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日朗晌午，虽是初秋，可还是闷热的令人烦躁。

一辆挂着“姜”字标识的马车行驶在胭脂巷，因这条巷子多是胭脂铺，故得名。

其中名为“琼花阁”就是其中翘楚，来这的多是些达官显贵，姜婉婧今日出来查看铺子的行情，遇到了几位交情不错的贵妇们，姜婉婧便自请为她们引荐，因而耽误了些时辰，直到午时才乘坐姜家的马车回府。

丫鬟白芷在茶杯中添上茶水，递给姜婉婧，“小姐，快喝些凉茶，解解渴”，另一个丫鬟叶萩在一旁打扇。

姜婉婧素手端着茶盏，刚碰上红润的唇时，突然开口：“州试皇榜何时才出？”

白芷抢先答道：“小姐，还有两日才出。”姜婉婧听完后，放下茶盏，歪靠在车壁上，就闭上双目假寐，白芷看着情形也把将要说的话咽下去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姜府门前，小厮在马车旁放上矮凳。白芷和叶萩先行下马车，站在矮凳两旁伸出手准备扶姜婉婧。

姜婉婧从马车中出来，最先看到的是头顶的团冠，内里是时兴的抹胸，下装是浅灰色的裙子，腰上挂着桃色的绶带，外面套上湖蓝刻丝藤纹织锦缎褙子，衬得姜婉婧的肤色像羊白脂玉，白皙而纤细的颈项托着一张精致的小脸。

姜婉婧将柔夷搭在白芷的手上，缓步下车。

姜母柏氏身旁的蒋嬷嬷在门口候着，看到姜婉婧后快步上前，“小姐快去正厅吧，老爷夫人正等着小姐用饭呢。”

姜婉婧听后加快脚步，带着两个丫鬟走过垂花门，穿过影壁，半刻钟后到达正厅。姜婉婧向已经落座的二老行了万福礼，“爹爹，娘亲安好。”

着绀色弹墨团花古香缎对襟的柏氏，发髻上簪着一支玉钗，皮肤红润华亮，岁月留下很少的痕迹，一看便是平日里保养的极好，与之相反，坐在这美妇人身旁的人却是稍显富态，因着笑呵呵的向自家夫人献殷勤，五官都快挤在一起了。

柏氏赶紧向姜婉婧招手，“快坐下用饭吧，阿婉。”

“行了，女儿都来了，一天天没个正形。”还用力拍了姜父刚才给自己揉腿的手。

“夫人，好生无情。”姜父嘟囔道，就被柏氏横了一眼。

“哈哈...那个，阿婉，你今日去店铺看了，如何？”姜父没有讨到好，赶忙又跟闺女说话。

姜婉婧都没眼看自家父亲，顺着他的话说道，“父亲，这月胭脂铺的收入与上月相差不大，倒是郡王妃隐隐暗示首饰样式该添些新的。”

姜家商铺种类及其丰富，胭脂铺和金银首饰铺做得最好，而郡王妃则是江宁府贵妇圈的标杆，郡王虽然不掌实权，地位却是尊贵的，姜府与郡王妃一向交好，也能卖姜府一个面子，如若能让她满意，首饰必定会大卖。

本来只是缓解一下姜父的处境，结果一扯上生意，姜婉婧就停不下来。

姜母为父女俩夹菜，碟子快要满了，见二人还在谈论生意上的事，饭菜都快要凉了，也没怎么动筷，脸色严肃起来，佯装生气，“阿婉，还是快用饭吧。”说完，还不忘看了眼姜父。

姜父连忙道歉：“夫人莫要生气，我们这就吃，这就吃”边说还边为姜母夹菜，并盛了半碗汤放置在姜母的手边。

这一幕姜婉婧不知见了多少次，姜婉婧的外祖父是个举人，省试落第后就在镇上当了教书先生，姜父年轻时家中不算富裕，有几亩薄田和一间书铺，生意勉强能过活。

柏氏当年恰好去姜父的书铺给外祖父买书，姜父一眼就看中了彼时年少就有些才名的柏氏，后来便时不时找机会接触柏氏，两人也逐渐互生情愫，不久结为连理。

柏氏的聪慧加上姜父在经商上的头脑，最终挣下了现在的基业，岁月不曾磨灭两人间的情义，纵然因生下姜婉婧姜母伤了身子，也没有再纳妾，将独女姜婉婧捧在掌心宠着，还将自己的本事传给了独女。

用完饭，姜婉婧就向姜家夫妇告退回房。

回到自己的院子，姜婉婧就吩咐叶萩将做首饰的图案册子和器具拿出来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这个世道女子的约束少了很多，读书习字明事理不再是男子的专属，所以在姜婉婧进入总角之年就开了独立的院子，并将西厢房改为一间小书房。

姜婉婧进入书房，并将两个丫鬟留在了门外候着。

姜婉婧坐在檀木交椅上，纤手开始翻看书籍，这本书籍是姜婉婧自己整理的，里面包含了前朝和如今盛行的一些首饰图案，姜婉婧对这方面有些兴趣，就在管理部分铺子的空暇之余收集整理成册。

姜婉婧挑了一些合眼的图案，并将之绘于宣纸上，姜婉婧画工不凡，一个时辰后将挑出的图案画完。

姜婉婧打算做一整个头面，当下是初秋，夏日盛开的荷花还没有败落，所以姜婉婧就以荷叶花瓣作主体的样式，再搭上一些其他的图案。

在两边的钗子就用上选出的图案样式，并加上几缕流苏，达到一步一摇能发出悦耳的声响的效果。

日头逐渐西移，天边红霞满天，最后一缕日光消失在窗沿上，直至戌时四刻，姜婉婧才走出书房的门。

白芷和叶萩已在外等候，姜婉婧将图纸交给叶萩并嘱咐道：“叶萩，明日将图案交给首饰铺的工匠，让他们加紧赶制出来，三日后直接送到府上来。”

“好的，小姐”叶萩连忙答道。

进入东侧间用饭，坐在餐桌旁，“小姐，晚膳时夫人打发丫鬟过来请小姐去用饭，奴婢看小姐还在忙就打发了那个丫鬟。”白芷道。

一刻钟不到，小厨房送饭的丫鬟就来了，白芷在一旁摆饭。

用完饭后，两个丫鬟就准备沐浴用的水和衣物放进净室，姜婉婧就在院子里消消食，想了想两日后的要出的皇榜。

姜婉婧进入净室，温热的水疏通全身的脉络，放松的她还差点直接睡过去，沐浴后，姜婉婧上床准备就寝，叶萩放下帐帘后就出去了。

直至夜深，姜婉婧依旧还没有入睡，天边泛白，困顿的姜婉婧才堪堪睡着。

两日后的卯时。

今日是州试放榜的日子，所以姜婉婧今日起得格外的早。白芷听见动静就快步进入内室，将帐子挂起，叶萩则下去备水。

“小姐”叶萩将拧好的帕子递给姜婉婧，外间的早饭已备好，姜婉婧洗漱完后就走出内室。

白芷为姜婉婧布菜，叶萩在一旁说到：“小姐，昨夜已经吩咐林叔准备好马车，这会儿在侧门外等候。”

姜婉婧听完轻轻应了声“好”

姜婉婧用完饭，就吩咐叶萩将昨夜准备好的衣衫拿出来。

姜婉婧坐在梳妆台前，由白芷为姜婉婧梳发，“就梳个最简单的同心髻吧”，白芷回道“好的，小姐。”

由着白芷弄完，叶萩才来为姜婉婧更衣，内里是橘红色的抹胸，搭配青丹色的襦裙，外面套上带有芙蓉花纹路的褙子，显得姜婉婧更加肤白貌美，不过又多了些柔和。

“小姐今日格外好看”白芷在一旁打趣到。

姜婉婧平日里待下人们格外宽厚，逢年过节也是赏赐不断，特别是两个一等丫鬟，从小陪着姜婉婧，私下里感情很深厚。

姜婉婧佯装要伸手打白芷的肩头也被她躲过了，叶萩则在一旁笑道：“小姐，你是将这皮猴宠到没边了。”

这两个丫鬟的性格相反，叶萩更加稳重些，平素有重要的事，姜婉婧就打发她去做。

女儿家收拾起来格外的慢些，等主仆三人快出门的时候快到巳时了，好在离放榜的时辰还有一会儿。

林叔在侧门的马车旁等候，看见姜婉婧出来就将矮凳放在马车旁，“小姐”。

姜婉婧登上马车坐好，林叔就驾着马车向城东驶去，马车行驶在未央街上。

外面的人群都在讨论今日州试放榜，“今日放榜，怕是好多富老爷们都要去挑选良婿，好求自家的门户更高贵些。”

有人接道“可不是嘛，今日城东可热闹了”。

“那我也要去凑个热闹。”

“......”

每年皆是如此，撞了运，得了良婿贵婿，那可是能改变三四代人的，不过今日同姜婉婧有关系了，她在心中祈祷佛祖能许自己一个良婿。

姜家如今的买卖虽说做得挺大的，奈何官场上没有人。每年要向各级官员输送钱财，既是为了让他们必要时行个方便，也是为了免于更大的盘剥，有时遇着朝廷缺钱的时候，总是会拿这些个富户开刀。

自姜婉婧及笄后，逐渐开始接触家中一些更大的生意，对富商的处境更为了解，她也有了想将姜家的商号开遍整个大昭的野心，由她一个小姑娘说出来不免有些不自量力，但姜婉婧不曾放弃过。

姜婉婧十三岁开始独立经营姜家产业中的一些小生意，后来也是翻倍的盈利。

姜家有没有儿子，考取科举是无望了，但是与这些日后有机会考取功名并做官的寒门士子联姻是最合适不过的。

姜家夫妇倒也不追求这些，可是姜婉婧始终觉得要想让姜家地位稳固，这法子最可靠。江南一带民风开放，女子做生意倒也不算稀奇，姜婉婧的事迹也得了郡王妃的称赞。

今日出门，姜婉婧就是为了寻一个前途光明的寒门士子。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城东。

原本这皇榜历来是张贴在府衙外的，不过，本朝开国以来，很是注重科举，便将这州试，也就是秋闱的榜单张贴于城墙之上，以示官家隆恩。

姜婉婧向周围看了看，还没有多少人，暗暗呼了口气，“林叔，将马车停在视野开阔的位置。”“好的，小姐。”

看着时辰还早，白芷将一早准备好的点心拿出来，这糕点是江宁府有名头的铺子——采芝斋，口感绵密，甜而不腻，很受姜婉婧的喜爱。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变大，人群聚集起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贴榜的官差出来了”。“叶萩，你去看看，看清榜上的头名是谁。”叶萩道“是，小姐。”

过了好一会儿，叶萩才从人群中挤出来。“小姐，解元是一个名叫裴钦的公子。”

叶萩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士子在不远处惊叫道：“仲右，你拿了头名，跟我猜的一样。”

白芷将帘子撩起，姜婉婧很快就注意到有一个人被团团围在中间，看着像是贺喜的同年，姜婉婧隔得有些远，脸看不大清，但是容貌应当是不错的。

那位裴公子看似不想多作停留，已经准备离开人群中央了。

不一会儿，姜婉婧就看清了这位男子的样貌，他通身一袭浅青色的澜衫，腰间垂着一枚玉佩，一头乌发只用木簪束起，五官清秀俊美，特别是那高挺的鼻梁，肤色白里透着淡淡的黄，不似姜婉婧的过分的白，朴素的穿着显得这人更加有气质。

“布料普通，束发用木簪，身上唯一值钱的便是那块玉了，应是出自寒门。”姜婉婧笃定说道。

“小姐好眼力。”

“到时候去打听打听。”

姜婉婧望向对面之人，这一身装扮与周围的人相近，是读书人的穿着，也有儒雅之气，但是眉眼间的肃杀之气却与之截然相反。

他站立在人群中，挺拔如松，与旁边聒噪的人群视乎隔绝开来，也有不少富商因为刚才那位士子的声音吸引过来，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

距离太远，姜婉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裴钦薄唇轻启后，弯腰向他们作揖后转身向外走去，他身边那个人也跟着离开了。

姜婉婧见人离开，才收回视线，心里暗自嘀咕，若不是这身装扮，姜婉婧都要怀疑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习武之人或是从过军了。

“小姐，可是觉得这人不错。”叶萩看着姜婉婧将视线落在那解元身上好久了。

“嗯，就还行吧，勉强能配得上你家能力样貌样样不输其她人的小姐。”

姜婉婧用浮夸的语气掩盖内心窃喜，“佛祖还真是神，这么快就让我找到合适的人。”那双明亮的眼球转了又转，视线最终停在了那盘糕点之上。

在姜婉婧看过来的第一眼，裴钦就察觉到了，盯了他很久，清冷的面色不曾有过动容，不过裴钦不是很在意，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

“林叔，回府吧”帘子被放下，马车中传来悦耳的声音。

第一次写文，感谢指出不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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