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故意为之

凤婵音回到别院时,是申时左右,天色还早,但是在别人看来,她这个午觉,睡得有些久了。

武妈妈之前被下过一次面子之后,已经不太敢说教这位主子了,但今日实在没忍住,又翻出了啰唆的老/毛病,规劝道:“二姑娘身子弱,想多睡会儿是正常的,可也不能放任她睡这么久,晚上该睡不着了。”

被她啰唆的对象,是冬棋。

武妈妈一直觉得这丫头不是个会伺候人的,因为伤得更重些,她这段时日过得比凤婵音这个主子还受用。

这原本也没什么,院里这么多丫鬟,少她一个做活,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可谁叫凤婵音脾气古怪呢?

每日有一大半的时间,除冬棋之外的其他人都被拦在院子外面,这就导致,服侍凤婵音的工作只能落在冬棋身上。

武妈妈甚至都怀疑,冬棋根本就没干活,她那条废胳膊也不像能干活的样子。

院门一关,主仆俩谁服侍谁还不一定呢!

武妈妈就不止一次看见过凤婵音渴了自己倒水喝,顺便还给冬棋倒一杯,吃个零嘴儿,也要分冬棋一半。

冬棋别说诚惶诚恐、自惭羞愧了,连神情都不带变的,顺手就接过来吃了喝了。

这样不知尊卑的丫鬟,在武妈妈眼里,那是该撵出房里,重新调教一番的。

可冬棋和凤婵音的情分与一般的主仆情分不同,武妈妈/的这个念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别说重新调教,她就是说教几句,都得注意着用词,不能说得重了。

有时,她还要被冬棋挤兑两句呢!

武妈妈不忿地想,哪个管事妈妈做得像她这样憋屈啊?

冬棋完全不知道武妈妈对她的评价,理所当然地道:“姑娘是主子,我是丫鬟,她想多睡会儿,我还能把她从床上拽下来不成?”

这简直是在强词夺理。

武妈妈自觉这次是自己占了理,拿住冬棋的话柄,要把新怨旧怨一起回报了。

她端起架子教导道:“我们做下人的,不是一味纵着主子,才算是对主子好。”

“要时时刻刻替主子想在前面,让她过得舒心,才算是尽到了身边人的本分。”

“就像今儿这件事情,你是只让姑娘多睡了会儿,可今日多睡会儿,明日多睡会儿,日日都多睡一会儿,姑娘养成了习惯,作息就乱了,会损伤她的根本的。”

“你这不是助了她,是害了她。”

冬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震惊地看着这位夸大其词的老妈妈,不明白多睡会儿午觉而已,怎么就说到损伤根本上面去了?

若她知道姑娘根本就没睡午觉,一天天的,不是带着伤舞刀弄剑地练功,就是翻墙越壁偷溜出去,岂不是要指控她谋害了姑娘的性命了?

凤婵音听到她们的谈话,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以午睡做借口,时间太短了,办不了多少事不说,还容易露馅儿。

还得再找一个借口!

“不怪冬棋。”她替冬棋解围道,顺便又把午睡的谎话圆了圆,“我其实没睡那么久。”

“午睡之后,我习惯写一会儿字,所以你们看着,时间就久了一些。”

“妈妈知道的,习字这种事情,最是需要静心凝神。”

潜台词:不管是睡觉的时候,还是写字的时候,她都不想她们在跟前。

武妈妈听懂了,笑着应道:“原来是这样,习字是好事,姑娘如此好学,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只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等把伤彻底养好了,再来习字,岂不是能写得更稳更好?”

那可不行,伤好了才能写,那她这段时间,拿什么理由把她们关在院外?

凤婵音也笑盈盈地道:“我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写字,一日不写,就心里难受。”

“这点小事,妈妈就由着我吧,我也不写多了,不会累着自己的。”

她都这么说了,武妈妈还能怎么办?只能依着她呗。

相比起之前阴一会儿、晴一会儿的怪脾性,凤婵音此刻能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武妈妈已经欣慰地在心里念佛了。

哄住了爱管事的妈妈,凤婵音又能放心地溜出府去了。

她想着要好好结交明弈,然后托他叔父打听孙太医的事,也想借着明弈去结交赵十六,再借着赵十六的力量找到车夫儿子。

可直到坐在醉仙楼了,她也没想出来该是个怎么样的“好好结交”法。

她还从没有,刻意地去同谁交过朋友,有些无从下手啊!

明弈看她今天一身男子的装扮,还刻意把脸涂黄、眉毛描粗了一些,就问道:“你这样,一个人出来,可以吗?”

凤婵音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不被发现就行了。”

那就是没有得到家里的允许了,明弈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也是,她一个相府千金,凤家怎么可能准许她单独出府?指定是偷溜出来的。

凤婵音想不到该怎么刻意结交人,就只能让伙计摆上棋盘,真的如昨日所说的一般,同明弈下起了棋。

她拈了一颗棋子,笑道:“开始吧,我可不会让你。”

明弈也笑道:“不用让,我的棋艺还算能见人。”

两人一来一往地下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居然下出了一盘和棋。

凤婵音称赞道:“你的棋艺,确实拿得出手。”

“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能赢过我的,就只有我师父一个。”

明弈以为她指的是明月观的观主,未作他想,笑道:“虽然我这样说,有些自吹自擂的嫌疑,但是你能下得过我,在同龄人中,可以称得上是佼佼者了。”

“就是国子监的学生,能超过你的,也寥寥无几。”

凤婵音自学会下棋以来,都只和清风、明月两观的人对弈过,不知道放到山外,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此刻听到明弈的高评价,她心里止不住地乐了一乐,心想,琴棋书画,她也算是精通两样了!

她把棋子一一捡回棋盒中,邀道:“再来,这局我一定能赢你。”

明弈欣然落子。

凤婵音这回不和他慢慢周旋了,选择了速战速决的快棋。

明弈果然陷入了她的节奏中,一时不察,被她形成了包围之势,虽然极力挽回,可惜大势已去,回天无力。

“啪嗒”一声,凤婵音轻快地落下一子,高兴道:“你输了。”

明弈放回手中的棋子,含笑道:“是,你赢了。”

他嘴里说着认输的话,神情中却不见一丝落败的失落,反而心情很好的样子。

凤婵音少年心性,胜负欲极强,见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佩服道:“你定力真好,若是我师父在这里,肯定又要拿你来教育我了。”

“他总说我输不起,定力差。”

明弈道:“弈棋之道,再引人入胜,终归也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只要跳出棋局之外,就不会那么在意输赢了。”

他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我倒觉得你这样才好,身心投入,才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总有一两分心思游离于棋局之外,是感受不到游戏的全部乐趣的。”

凤婵音琢磨了一下他的话,认同道:“若是事事看得太清楚,确实挺没意思的,也会少了很多快乐。”

她高兴道,“下次师父再说我输不起,我就拿你刚才的话去反驳他。”

“我不是输不起,我是心神投入,是对弈棋的尊重。”

明弈含笑附和道:“没错,就是这样。”

说了半天话,凤婵音才想起来什么,问道:“你的那位朋友,今日不来了吗?”

明弈知道她说的是赵十六。

赵十六当然不会来,他压根就没邀请他!

但他答应了凤婵音,会介绍她和赵十六认识,临了临了却又不叫人家来,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明弈本想随意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可话还没出口,他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他不想对凤婵音撒谎。

他张了两次口,都没能把谎话说出来,最后只能坦诚道:“我没邀请他。”

他声音有些低,几乎是嘟囔出来的一句话,但凤婵音听清楚了。

她疑惑道:“为什么?”

“是因为我的身份?你觉得,我不好和他相交吗?”

她哪里知道明弈奇怪的别扭心思,连明弈自己都不甚明白。

但话已经说口了,明弈也就释然了,他口齿清晰地道:“我没有邀请他,但不是因为你们之间身份的悬殊,”

“若是论身份的话,我也不过是个寻常百姓。”

“他要是不配与你相识,我自己又配和相府千金做朋友吗?”

“那是为什么?”凤婵音问道,“是我的请求太过唐突,让你为难了吗?”

她虽然这么问,可也知道应该不是这个原因,不然昨日明弈就不会一口应承下来。

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当然不是。”明弈道,“你的请求合情合理,一点都不唐突。”

凤婵音困惑地望着他,等着他说出真正的原因。

明弈哪里给得出什么原因?他就是不想让赵十六来,但为什么不想,他也不知道啊!

或许,是他对友谊产生了独占欲?觉得三个人的友谊太过拥挤了?

这个理由,明弈自己都笑了。

他没有再纠结其中的原因或者动机,转而问道:“你想认识赵十六,是想委托他办什么事吗?”

凤婵音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自觉言行还算谨慎,也从未透露出她的真实意图,没想到却被他给看出来了。

这让她生出了一阵羞恼,好像她利用人的坏心思被揭了个彻底。

也让她再次审视了明弈一番,他是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明弈每次的出现,是不是都太过巧合了?

看似是她在刻意接近他,可他每次对她的态度,是不是也过于热情了?

初次遇见,就不顾安危帮她躲避刺客,第二次相见,就与她相谈甚欢,没有丝毫生疏之感,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

她邀他出来相聚,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她一个闺阁女子,打扮得奇奇怪怪地单独在外行走,他也从未多言质疑过。

他待人细心周到,体贴温柔,却又把人与人之间的分寸感把握得恰到好处,不会给人唐突冒犯的不适感。

这样美好的人,不是大善,就是大奸。

而他,究竟是大善?还是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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