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婵音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然后善解人意道:“晚上城中会宵禁,你不会功夫,就不要陪我去了。”
“你给我画一张义庄的路线图,我自己去就行。”
“那怎么行?”明弈立刻反对道,“那么远的地方,又是晚上,还是义庄这样的地方,你一个人去,多危险?”
说完,他才想起来,以凤婵音的武艺,应该是遇不到什么危险的。
如果真遇到能对她造成威胁的危险,那么多他一个,也无济于事,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成为她的拖累。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明弈立刻做出了决断:“我陪你去。”
“我傍晚就提前出城,在城外等你,这样就不会犯宵禁。倒是你,你能躲开巡城军吗?”
“还有,城门关闭之后,你怎么出来?翻越城墙吗?那么高的城墙,还有城门守卫在定时巡逻,这……这太危险了。”
他说着说着,还不等凤婵音作出回答,就自己把这个方案给否定掉了,“不行,晚上去不行。纵使你武艺高强,也难保不会被护城军发现,我们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
凤婵音含笑看着他担忧的模样,耐心地听他把话说完了,才开口道:“翻个城墙,躲避一些护城军而已,你放心,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明弈不太放心,但是也不好再狠劝,一是劝多了,好像显得他不信任她的能力似的,二是现在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王贵的尸体三天后就要被掩埋,时间不等人。
看来这趟深夜的义庄之行,是不得不去了。
既然要去,自然是越快去越好,省得中途又出什么变故。两人决定今晚就去,明弈先驾着马车在城外等候,凤婵音晚上再出城,亥时于城外的百棌庄与他会合,那里是离城门最近的一处村庄。
……
当夜,百棌庄。
明弈仗着天黑无人赶路,让金乐把马车停靠在了官道正中央,这样凤婵音一靠近百棌庄就能看见。
他也不进车厢,就坐在车辕上静静地等着。自太阳落山之后,他心里就止不住地打鼓,不只是对荒野夜色的本能恐惧,更多的是对凤婵音的担心。
一会儿担心,凤婵音会不会不小心被巡城的军士撞见?一会儿又担心,城墙那么高,凤婵音会不会翻不出来?或者翻墙的时候会不会摔下来?
总之,一颗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但他忽然想到,凤婵音是能从数十名刺客手中逃得性命的人,武功应是很高的。
一道城墙而已,肯定难不住她,护城军的那些酒囊饭袋,也定不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儿,他心中的忧虑消散了一些,转而感叹了一下凤婵音的胆量。
一个姑娘家,居然说去义庄就去义庄,一点不带犹豫的。
他过往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未见过这样胆大包天的姑娘,简直是生了一颗虎胆在肚子里。
在他的担忧和感叹之中,月色静悄悄地爬上了山头,夜越来越深了。
金乐不知道此行的真实目的,原本以为他家公子是约了沈万金他们出城游玩,此刻见天都黑透了,官道之上还是只有他们一一架马车,并不见其他人出现,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不对劲。
“公子,我们今儿到底是来干嘛的?”小厮发出了今日的第一百次疑问。
可惜,他家的无良主子还是只用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打发了他。
金乐不禁想,该不会是最近过得太过闲散无聊,他家公子好日子过够了,所以开辟出了奇怪的爱好吧?比如,夜探鬼屋什么的。
忠心的小厮苦口婆心地劝解道:“公子,老爷说得对,大男子立于天地间,还是当有一份像样的事业,要不,您还是好好读书吧?”
“不要跟着沈公子他们,学什么所谓的寻求刺激,不好玩的。别到时候,还把自己吓出个好歹来。”
明弈替无辜的沈万金解释道:“和沈金子无关。”
金乐不信,觉得今晚这样奇怪的事情,除了胆子奇大的沈少东家之外,也没人会带着明弈干了,他问道:“那和谁有关?”
总之,大晚上不睡觉,驾着马车在这官道上当路神这样诡异的事情,肯定是有人撺掇着他家公子干的,不然,他家这个怕鬼的主子,是想不到这种新奇又糟心的玩法的。
“是我。”马车旁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道。
寂静的暗夜中,突然传出这么一个神出鬼没的声音,简直不要太吓人!
金乐的小心脏被吓得差点跳出了胸腔,手中的灯笼都抖出了残影,等他转过头,哆哆嗦嗦地举着灯笼照过去,看到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时,又被卓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要不是明弈及时开口说话,他已经要弃车逃跑了。
明弈低声道:“别怕,是熟人。”
这会儿,金乐也辨认出了刚才的那道声音有些熟悉,他看着面前的人揭下了黑色的面纱,终于认出了来人是谁,震惊道:“凤,凤姑娘?”
凤婵音笑道:“是我。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
她搭着明弈的手,跳上马车,道:“走吧,有什么话,路上说。”
明弈担心留金乐一个人在外面赶车,金乐会害怕,就没有跟着凤婵音进车厢,而是坐在外面同他一起赶车。
他见金乐还呆愣愣的,就催促道:“别愣着了,快赶车。”
金乐一边听话地驾起马车,一边问道:“去哪儿啊?”
“城北义庄。”明弈道。
金乐:“!!!”
他终于知道他家公子为什么之前三缄其口,就是不说出城干什么来了!
竟是要去义庄!
还是这大半夜的时候!
这和他猜想的夜探鬼屋也没什么差别了。
金乐要早知道是要去义庄,今晚说什么也会拦着不让他家公子出城。
“公子……你,你没开玩笑吧?”金乐放下手中的缰绳,不死心地问道。
明弈自己牵过缰绳,把驾车的活儿揽了过来,回答道:“没开玩笑,回去再给你解释。”
然后对车厢里的凤婵音道了一句“坐稳了”,就赶着马车向城北飞驰而去。
其实明弈心里也不是不害怕的,他自小就怕鬼,若不是熟悉的地方,夜晚绝不会一个人待在外面。
别说是义庄那样鬼气森森的地方了,就是周遭这样荒僻的野外,即使有金乐和凤婵音陪着,他心里都还止不住地打着颤颤。
但是他安慰自己,凤婵音武功高强,又在道观里修行多年,就算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也一定能将其镇住!
所以他不用害怕的,就当是练练胆了,说不定,今晚之后,他就再也不怕鬼了。
他安慰了自己很多话,觉得效果不错,见金乐已经缓过来了,就把缰绳扔给他,让金乐接着赶车,他自己转身去和凤婵音说话去了。
说着话,心里的恐惧感就更轻微了。
一路上都很好,明弈几乎都觉得自己已经克服对黑夜的恐惧了,直到,马车离开了官道,转入了通往义庄的小道。
明明还是一样的黑夜,一样的荒野,一样朦胧的月光,一样昏黄摇晃的烛火。
可是一想到前方就是停放死尸的地方,附近还有一个有名的乱葬岗,明弈就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看着四周漆黑漆黑的山林草木,总有一种很可怕的念头止不住地浮上心头,好像那里藏着什么飘飘荡荡的东西,正在对他招着手。
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本能恐惧,又重新跃上了心头,明弈汗都下来了。
夜色太黑,灯笼的烛火微光不甚明亮,凤婵音不太看得清楚明弈的神色,但是他忽然止了口,不说话了,呼吸也明显地急促了一些,很难不让人发现他的异状。
她忽然想到白日里,他听到她要来义庄之后,曾不自觉地看了好几次窗外,那时她不明白他在看什么,可此刻,她好像明白了。
明弈,该不会是怕黑吧?
凤婵音的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之所以说是匪夷所思,是因为在凤婵音的认识里,只有小孩子才会怕黑。
她十岁就敢一个人在暗夜的山林里捕猎了,有时为了追捕猎物,还会在树上蹲守一夜。
这世上,很少有能让她害怕的东西。
这就导致她不免以己度人,以为只要是成年人,就人人都是不怕黑的。
没想到,明弈就是个特例。
凤婵音猜到了明弈可能怕黑,但是顾忌着对方的面子,没有直接开口问出来,而是道:“我还不会赶车,明弈,你教教我吧。”
说着,就把金乐唤了进去,自己坐去了明弈旁边。
明弈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忘记了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专心地教起了她如何控绳、如何驱马、如何调转方向等等。
凤婵音一边学,一边不停地找话题跟他聊天,保证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想旁的事情。
他们说着话,做着正事,时间就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就行到了小道的尽头,再往前,就是真正的荒山了。
而义庄,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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