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唱着曲,喜气洋洋地进屋。空荡荡的桌子上出现一道道浓油赤酱的酒席,异香直往人鼻子里钻。除白千羽以外的其他宾客,恨不得把头都埋进去,捧着盘碗大快朵颐。
趁着他们吃东西,白千羽矮着身子往外挪,结果刚一离开凳子,其他人就全部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
正式开席之后,宾客们好像得到了某种信号,不再隐藏自己的本来面目,白千羽被这群血肉模糊、缺胳膊断腿的东西盯得后背发寒。
试着往门口走了两步,隐藏在黑暗下的“人”蠢蠢欲动,脑袋转到极限,发出拧断脖子的喀嚓声,她离酒席越远,他们越兴奋,垂涎的目光紧紧黏在白千羽身上,似乎她才是这宴席上压轴的大菜。
副本求生第一条,要守规矩。参加婚宴要随礼,要吃席,提前离席是不礼貌的行为。
白千羽脚步一顿,直接进了正房。既然是婚宴,那么去祝贺新人再正常不过了。
正房没有灯,只点了两根昏暗的蜡烛,映着后面鲜艳的大红喜字,看起来阴恻恻的。
门口看不见新娘,白千羽一脚踏进去,好像踩到柔软的沼泽,随着她动作颤悠悠的动。她提着自己的小灯笼低头,黑红夹杂,看不出是血肉还是别的,油腻腻坨坨挤在一起,泡在黑水里,颤抖着,流动着。
像有生命,白千羽进来后迫不及待地黏上去,包住她的脚底,没过鞋面,道具鞋的耐久开始掉。
有豌豆护罩在,倒是没什么危险,就是恶心。白千羽费力地把脚拔出来,扯过门帘垫在地上,这才好了一点,但还是很恶心,那种颤悠悠的眩晕感无处不在。
她提着小灯笼往里走,丝毫不敢放松。越深入了解副本,白千羽就越谨慎,杀机无处不在,放松就是死。A级道具对上艳伶根本招架不住,这副本里可不止一个厉鬼。
泥水里似乎有东西在拉扯鞋底,却因为豌豆护罩的压制无法继续。白千羽自顾自地观察整间堂屋,突然动作一顿。右上角的玩家人数掉到了17,刚刚有玩家死了。
桌案上的灯火在此时变得极其旺盛,几乎点亮整间屋子,桌案角落被照亮,白千羽看到那有个不起眼的水钵。
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猛地弯身一拐,身后小巧的绣花鞋脚尖一转跟上来,阴冷触感像要直接钻进骨头缝。
好消息应该不是艳伶也不是新娘,坏消息这个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白千羽摸出三棱刺往后一扎,刀尖像是陷入水中,阻力微弱,触感松散,毫无杀伤力。
她闪身甩出一张黄符,借着灯光看过去。
浑身湿漉漉的,像影子,又长又细,诡异地扭曲着,四肢耷拉着不成型,却穿了双花红柳绿的绣花鞋。
水鬼。
它被黄符刺伤,发出尖利的鬼啸,脚下的黑水泥沼流动起来,涌向白千羽。
白千羽边躲边跑,一脚踹向桌案,没想到那桌案是钉在地上的,震得她一个趔趄。水鬼张开扭曲的双手接住她,像是拥住自己的情人。
**钻进口鼻,呛得人直打哆嗦,白千羽一口气唤出七八张黄符,黄符遇到阴气自燃,水鬼体内瞬间冒起浓烟,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白千羽趁机脱困,抓起桌案上供奉的龙凤烛捅进水鬼体内,水鬼瞬间爆发出比刚刚更尖利的鬼叫,外面吃席的鬼怪们被声音吸引看过来,脸上的表情却好像更加兴奋了。
白千羽又去拿水钵,可惜它纹丝不动,只好抄起剩下的蜡烛收进系统背包,麻溜往外跑。
进神山前她脑海中闪过的灵光终于在此时具象化,这个副本内应该有两个阵营。简单来说就是水与火。
之前白千羽一直想不通的是,BOSS是灯火神的副本,为什么会有完全不同的鬼混进来。
灯火娘娘毫无疑问属于火的阵营,店老板、镇长、神山上的无面白蜡怪,都属于这一派。死在它们手下的人也是,都与火有关,比如化作尸蠟的张图。
然而愿湖水下的阴蛇草、夜间旅馆索命的水鬼,涌动不休的水雾以及艳伶这个控水的大鬼。它们应该属于另一派,也就是水。
“入我生泽哩”中的生泽,指的是旅馆后的愿湖,那里也有一座用作祭祀用的高山,应该是水鬼的大本营。
管理理说过,夜间旅馆内会有水鬼寻找替身。被水鬼杀死的人她还没见过,如果真有区别,或许就能肯定自己这个猜测。
白千羽跑到门前,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影,只感觉两眼一黑。艳伶笑眯眯地看着,新娘子站在她戏服的阴影里,低眉顺眼得不像个厉鬼。
“艳伶姐姐……”
“好妹妹~”艳伶拖着嗓子应她,水袖轻扬。白千羽整个人倒飞回去,撞在桌案上,脑袋痛得发昏。
沼泽地面涌动,吞没了她和水鬼。
软绵绵的泥巴糊在口鼻上,黑水倒灌进耳朵,白千羽耳边嗡鸣,眼前发黑。她把豌豆护罩扩大,视线之内全是黑色,深沉而诡异的黑。
阴蛇草爬出泥巴,铆足劲往白千羽身上钻,护罩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她没理会,看准阴蛇草的空隙抓了把泥水进来,触感绵软微油,是蜡。
黑蜡沼泽涌动不停,小小护罩裹着白千羽随波逐流,不知道会被带到哪去。
白千羽默默计算心跳,她大概漂了二十分钟,远处终于出现不同,是形似千灯镇的建筑,但更破败更惨烈,陈旧腐蚀的气息离着很远依然让人心惊。
黑水轨迹固定,从建筑上方流过,二者泾渭分明,看似互不干扰。
白千羽把豌豆护罩调整到最大后向下使劲,但蜡做的黑泥绵柔固执,根本不受力。
她抬手把卢缇美小炸弹贴在护罩顶端,算准时机,在建筑上方的时候戳破,立刻收缩护罩。
浓烈灿烂的火团在黑泥内部爆炸,掀起的气浪将周围的东西推开,豌豆裹着自己的公主,被掀飞出去。
借着这股冲击力,白千羽脱离了黑水的束缚,落在更破败的千灯镇中。
还是那个小院,还是那群宾客,只是样子大不相同,从上到下都跟正常人没有关系了,缺鼻子少眼睛那都算好看的。多数血肉模糊,身上爬满了蛆虫。
白千羽认出之前被新娘摘掉脑袋的男性玩家,他顶着空荡荡的脖子,正在往里灌菜。浓油赤酱的食物积在脖腔,断口处咕噜噜冒血,菜香混着血腥味,阴风一吹还是温热的。
……呕
活人的味道飘散,喧闹的院子瞬间寂静下来,无数双眼睛钉在白千羽身上,争先恐后地涌过来。
白千羽掀翻最近的桌子,转头就跑。大门口被浓雾笼罩,这回倒是没人拦着,她蒙着头冲进去,半分钟不到又转回来。浓雾里细细密密的蜡虫,遇什么缠什么,着起来不用半秒,她出去这一下,好好的外套已经被阴火燎成破抹布了。
耳边女鬼轻笑:“千羽缘何去而复返?”
白千羽咬牙:“不爱闪现迁坟。”
外面的路走不通,鬼宾客已经到了近前。白千羽踩着桌子往房上窜,离得近宾客抓住她的脚踝,远点的抓住她的衣摆,还有鬼扯她的头发。
割了头发,掰断不知几条胳膊,掰断七八个脑袋,白千羽终于成功上了房顶。这院子里算水鬼的地盘,跟外面的蜡虫有结界,白千羽暂时得以喘息。
这院子里的鬼垂涎她身上的人味,各个馋得双眼猩红,谁也不肯让着谁,彼此扯后腿,打得断肢残体满天飞。
白千羽索性脱掉坏得差不多的外套,擦擦身上被蜡虫烫伤的血迹,挂在最高的房檐上,暂时迷惑它们。
副本求生第二条,越危险的地方越接近安全。她又回了之前的堂屋,不过这回没直接进去,而是在房顶掀开瓦片张望。
果然副本最重要的就是谨慎,不知道这里是副本的第二层还是其他时间线,堂屋内聚满了水鬼,挤挤挨挨像是在涨潮。
贴着的喜字变成了一副画,角度所限,画的内容看不太清,看着是个人形。桌案上不再摆着龙凤花烛,而是一个小小的香炉。
香炉的外形很特殊,形状是半圆的,正中有红痕,叠着香火,正成一线。白千羽瞳孔微缩,这是那个男玩家的头骨!他额头就是这么一条纹身!
水鬼似乎察觉到上面的动静,抬起头来,白千羽猝不及防对上眼,灵魂深处泛起寒意,腿软了一下,踩翻不少瓦片。
鬼宾客被响声惊动,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放弃屋檐上的沾血外套,直冲人味大餐。
屋顶年久失修,白千羽顶着水鬼怨毒的眼神来回横跳,身手矫健地在刀尖上左右试探,鬼宾客们混乱着冲上来,你叠着我我踩着你。终于,屋顶塌了。
白千羽早早躲到坚固的地方,看鬼宾客下饺子,下面很快响起了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和充满兽性的嘶吼。
等了三五分钟,白千羽踩着横梁往下一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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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仙灯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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