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凉风瑟瑟,雾霭沉沉,少了肆虐的风雪,烟归还有一些不习惯。
阿夕屋子灯火通明,门窗却紧闭,看上去真是生气了。她该拿什么去哄他呢?
将碗筷都洗净后,烟归信步走到古树下,蹲了下去,撩起袖子,拿出树旁的铲子,开始铲土。
那扇窗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一些微光泻出。
烟归的心神全然已在手边工作上,丝毫未觉。
夜风习习,绿叶簌簌而落,吹动她的发丝,衣裙下摆被泥土浸脏,她索性将下摆挽起,眼不见心为净。
两条莹白的小腿露出来,在月色的照耀下愈发纯白,如玉质一般无瑕。
那扇窗又悄无声息地慢慢合上了。
土地绵软,刨了数十下后,终于挖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烟归的动作变得轻柔,慢慢地将硬物周围的泥土刨开,露出一个紫红色的器皿。
初秋寒意深重,她做完这些却出了一身薄汗。
“咚咚咚——”
阿夕的门被轻叩。
烟归将另一只手负在身后,弯腰听着屋内动静。
过了小半刻,屋内依旧无声无息。
这是睡着了吗?
烟归复走近一步,整个人趴在门上,沿着那门缝往里瞅。
门缝太窄,只透出些浅淡的烛光。
烟归紧闭另一只眼,将贴在门缝上的那只眼睁得更大了,竭力想要看清屋内。
门吱呀一声开了。
烟归的身子趴在门上,重心不稳,来不及反应,踉跄着就往前扑去。
眼前是阿夕惊异的眸色。
她暗叫糟糕,然而整个人不受控制,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欲哭无泪,她能想象到阿夕沉沉的神色和冷冰冰的语气。
扑进一个冰冷的胸膛——
那藏在身后的酒壶随着她的身子砰地摔在地上,碎裂在耳边,霎时间酒水四溢,浅红酒水浸透两人身下衣衫。
香气轰然散开,层层叠叠地攀着空气而上。
冷冽柔和的馨香将他们包围,猝不及防涌入鼻尖。钻进酥软的身子里。
醉人得很。
烟归吸了那酒香,身子登时绵软无力,无力趴在阿夕身上,难上难下。
她感觉到自己的头顶着阿夕的下巴,那一处冰凉得不似活人。
鼻息却是滚烫的,气息吐在她的发间,好似有一根羽毛在她头顶轻轻挠着。
那酒是她当初离开连云山时偷的梅花酿,一杯便可使人飘飘欲仙,忘却世间烦忧。对于烟归这样不胜酒力的人来说,自然是闻也闻不得的。
本意是带着这坛百年佳酿来向阿夕赔罪的,结果酒也洒了,还将事态弄成这样。
烟归心中又羞又愧,然而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勉勉强强抚着阿夕的胸膛想要坐起来,未及坐稳,她又往下栽去。
阿夕闷哼一声。花香馥郁悉数涌入将他包围。
秋衫轻薄,隔着单薄的衣衫能清楚感受到她身子的滚烫,柔软热烈,像是一坛烧红了的酒,肆无忌惮地侵入他。
眼前一片模糊,阿夕的面容忽近又忽远,重重叠叠好似有两张脸。烟归揉了揉眼睛,伸出一指往前戳了戳,结果戳了个空。
阿夕这次伸出手扶住了她,抓住了她的手腕,触手依旧是一片滚烫,“烟归,你醉了……”
“瞎,瞎,瞎说!我都没喝酒,怎么会醉……”烟归嘴角咧开一个笑,双眼却失焦。
酒劲上头,烟归此时完全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也没有了那些顾忌。
她毫不顾忌地打开阿夕抚在她肩头的双手,莽撞地凑近,要看清面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居然有两张脸。真是前所未见。
近在咫尺,烟归睁大双眸,先是仔细地瞅了半晌,又探出脑袋俯下去细细嗅了一番。从脖间往上,她的唇一路蹭过阿夕的唇畔,鼻尖,眼角。
阿夕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痒意从脚底迸发,直冲心头。
“你这梅花妖,生得真是俊俏!”她不知死活地戳了戳阿夕的脸。
阿夕的意志一点点被瓦解,亦或是,伊始就没有想要抵抗。此时被人压制,只能将头偏向一边,低声催促,“别,别胡闹,快起来!”
“嘻嘻……”烟归天生反骨,不但不起来,还将头凑到他的脖颈间蹭了蹭,戳了戳他滚动的喉结,伸出一手将他的头扶正,强迫他正视自己,“小妖孽,害羞了?”
阿夕心跳如擂鼓,他被迫看着眼前的烟归,只见她面色酡红,艳压千树万树桃花,风光潋滟,姝容无双。
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美的人了。
酒意褪去她平日里的苍白单薄,为她的姿容描摹上色,染成一幅举世无双的春日海棠图。
春意醉人,令人心驰神往。
她眼中揉满了星子般的琉璃碎光,含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
唇边噙满浅淡笑意。那唇,嫣红中泛着莹莹水光,娇艳欲滴。
见阿夕的眼神凝落在自己唇边,烟归笑意更甚,一手钳住阿夕下巴,逼他凑近自己,调笑道,“怎么?这么如饥似渴地盯着本姑娘,你也为我的姿容绝倒,为我折腰吗?”
阿夕不说话,似心事被戳破,脑海中一片茫然,目不转睛地望着烟归。
“大胆!”
阿夕被她这一声大喝震慑住,羞上心头,忙又将头偏过去。
不知为何,他分明是千杯难醉之人,此时在那强劲酒香的催化下,也有些神智不清了,完全不知该做什么。至少随便做一点什么,都不会落到被烟归无所顾忌调戏的境地。
身上人没了动静。他轻吁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一串细密的吻落在了阿夕的脖间。轻舔慢啄,似乎在品鉴一道可口的佳肴。温柔中带着无限眷念。
烟归的指尖软的似水,烫的如火,覆在他的脸颊两侧,仿佛捧着人间至宝。她含糊的话语藏在一个个吻中,“妖精,你好香啊,完蛋了,我要被你吃干抹净了……”
阿夕愕然回头。要被吃干抹净的分明是他。
烟归见他又落入虎口,忙将唇凑了上来,野蛮霸道,毫无章法,粗鲁地撬开了阿夕的唇。
像传闻中吸人精气的山妖精怪那般,她的樱唇在他唇边辗转流连,香气逼人,蛊惑得人心神不稳。
阿夕想要推开她,然而手似乎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
渐渐地,他神思昏聩,仿佛也醉透了,忘记反抗,顺从地随着烟归。他的双手不自觉地覆上烟归的腰间,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细腰柔软,不足一握,可触手的衣料十分粗糙硌手,他想该给她添置一些新衣了。
他的身子被烟归捂热了,如烈焰燃烧,要将烟归烫化。
看似是烟归占据主导权,实则愿与不愿,全在阿夕。**隐在一层一层的衣衫间,慢慢剥落,显现出其灼灼野心。
唇齿交缠,两人都醉得深。烛火被吹灭,屋内一片黑暗,唯有月光透窗而入洒下淡淡华辉,似一层朦胧的薄纱温柔覆下,遮住此间风月。
馨香、酒香席卷天地,不过小半刻,阿夕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生,或者说,之前的岁月皆是虚度。只有此时此刻,才是唯一真实,唯一值得眷恋的。
耳鬓厮磨间,烟归一声呢喃泻出,“阿夕,阿夕……”
落在阿夕耳际,他身子剧颤,如睡梦中惊醒,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骇得一把推开了烟归,忙坐起身拉开半米距离,伸出两手箍在她的肩头捞住了她,既不让她靠近又不至于使她跌倒。
所幸,烟归醉得深,愣怔着偏头呆看了阿夕片刻,扯开一个恍惚的笑,便昏睡过去。
阿夕心有余悸地起身,重新点燃一豆烛火,光亮再次充盈满室。
他绕过酒坛残渣,将烟归抱回了她的屋子。
床榻冰冷,寒意凛凛。
阿夕轻轻一挥手,一道银光落下,那软榻立即变得温暖舒适。
他这才放心地将烟归放下,替她擦干衣裙,掖好被角。
却不立即离去。
原以为烟归是酒后乱性,可她无意识中喊的那一声阿夕,清楚昭示着——她明白自己在同谁做这种事。
这本是相爱之人才能做的最亲密的事。
阿夕于烟归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不过认识了短短几天而已……
然而阿夕那颗心已然被拨乱,不受控制地轻颤。方才醉得太深,不觉心惊,只是大脑空白地任由自己沉溺其中,此时回过神来,除却**之外,却是无穷无尽的恐惧攀上心头。
明明说好不动心的,可偏偏被随意地撩拨便乱了分寸。若是如此,今后该如何收场?
难道雪尽不能做的事,阿夕就真能做了吗?烟归不明白,可自己如何能自欺欺人……
他的目光落在沉睡中的烟归面上,想到方才自己的放纵,悔上心头,手竟抑制不住地颤抖,晃晃悠悠地抚上她的眉间。
银光一闪,轻易抹去了今夜的记忆。
“殿下,你不该与我共沉沦……”
无论你是怎样想的,至少我不能。
不能亵渎你,不能靠近你,不能肖想你……
阿夕脚步微澜地走回自己的屋子,屋内一片狼藉,满地碎瓷,空气中充盈着久久留香的梅花酿和挥之不去的她的气味。
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脖间,唇畔,那是被烟归触碰过的地方,此刻竟愈发滚烫,烫得他心智崩溃,几欲化成一滩岩浆水。
他的唯一一丝侥幸被打碎了……
阿夕睁着眼,坐在榻上,四肢百骸都带着钻心的疼,这疼痛超出生理上的任何疼痛,看不见,摸不着,握不住,牵扯得心脏翻来搅去,千疮百孔,碎成再也拼接不起的残渣。
索性取了地上的碎瓷片,狠狠划过自己雪白掌心,刹那间鲜血淋漓,顺着床沿滴答而落。
一滴,两滴,似更漏声,一声声催促,又似,丧钟长鸣,绵绵无尽。
他死死盯着桌上一豆随风摇曳的将要燃尽的火光,火光映在他清冷的眸子中,不辨喜怒。
彻夜未眠。
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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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飞雪白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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