘。

肃山区位于鹤城中心偏左，和朴素的勤山区不同，肃山区是正宗的富人区，圈内住的多数是隐形富豪，商圈不大，但物价奇高。

报案人住在肃山区一个还算新的小区，林疏来前打过电话，知道他在家。

小区的登记非常严格，林疏写了差不多一页纸的来访说明，才成功进入院内。

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来到报案人门前，林疏觉得自己好像去了一趟西天取经。

而报案人开门非常极其特别慢，林疏靠在门口等，等得脚都麻了，才等到电子门锁嘀嘀了两声。

然后，他终于见到了报案人的面。

是个颇为年轻的男人，眼睛底下好大的黑眼圈，乌青的脸色符合被鬼眷顾的特点。

“林道长？你好。”男人裹紧了身上的棉袄，确认过林疏手中的工作证件，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林疏慢吞吞跨进来，姬悬月早已经挤了进去，并在屋子里逛了一圈。

男人请林疏坐下了，然后回头看向吧台，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去烧点水沏茶。

林疏直截了当道：“不用麻烦，您是许颂江，对吗？”

许颂江点点头：“是我。”

林疏道：“你被鬼缠身，持续了多久？”

许颂江回想了一下，道：“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那时候不太严重，慢慢也好了，我以为是神经衰弱。但一周前又……”

林疏道：“我看过案卷，据你所说它会进入你的梦，还会在你上班的时候打扰你，请问是怎么个打扰法？”

许颂江犹豫了一下，道：“她……她会捏我的脸，和我的，呃……胸肌。”

林疏：“……”

是个色鬼。字面意思，色“鬼”。

林疏道：“她现在在吗？”

许颂江摇头：“我休假后她就没来碰过我，只偶尔会在梦里出现几次。所以……我都不敢睡觉。”

“梦里见过？长什么样子？”林疏问道。

许颂江道：“看不见，我只是会被触碰到，从来没见过她的实体。”

“休假后就没碰过……”林疏低头记录，突然问道，“请问您的工作单位是？”

“载舟科技，”许颂江道。

他起身去玄关处的公文包里翻找了一会儿，递给林疏一张名片，道：“我是载舟科技的项目经理，背面有公司的地址，离这里不远。”

林疏抄下相关信息，然后按照惯例丢下一张自己的名片和三角黄符，道：“我可能要先去你的公司看一眼，这张符和名片留给你。”

说完，他给姬悬月递了个眼神，一狐一鬼礼貌离开。

在去“载舟科技”的路上，林疏几次想开口，照常和姬悬月讨论调查结果，但就是说不出来。

他胸口里还满满的都是情绪，明知道情绪不能带进工作里，但他就是不想主动说话。

姬悬月倒是很机灵，他直接开口道：“他家没什么异常，但是这个人阳气很弱，我看着他，就觉得我很容易就能影响到他，让他做梦或者看到我都很简单。”

有台阶，林疏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下了：“他两边肩膀和头顶的三把火，至少灭过两盏……不过，你们鬼是看见这种阳气低的人就想欺负一下吗？”

姬悬月道：“我不知道，别的鬼或许会吧，反正我没兴趣。”

林疏阴阳怪气道：“忽略他的黑眼圈，他还是很帅的嘛。”

姬悬月正色道：“我眼里只看得见你。”

林疏啧了一声，不愿接茬，绕开话题道：“我还感觉到他身上没什么怨鬼的气息，对方不是找他报仇的。”

姬悬月从善如流问道：“那会是什么原因？”

林疏道：“那只有看过他的公司才能知道了。”

载舟科技位于肃山区地标建筑“青岚大厦”的19层，实际应该是18层，不过开发商们为了讨个吉利都会让过“18”这个数字，直接计算到19。

林疏填过会客表后，成功进入了载舟科技，而乍一进门，他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黄裙女鬼骑在一名男性员工的头上。

林疏：“……”

女鬼：“……”

女鬼怪叫一声，转身就跑了。

林疏原地愣了0.1秒钟，手已经本能丢出一根缚灵索，但女鬼已经从窗户跳了出去，缚灵索长度有限，当着这么多人林疏不好直接像个疯子一样跳楼，只好对姬悬月使个眼色。

姬悬月当即追了出去。

而林疏正抬着手，在收走空的缚灵索，公司的职员们则都茫然地看着他。

林疏赶紧装作跟公司的各位伸直了手打招呼，然后借着去老板办公室的方向，一路将所有人都仔细看了一遍。

大家的三把火都烧得挺旺的，神色也都还算正常，看来受到女鬼影响的只有那个许颂江。

公司老板并不知道林疏的来意，直到林疏掏出证件，他圆满的大脸上闪过一丝轻蔑。

“我们公司做的是正经生意，小先生是来查什么？”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满是烟垢的黄牙。

林疏拉开他面前的凳子施施然坐下：“自然不是来查你的生意，冯老板，请问你们公司的职员，有没有因为特别奇怪的原因请过假？”

冯老板：“？？？”

林疏漫不经心拿起桌上的圆珠笔把玩着：“比如……做奇怪的梦，被看不见的人触碰，或者，见到奇怪的女人……”

“……”冯老板的脸色变了，“没有的事！”

林疏笑了，他起身，随手拿起冯老板桌子上的合照看了一眼，瞧着上面戴帽子穿碎花秋装的女人道：“这是冯老板的家人吧？尊夫人真漂亮。”

冯老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请你放下我爱人的照片，你们灵调局的人都是这么查案子的吗？”

林疏却在放下照片后站正了，神色也认真许多：“尊夫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冯老板一惊：“你怎么知道……”

林疏道：“照片上的她脸带死气，拍摄照片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时日无多。而照片中的冯老板脸上有久戴口罩晒太阳留下的印子……应当不是今年的照片吧？”

冯老板心知自己夫人去世的事情不算秘密，但他从来没有拿到公司来说过，是以语气中带了几分试探：“照片是去年秋天拍摄，你认识冯某？”

林疏道：“今天第一次见面。”

冯老板道：“我夫人去世的事不算秘密，你听说过也正常。”

林疏道：“你夫人是否喜穿米黄色连衣裙，长卷发，头发没有染过色？”

冯老板：“……她不喜欢米黄色。”

林疏露出意外的神色。

然而冯老板的脸色很难看：“但小娟是穿着米黄色连衣裙走的。你……”

林疏了然：“那就对了，她一直在你公司里，我猜是你放在公司什么东西，让她无法离开，除了这个相框，你还保存了什么她的东西吗？”

冯老板面带不悦，但还是缓缓拉开抽屉，取出了个红色缎面的长条盒子：“我……留了一缕她的头发。”

林疏道：“或许是它吧，我想在你办公室用一张符，可以吗？”

冯老板挣扎了一下：“不行，会引起消防警报的。”

林疏笑道：“不是用烧的。”

天狐灵力绘制成符，落在那长条盒子上，林疏取得了头发主人的气息，施了个法决，将头发的主人锁定了。

接着，他通过项圈感应到姬悬月，察觉姬悬月已经抓到了逃逸的女鬼，便使用了召唤，将姬悬月和女鬼一同拉了回来。

女鬼茫然四顾，看到身后的冯老板，神色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