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运转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周末。周六下午,周予安终于按照计划完成了本周所有的学习任务和陆止安布置的额外加练。当最后一行代码调试通过,他几乎是瘫在椅子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连续一周的早起、晨跑、密集学习和精神紧绷,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此刻,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他甚至来不及收拾东西,就那样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陆止安结束和一个合作方的视频会议,从里面的小隔间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周予安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少年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脸颊比一周前似乎消瘦了些,但原本那种颓废迷茫的气息淡去了不少,即使是在睡梦中,紧蹙的眉头也透着一股被强行塑造出来的、紧绷的认真。
他的目光落在周予安随意搭在键盘上的手,掌心的红肿已经基本消退,只留下几道浅淡的痕迹。
陆止安站在原地,看了几秒,脸上没什么表情。然后,他转身,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动作并不轻柔地盖在了周予安身上。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沈墨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他看到室内的情景,微微挑眉,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睡着了?”沈墨用气声问,目光在周予安身上那件明显属于陆止安的外套上转了一圈,又落到陆止安没什么波澜的脸上。
陆止安“嗯”了一声,走到咖啡机旁,给自己接了一杯黑咖啡。
沈墨走到周予安旁边,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睡颜,又看了看他屏幕上刚刚完成的、堪称复杂的算法题代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了然。
“进度惊人啊,止安。”沈墨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调侃,“你这‘特训’效果立竿见影。不过……”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予安疲惫的睡容,“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陆止安抿了一口咖啡,语气平淡:“他的潜力不止于此。现在的强度,只是基础。”
“潜力归潜力,但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沈墨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声音温和但认真,“尤其是他这样的孩子。”
陆止安看向他,眼神示意他继续。
“我查过一些公开资料,也侧面了解过一点。”沈墨指了指周予安,“他父母常年在外,情感链接很弱。童年期开始,就用极端优秀来换取关注,竞赛获奖大概是唯一能引起父母注意的方式。但进入大学后,失去了这个唯一的价值支点,又缺乏健康的情感支持系统,所以迅速滑向自毁性的放纵。”
他顿了顿,看着陆止安:“你说他撒谎会有剧烈的躯体化反应,这很典型。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病态求救信号——‘看,我这么难受,你们总该注意到我了吧?’ 他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验证自己是否被在乎。”
陆止安沉默地听着,目光重新投向熟睡的周予安,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情绪。
“你现在给他的这套极端严格的规则,从某种意义上说,恰恰满足了他内心那种‘被强烈关注’、‘被严厉管教’的深层渴望。”沈墨一针见血地指出,“所以他在反抗的同时,又会不自觉地依赖。你越是管着他,罚他,某种程度上,他越能感受到一种扭曲的‘被重视’。”
“但是,止安,”沈墨的语气严肃起来,“这种方式风险很高。你是在利用他的心理弱点来达成你的‘优化’目标。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或者你给予的关注(哪怕是惩罚性的关注)消失,他可能会崩溃得更彻底。你这不只是在训练他,你是在……修补一个残缺的灵魂。这需要比写代码更多的耐心和技巧,甚至……是情感投入。”
陆止安久久没有说话。实验室里只剩下周予安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和咖啡机细微的冷却声。
“我不需要理解他的心理动机。”良久,陆止安才开口,声音依旧冷静,“我只需要确保他走在正确的轨道上,发挥出应有的效率。规则和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沈墨看着他好友这副理智到近乎冷酷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但愿吧。只是,止安,别忘了,你自己也……”
他的话没说完,但陆止安已经明白了他未尽的含义。他蹙了蹙眉,将杯中剩余的黑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我出去透透气。”陆止安放下杯子,径直朝门外走去。
沈墨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他又看了看睡得并不安稳,偶尔还会因为梦境而轻轻蹙眉的周予安,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用规则和效率筑起高墙,一个用自毁和谎言乞求关注。这两个极度缺爱的天才,在这种扭曲的管教关系里,究竟会走向互相救赎,还是共同毁灭?
沈墨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楚,却也感到一丝无力。他能点出问题,但解决问题的钥匙,终究掌握在那两个当局者手中。而其中一把钥匙,显然还紧紧锁在陆止安那颗被“规训”得冰封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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