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后，太后身边的梅姑姑过来传话，可以去这山上看看，待到酉时，众人一道回去。

太后年事已高，在加上有她在，众人难免拘束，故而就留在帐中，宁德长公主见此，也坚持留下来。

各家的小姐三三两两的组在一起，从不同的小径往山上走去，这座山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胜在地势高，若是能爬到上面去，还能俯瞰整个汴京城，故而有人发现后，还在上面修葺了几座凉亭，平日里读书人喜好来这儿。

不想上山的也不强求，在原来打马球的场地上，太后命人搭起台子，唱戏班子也已准备好，供众人取乐。

在棚帐中的白允承看了不到半刻钟，实在对这些咿咿呀呀的提不起兴趣，裴钦亦不感兴趣，听了白允承的提议，就跟着上山了，找了离他们这儿最近的小径。

姜婉婧做主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路，人很少，等她们走到小径路口时，能看见的就是远处一闪而过的裙摆，隐约能听见谈笑声。

向轻初雀跃的说道：“这上面的亭子能看见汴京城，我跟着家中的哥哥来过一次，这场景壮观得很，你们一定会不须此行的。”

接着又道：“早知道可以随意走动，就让雯颖带着画具来了，将它画下来，多好！”

程芊月也惋惜的叹气，“确实有些遗憾。”

姜婉婧倒是没觉得遗憾，“好景留不住，震撼了这双眼睛，而后留在心间，便是最好。”

邵雯颖也附和道：“阿婉说的不错，我们还得快些走，否则人多了，感觉上会差点意思。”

这样一说，几人加快了脚步。

落后不少的白允承和裴钦此时才到路口，“怎么没有多少人，这条路能走吗？”又往里面看了看，没见着有人，而其他小径却有不少人跟上。

“这条路一看就修整过，并无杂草，可以走，因是这条路离她们太远，并没有注意到。”

“哦，那我们也快些走吧，那些路人多，没准我们还能先上去，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了，之后我要去赴任，待再次能回到汴京的时候，估计都**年之后，再好好看看这繁华迷人的汴京城。”白允承感慨的说道。

裴钦亦有感想，他若是想要离开汴京，以枢密院上官兼宣抚使回到边疆统领军队抵抗外敌，怕是也要花上五六年的时间，若是运气不好，怕是这五六年的时间都要耗在翰林院。

想想过去同将士一起亲上前线的日子，纵使败仗居多，但还是击杀了不少敌人，回到帐篷中，讨论的最多的还是今日杀了多少人......

裴钦眼中晦暗不明，看着平静无常的地面，仍觉得恍惚，每到冬日，北边的大夏和大辽寻着机会便想着劫掠城池，他们多是骑马而来，相聚很远，裴钦俯下身听声响，便能知道。

或许......裴钦在心中暗道：“自己还须快点，再快点。”

汴京再是繁华也抵不住边疆的尘土飞扬，和弥漫血腥之气的空气。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白允承也听见了，回头看向裴钦，“好像是女子的声音，多半是看见什么了，我们快去看看。”

说完白允承加快脚步，裴钦也迈开步子跟上白允承。

这边，向轻初看着眼前的一幕久久缓不过神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只用手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状况。

皇家会举办狩猎活动，但是向轻初年纪小，会骑马，但是秦氏从来不准向轻初去，怕出事。

定睛一看，是一头黑熊，体型不大，两只铜陵般大小的眼球看着四人，前掌还不断刨地面上的土层，熊嘴半张，能看见锋利的牙齿，像是能将人撕碎。

姜婉婧是第二个看见的，做手势让后面的两人莫要开口，免得让黑熊受惊，程芊月和邵雯颖起初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等上前几步，刚才被灌木丛遮住的黑熊映入眼帘，两人皆是露出惊恐的表情，捂住唇，身体还微微颤抖。

姜婉婧没让几人动，她竭力保持镇定，这......她也不曾遇见过，只知道，面对这样的禽.兽，莫把它激怒就好，但心中也在想，它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有皇家人来的地方，这样有危险的兽类怎会还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双方都不动，黑熊总算是累了，不再刨土，而是坐了下来，但是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几人，姜婉婧想带着人悄然无声的离开，都没找到时机。

而这条小径还是她选的，来得人少，想要遇见人，怕是困难的很，心中有些绝望，该让寒竹跟着自己......

先下说这些也没用，只能祈祷快点有人来，最好是男子，若是女子，怕是只有添乱的。

又过了一刻钟，几人维持这个动作好久，身体很僵硬，站立许久的脚也开始隐隐作痛，邵雯颖脸色越发白了。

半晌，姜婉婧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朝山下看去，弯弯绕绕的小径上，能看见两个人朝她们这边来。

终于有人来了，姜婉婧再看向着黑熊，总算少了些恐惧，心中升起希望。

而后又望向山下，模糊的人清晰可见，是白允承和裴钦！

裴钦也看见了前面的人是谁，姜婉婧捂着唇，清秀的小脸上带着恐惧和警惕，像是在防备什么，杏眸中还能看见水光，裴钦心中有所猜测。

慢慢往姜婉婧的方向走去，裴钦冷眼看着不合时宜出现的黑熊，面对凶兽，若是立马示弱，只会引起它内心的兴奋，直叫它想毫无顾忌的扑上来，因着这黑熊还处在幼年，这才让姜婉婧她们能有时间等人来相救。

不久，裴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别说话，姜姑娘。”

裴钦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声线沉稳，不急不躁，这样的嗓音缓缓传入姜婉婧的耳中，不知怎的，内心因黑熊而生起来的恐惧和不安渐渐的消退，长时间捂唇而变得僵硬泛白的手放下来，无知觉的垂在身侧。

白允承后来是在裴钦后面跟着的，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人，听了裴钦严肃的声音，下意识闭上嘴，继续跟着裴钦。

姜婉婧小心的碰了碰其余的三人，示意她们有人来了，她们三人对眼前的一幕害怕极了，只想直直的盯着凶兽，以防止它猛然冲过来，得了姜婉婧的提醒才看见有两个人不知何时来了，一瞬间，她们绷紧的身子松下来，捂着唇的手却没有放下。

裴钦又再次轻声对着几人道：“各位姑娘往前走，别去看它。”

听了嘱托，内心仍是恐惧的几人，慢慢往前走，抬起僵硬的脚，都没有站稳，索性程芊月三人站得近，搀扶着走，向轻初回过头看姜婉婧，有看见了站在姜婉婧身边的人，想到什么，又转过去，毕竟还没有离开黑熊的视线，还是别开口。

姜婉婧小步走着，裴钦跟在身后，若是有问题能及时搀扶姜婉婧，白允承脸色有些发白，是被那黑熊给冲击的，不过听见裴钦的话，潜意识里觉得没有事，也就放下心防了。

白允承慢慢的跟在裴钦后面，把裴钦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说什么来什么。

姜婉婧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又踩着什么小石头了，脚一崴，就往一侧偏去，裴钦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磁性的嗓音中含着担忧，“小心。”

姜婉婧此时哪想那么多，任由裴钦扶着自己，被裴钦扶着的手臂依旧是麻木中带着刺痛感，极为不适，于是姜婉婧抬起另一只手想去揉揉小臂，让血液疏通，能好受些。

裴钦的注意力放在姜婉婧身上，是以很快就察觉到她的意图，“我帮你？”

姜婉婧闻言回头，裴钦离自己很近，鼻梁高耸，棱角分明的五官，如工匠细细雕出来的，墨发被很好的束起，晴朗明净，这看着，回过神来察觉到有些冒犯，如无其事的将头转回去，裴钦衣袖下遮住的肌肉，紧绷如磐石，现下感觉更加清晰，本想借此收回手臂，奈何脚下发软，就撇去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裴钦见姜婉婧迟迟不回答，又再次询问，姜婉婧若是两只手都侧身放在裴钦的小臂上，不便行走，遂点头同意，让这麻木的手臂好受些必什么都重要，姜婉婧点头，“嗯，多谢。”

裴钦手指搭在姜婉婧的手臂上，轻揉起来，袖口因之前姜婉婧的动作，衣袖未能完全遮住手臂，露出一截皓腕，他视线集中，以免触碰，渐渐的裴钦的耳尖出现了一抹异常的绯红，半刻中后，裴钦觉得大概能行了，立即收回手，手掌心发热出汗，垂下时，暗自捏了捏宽大的袖口。

走了好一会儿，众人终于离开了那处，向轻初不安的回头看，什么都没有，黑熊没有跟上，用手给身边的人示意。

黑熊不在了，姜婉婧也落下了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脚步都轻了不少，劫后余生这个词，姜婉婧今日算是体会了一次，心里默念：别再发生了。

而后又继续走，裴钦没有松开手，就这么一直扶到了山顶，姜婉婧无甚感觉，甚至还烦了力道在裴钦的手臂上，跟在后面白允承眼中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明显。

因为在那处耽误了不少时间，到达山顶的人多了些，不过还有位置。

程芊月率先跑开，到凉亭上去，站在高处，俯瞰被四周围起来，方方正正的汴京城，这么一看，心中哪还有半分恐惧的影子，向三人招手，“快来，你们。”

姜婉婧听见后，也加快脚步向凉亭走去，连什么时候裴钦松开手都不曾知晓。

裴钦看着自己有些僵硬的小臂，用手去揉，还能感觉到衣衫处的温热，而后又像是还有人靠在上面一般，眼底的笑意弥漫整个眼眶，眉头舒展，浓眉微挑，温柔的看向已经站在凉亭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