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轿子内的人就要掀起大红色的帘布，那只泛着青毫无血色的手却骤然撤回，只剩轿帘随着山风摇动。
沈妄侧过头，就见贺连城面若冰霜看着那轿子，毫不掩饰一身刺骨杀气。竟是把轿子里的东西吓了回去。
见那不知名的鬼物迟迟没有动静，沈妄只好先友好的开口。
“请问施主可知道句余山发生了什么，怎么庙中供奉的神像让人毁坏成这样？”
轿子里的人静了半晌，才缓缓拉开了轿帘。
那确实是个新娘子打扮的姑娘，甚至还没揭开红盖头。
新娘自顾自缓慢的下了轿，动作间能看到她的脖颈处有着早已干涸的致命刀口，但她身上的喜服却很干净。
鬼物一步步向着沈妄的方向靠近，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铮——”
只听长剑出鞘发出的剑鸣声倏然响起，随后凛冽剑光如同电光雷霆闪动。
贺连城一言未发，自然而然地挡在沈妄身前。他漠然的看着这只鬼物，一身白衣在山风吹动中发出猎猎之声。
沈妄往边上挪了一步，看着那只鬼物问：“施主可是无法言语？”
凡人离世正常的流程都是会投身鬼界，而面前这只显然出了些问题，她的魂魄还留在已经腐烂的躯壳里无法脱出。
他看着披着红盖头的鬼新娘僵硬的点了点头，便打算上前去看一看。
贺连城拦下他，不解的侧过头：“你要做什么？”
沈妄轻易拨开他拦在身前的手，“这位姑娘的情况有些奇怪，我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他修行的神通里有一门叫做他心通的的能力，他的法力境界虽然都够不上最高级的他心通，无法像神佛一样随意感知众生心念，但对意志薄弱的凡人或以执念存在的鬼魂一类却有用处。
沈妄未有半点迟疑的走上前，向女子询问：“施主可以让我感知一下你的心念吗？”
鬼新娘还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但也仍旧点了点头。
沈妄合掌说了句冒犯了，闭眼默念了一句简短晦涩的心咒。
“施主，您可以告知我想说的话。”
“大师，救救我！”
沈妄的感知里立刻出现了年轻女子的声音，语气近乎于哀嚎。
“能不能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沈妄淡然稳定的问，这种无形的沉稳气场稍稍让女子的惊惧减弱了一些。
“我、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爹为了赌钱，把我卖给了镇上的混混，我反抗中让他一刀砍中了脖子……我应该死了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魂魄好像一直没能离开这具身体。”
“我隐约听到那个混混和我爹商量，说金霞村一直以来供奉的神明要迎娶一个新娘，于是他们给我换了这身衣服装进了轿子里。后来入夜的时候，有一些人把我抬上了山。”
他心通是没有办法聆听到谎言的，沈妄轻轻点头，“你见到了所谓的神明吗？”
“那根本不是神明，那就是个恶鬼！他把我抓了出来，发现我是个早就死去的人，他当时就对金霞村的村民发怒了。”
沈妄皱起眉问：“金霞村的人都是恶鬼所害吗？那恶鬼去哪了？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女子的情绪相当激动，连整个躯壳都在颤动着。
“是一个穿着赤色长袍的男人，他劈开了恶鬼寄身的塑像，说要用来当祭品。村民吃不到恶鬼给的食物全都出现了异状，他说句余山是个好地方，正好把我留在这里，等时间一长我就也能成为祭品之一，到时他再来取。我虽然能自行活动，却无法在白日里出现，日光会让我像被烈火焚烧。那个男人给我下了咒，只要一出句余山就会痛苦不堪，我无法离开这里。”
“大师，请您救救我！我不想再困在这个早已腐烂令人恶心的丑陋身体里！”
贺连城不知道他们讲了什么，却能看到那个陌生的鬼物激动的厉害，想要去抓扯沈妄的手臂。
他眼底泛起寒光，毫不犹豫的想要出手。
沈妄却似有所觉，身体微偏帮对方挡了一挡。
贺连城看的拧眉，忍不住往前一步。
但那鬼物也发现了她现在所用的皮囊早已腐烂，不敢去沾染满目悲悯的沈妄。
沈妄道：“我可以帮施主离开句余山，但你的魂魄不曾离体，恐怕是因为你身前执念所困。施主在执念了结前，无法自行离开这具皮囊。”
凡人迟迟不投身鬼界，时间一久就会成为勾魂使的通缉对象，若是被强行捉进鬼界恐怕还要受鬼主刑罚。
女子道：“我也不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但我不愿意继续困在这个躯壳里。大师，你能不能让我解脱？”
沈妄沉默一瞬，问道：“施主是被亲人所害，难道不想讨回公道？”
“可是我已经死了……一个不能活动的死人能做什么呢……”
“句余山确实是个聚阴之地，施主在这呆了不少时日，就算离开此地，也能在□□彻底腐烂前自行活动。”
沈妄无法随意对人劝说什么以德报怨一类的话来，他自身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就算入了佛门也难避开本心。
女子似是没想到她还能有为自己讨回的可能，闻言惊喜不已，但旋即又有些迟疑不定。
“大师，你是在试探我吗？”像是笃定沈妄是在试探她，女子语气愤怒起来，“我这一辈子从来没做过任何坏事，也无害人之心，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我想报仇，有错吗？！”
沈妄冷静道：“施主若只想快些解脱，好投身鬼界，早日投胎，我现在便能为你超度。但你若想要为自己报仇，出了句余山，施主的结局如何我便无法知晓了。在鬼界里沾了人命的鬼魂还会受鬼主惩戒，施主可仔细想想能否接受后果。”
女子愣住：“我自然能接受，大师的意思是如果我选择出句余山，不会拦我吗？”
沈妄未语，眸中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冷寂。
贺连城听着觉得不对，就见新娘朝着沈妄艰难的弯下身，跪在他的脚边虔诚一拜。
红色的盖头就着这个姿势滑落，露出姑娘本来姣好的五官和泛着死灰的面颊。
沈妄听着对方虔诚的向他恳求，便不再迟疑的依言助她解开咒印。
不知何时，山风已经减弱了许多。
沈妄向着贺连城走去，传音道：“我们还需回一趟淮镇。”
他将刚刚得到的信息与贺连城告知，欲跟着这个死于非命的女子回到淮镇，以防伤及无辜。
贺连城没想到沈妄作为净山的佛子，会这样行事，他皱着眉问：“这样做好吗，她就算报得仇，去了鬼界也会因沾了业报受鬼主惩戒。”
沈妄：“她自愿承担一切恶果。”
贺连城显然不太赞同，他更担心这只鬼回镇上会忍不住大开杀戒。
沈妄看他一眼，淡声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杀人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