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的警示像一根细刺,扎进了周予安被规训得日渐麻木的神经里。接下来的几天,他依旧按照陆止安制定的时间表运转,但内心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认命”地顺从。
他开始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的目光,观察陆止安,也观察自己。
他观察陆止安永远一丝不苟的衣着,精确到分钟的时间安排,对待代码如同对待艺术品般的严苛标准。他发现,陆止安自己就是他那套“规则”最完美的践行者,像一个精密运行的AI,高效,但也……缺乏人味。
他观察自己。当完成一个艰难任务,下意识看向陆止安,期待那吝啬的“可以”时;当晨跑后习惯性截图发过去,等待那无声的“已阅”时;甚至当身体因为核心训练酸痛,却隐隐觉得这是一种“被需要”的证明时……沈墨的话就会在耳边响起:“沉溺于这种被强势掌控的感觉”。
一种微妙的恐慌感开始滋生。他害怕自己真的会在这日复一日的规训中,彻底失去自我,变成一个完全按照陆止安指令行事的傀儡。
他需要确认,确认自己是否还保有哪怕一丁点“违规”的可能,确认陆止安的掌控是否真的无处不在。
这天晚上,按照计划,他应该在实验室完成算法加练到十点。九点五十分,他提前十分钟关闭了电脑,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陆止安从代码中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周予安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试探,仅仅提前了十分钟离开。他甚至没有“违规”,只是打了个擦边球。他想看看陆止安的反应,是想看看这架精密的管理机器,是否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偏差而启动惩戒程序。
他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像往常一样低声说:“师兄,我回去了。”
陆止安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没有任何额外的表示。
周予安走出实验室,轻轻带上门。走廊里很安静,他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陆止安没有制止他,甚至没有询问。
这应该算是……成功了吧?他完成了一次微小的、未被惩罚的“提前”。
然而,预想中的窃喜和自由感并没有出现。相反,一种莫名的空虚和失落感悄然蔓延开来。陆止安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这点小心思,或者说,注意到了,但认为不值一提?他的试探,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比被严厉斥责更让他难受。
他慢悠悠地走回宿舍,提前的十分钟并没有带来任何快乐。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陆止安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的所有举动,都在既定轨道内,你的小心思,无足轻重。
原来,真正的掌控,不是事无巨细的呵斥,而是这种洞悉一切后的沉默。陆止安早已划定了无形的牢笼,而周予安的这次试探,只不过是在笼子里稍微蹦跶了一下,连栏杆都没有碰到。
这种认知,让周予安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以为自己是在试探边界,殊不知,边界早已由陆止安设定好,坚固而遥远。他的反抗,他的迷茫,甚至他此刻的失落,或许都早已在陆止安的预料和计算之中。
他并没有获得想要的确认,反而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身处何地。沈墨的警示犹在耳边,但他悲哀地发现,即使意识到了危险,他似乎也没有足够的力量跳出这个漩涡。
轨道早已铺就好,他这辆失控的列车,被陆止安强行扳回,正沿着既定的方向,轰隆隆地向前驶去。而前方的终点,是陆止安所定义的“巅峰”,还是一个彻底失去自我的深渊?
周予安第一次,对未来感到了深刻的迷茫和恐惧。这场无声的试探,以他内心更大的震荡而告终。规训的力量,远比戒尺更深刻,它开始作用于灵魂的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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